視線再次迴到那個方向時,已經沒有那輛公車的身影連同坐在車窗旁邊羽淮安,漣漪有一陣子沒看到羽淮安了。


    但是呢。


    她總是能聽到羽淮安相關消息,從學校女孩們口中,校園網到處都是羽淮安的話題。


    因住校,她和圓圓在一起的時間少了,或許因為這個原因,漣漪不再和以前一樣克製自己,她會打開一些提到羽淮安的帖子,看著無意間進入女孩們手機攝像頭的羽淮安,看著他騎著單車穿過紅瓦牆,看著他在雨天時匆忙奔跑在柏油路麵上,看著他在綠茵下聽音樂,看著風揚起他額前頭發,久久地看著。


    長長久久地看著,漣漪一再告訴自己,那沒什麽的,她就隻限於看他,默默看著。


    但……眼下,好像默默看著已經滿足不了她。


    上周三晚上,和同學去看演出時漣漪戴上了羽淮安送她的手鏈,全程,她都把手放進兜裏。


    漣漪心裏清楚,那是個危險的信號。


    隻是,她越來越沒法控製住自己的行為。


    這之前,漣漪以為不和羽淮安同學,她對他的感覺會變淡,但恰恰相反,而且,不住在那個家,沒有圓圓老是在麵前,一些的東西開始了蠢蠢欲動。


    街上人頭攢動,車來車往,漣漪放任自己目光追隨載著羽淮安的車子消失方向,沉浸於兩人視線交纏的甜蜜。


    隔著車窗,他在看她,她也在看著他。


    忽地——


    有物件重重拍在她肩上。


    熟悉的聲音在叫“漣漪。”


    迅速調整好表情,迴頭,瞪了正站在自己背後的人一眼:“沈珠圓,你把我嚇了一一大跳。”


    “你剛剛在看什麽看得那麽出神?”


    “看帥哥。”


    “真在看帥哥?”


    “是的,大帥哥。”


    “大帥哥?有羽淮安帥嗎?”


    “比他帥一百倍。”


    “漣漪你在胡扯。”


    “沈珠圓,我怎麽胡扯了?”


    “說比羽淮安帥就已經是胡扯了,還帥一百倍?別把我當白癡。”


    “你就是白癡。”


    沈珠圓作勢要踢她,她也不甘示弱還以沈珠圓你敢伸腳就死定了。


    這是十一月第一個周末下午,在她和圓圓常去的圖書館外發生的一幕。


    這陣子,圓圓對去倫敦學習的事情表現得很上心。


    “圓圓天天往補習街跑,早上出去晚上迴來吃晚飯,吃完晚飯後又出門,有時我迴家圓圓還沒迴家,問圓圓是去了哪裏,圓圓說這是她想給大夥兒的一個驚喜,特別是漣漪。”這是阿姨昨晚通話時和漣漪說的話。


    給大夥兒一個驚喜,特別是漣漪?


    從過完了成人禮後,圓圓就處於時好時壞的狀況。


    特別是上個月,漣漪還沒見過那樣的圓圓,那陣子,圓圓就像一具失去靈魂的娃娃,機械化笑著機械化說話,這刻嘰嘰喳喳說個不停下刻就忽然地安靜了下來,一安靜就是一整天。


    好幾個深夜,漣漪從自己房間窗戶望出去,都能看到圓圓在院子裏的身影,來來迴迴走動著,悄無聲息的,隻把她看得額頭冒冷汗。


    如換成從前,她一定跑出去,問圓圓你怎麽了圓圓你知不知道你的樣子嚇到了我,威脅圓圓一番,直到圓圓告訴她發生了什麽。


    但,從把羽淮安送給她的手鏈放進了上鎖的抽屜那天起,漣漪就不敢再去問圓圓一些事情了,偶爾會象征性問幾句,心裏卻是一個勁兒祈禱圓圓別告訴她太多。


    可圓圓是個傻姑娘來著,你還能指望她能把秘密藏得嚴嚴實實?


    苦笑。


    想到戴了羽淮安的手鏈去看演出,從和圓圓出門後,漣漪就不敢和從前一樣,看著圓圓的眼睛說話。


    兩人在圖書館期間,手機響了,是阿姨的來電。


    漣漪來到圖書館外,按下接聽鍵。


    圓圓口中那位“吳繡林”女士在麵對自己女兒時總是耐不住性格,漣漪當然知道阿姨昨晚給她打的那通電話背後意義。


    笑著說:“阿姨,你別擔心,我會問圓圓的。”


    “漣漪,圓圓現在看起來怎麽樣?”


    圓圓現在看起來怎麽樣?


    漣漪把這個下午的沈珠圓細細想看遍,來圖書館前兩人去甜品店吃了沙冰,圓圓吃掉了一客沙冰還嚷嚷肚子餓,於是又從隔壁炸雞店叫來了鱈魚漢堡。


    吃完鱈魚漢堡,圓圓還一個勁兒嘮叨說再這樣下去宋金一見麵肯定會喊她“胖妞。”


    圓圓說她可不想在迴到那段被宋金天天喊胖妞的日子,那段日子每當有親友到家拜訪她都會馬上迴房間,生怕從那些訪客口中聽到“圓圓胖了。”


    怎麽想,圓圓都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不對,是和前陣子沒有靈魂的圓圓對比起來,現在的圓圓好像變成另外一個人。


    確切說,是圓圓變迴了以前的圓圓。


    是的,是那樣的,當圓圓埋怨她沒阻止她吃掉整個鱈魚漢堡時就和以前的圓圓一模一樣。


    笑了笑,對著手機傳聲筒,說:“還不錯。”


    漣漪向來比圓圓可靠,漣漪說還不錯就是還不錯。


    電話彼端傳來吳繡林女士如釋重負的笑聲:“我也覺得圓圓還不錯,看來,是阿姨多慮了,這陣子阿姨總是睡不好才會有那麽多亂七八糟的想法。”


    末了,吳繡林女士還交代說要是圓圓不想說這些天晚上都去哪就別問了,沒準最後先失去耐心的人會是沈珠圓。


    沒錯,最後沒耐心的總是沈珠圓。


    掛斷電話,迴過頭去,漣漪就看到了坐在公車裏的羽淮安。


    夜幕降臨,那輛計程車停在門外,計程車是來接圓圓的,問要去哪裏圓圓朝她做出了個示意安靜的手勢,笑眯眯打開了車門。


    計程車揚長而去。


    今天下午兩人逛街時,漣漪數次嚐試想問沈珠圓,“圓圓,你最近心情好嗎?”“圓圓,阿姨說你這些天都很晚迴家,圓圓,阿姨很擔心你。”都來到了嘴邊,可最終什麽也沒問出。


    漣漪怕自己的問題是多餘的,畢竟沈珠圓現在已經二十歲了。


    且,圓圓今天表現出地再正常不過。


    值得一提地是,今天和圓圓逛街時漣漪碰到和她念同級的男孩子,男孩給她發信息要圓圓的聯係電話,說圓圓是他喜歡的類型。


    那條信息讓漣漪當場打量起圓圓來。


    走在人群中的圓圓的確很能吸引眼球,粉撲撲的蘋果臉,唇紅齒白,長發飄飄,均勻的四肢,再配上雙電子娃娃般的大眼。


    第一時間,圓圓變漂亮了;第二時間,圓圓化了淡妝;第三時間,黯然別開眼睛,心想著變漂亮的圓圓是不是和羽淮安有關。


    好像,圓圓的所有改變都圍繞著羽淮安。


    關於圓圓和羽淮安,漣漪認為自己最佳位置是扮演一名旁觀者。


    如果圓圓和羽淮安以慘淡收場,她能做到的是好好安慰圓圓陪伴圓圓,如果圓圓需要,她會唾棄羽淮安。


    如果,圓圓和羽淮安真走到一起,她會給予祝福,努力完成學業,從那個家搬出去。


    漣漪關上了庭院門。


    今天叔叔阿姨要去參加一位同鄉的婚禮,這會兒整個家就剩下她一人,即使是這樣還是不放心,樓上樓下檢查了番漣漪才迴到自己的房間。


    迴到房間,漣漪從包裏拿出羽淮安送她的手鏈,上周,她把手鏈帶到學校了,她戴著它看了一百二十五分鍾的演出,她在甜蜜和煎熬中度過那一百二十五分鍾。


    一百二十五分鍾已經夠了,不是嗎?


    所以,漣漪決定讓手鏈一直鎖在抽屜裏,這樣一來,即使她再怎麽想戴上它也沒轍了,在家裏的話,她是萬萬不能,也不敢戴上它的。


    忽地,一個聲音跳了上來——


    “誰說不能戴上它。”


    是啊,誰說不能戴上它呢?


    它又不是從別人手裏搶來,從商店裏偷來的,它是她喜歡的男孩送她的生日禮物,誰規定不能戴上它,又有誰規定圓圓喜歡羽淮安,漣漪就不能喜歡上羽淮安了?


    再說了,羽淮安不喜歡圓圓,羽淮安喜歡地是……


    淚水從眼眶掉落了下來,打在戴著手鏈的手腕上。


    漣漪從座位上站起,打開房間門,腳步來來迴迴踩在樓道上,最後停在圓圓房間門外,想了想,衝那扇門做了個鬼臉。


    做完鬼臉,她就哼起了艾薇兒的歌。


    圓圓不喜歡艾薇兒,圓圓喜歡布蘭妮,圓圓總認為是艾薇兒的出現讓布蘭妮遭遇了難堪,她反駁圓圓,布蘭妮是不健康的生活習性毀掉她的音樂,然後兩人吵得不可開交,因光顧爭論圓圓摔下了樓梯。


    那次,圓圓坐了三個月輪椅,漣漪也沒在圓圓麵前唱艾薇兒的歌,也沒在圓圓麵前談起艾薇兒,有次兩人去逛音像店,那時艾薇兒剛出新專輯,圓圓問她怎麽不買,她告訴圓圓她不喜歡艾薇兒了。


    圓圓一定沒法理解,在她坐輪椅的那三個月裏,經過叔叔阿姨麵前時,她連唿吸都是小心翼翼的。


    笑,歌唱得越發大聲,學著艾薇兒經典的舞蹈動作,左手腕的手鏈在大幅度的肢體扭動中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些知曉她狀況的街坊鄰居們仿佛生怕她忘記般,總是對她說“漣漪,你媽媽交到圓圓媽媽這樣的朋友是莫大的幸運。”漣漪知道那話背後的意義,無非是要她感激,感激能成為這個家庭裏的成員,不需要為吃穿住發愁。


    如果那些人看到她現在這個樣子,肯定嚇壞了吧?


    特別是她手腕還戴著圓圓喜歡的男孩送的手鏈。


    下了樓梯,漣漪來到後院。


    後院怎麽會缺得了圓圓從街上帶迴來的貓貓狗狗呢?果然,又添了一隻。


    荔灣街的人都曉得,要是誰家寵物丟了去找圓圓準沒錯。


    這就是大家都喜歡沈珠圓的原因嗎?


    可……可漣漪也帶過流浪狗迴來,也會花一個下午幫流感狗找迴主人。


    忽然,傳來院門打開的聲音,戴著手鏈的手腕迅速往外套兜裏鑽。


    這件外套沒有兜,褲子也沒有兜,更讓漣漪心慌地是,她穿了短袖。


    有人進入院子裏,是阿姨迴來了嗎?還是……圓圓落下了東西。


    把東西落在家裏是圓圓的日常。


    可她現在手腕戴著羽淮安送的手鏈來著。


    怎麽辦,怎麽辦?


    腳步聲越來越近了,是往她這邊來的。


    牙一咬,漣漪用力一扯,手鏈從自己手腕脫落,掉在地上。


    與此同時,有聲音響起。


    循著聲音漣漪看到一張陌生麵孔。


    是進來詢問要把郵件搬進來還是寄存的快遞員。


    快遞員離開了。


    漣漪看著躺在地上的手鏈嗚嗚哭了起來,她把羽淮安送她的手鏈弄壞了。


    她連羽淮安送她的手鏈也弄壞了。


    為什麽要這樣對她?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撿起手鏈,漣漪迴到房間裏,收拾好一切漣漪叫了輛計程車,分別給阿姨和圓圓留了話,因突發事件她得迴校。


    前往學校途中,漣漪按下羽淮安的手機號。


    漣漪給羽淮安打過電話,要麽因為學校的事情,要麽是因為圓圓的,也有過幾次,等電話接通才發現她給羽淮安打了電話,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匆匆掛斷電話,而羽淮安對她那幾次什麽話也沒說就掛斷的電話隻口不提。


    電話接通。


    接得很快,問得也很快。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羽淮安問她。


    那句“羽淮安,我弄壞了你送我的手鏈。”漣漪沒能說出口。


    電話那頭,羽淮安又重複遍之前的話。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語氣聽上去有那麽一點焦急。


    “沒有。”迴答。


    依稀間,漣漪聽到了電話那頭羽淮安輕籲出了聲。


    “我不小心按錯號碼。”漣漪說。


    結束通話,漣漪心想,羽淮安接電話的語氣似乎是在擔心會有一些不好的事情發生。


    漣漪接到沈珠圓的電話時已是次日上午十一點,漣漪前腳剛踏進首飾店。


    昨天,她把手鏈送到了首飾修複中心,這會兒,正好是約定取手鏈的時間。


    看清來電用戶身份,漣漪下意識收迴腳步,找了處安靜場所,按下接聽鍵。


    圓圓說早上才知道她提前迴學校的,昨晚圓圓迴到家已是淩晨一點。


    從小到大,阿姨給圓圓下的規定是,在無特別事件發生情況下十二點之前得迴家,圓圓因這個沒少抱怨吳繡林女士把她當成孩子看管。


    “挨罵了沒有?”問。


    “挨罵了。”


    “然後?”


    “然後提交了下不為例的保證書。”


    “圓圓。”


    “嗯。”


    “你……你最近晚上都去哪了?”想了想,漣漪補充到,“我是從阿姨那聽說過,你最近每晚都出門,而且……而且迴來得很晚。”


    “我媽讓你問我的?”


    漣漪抿了抿嘴。


    圓圓笑嘻嘻說以後會告訴的。


    “不過……”電話那端,沈珠圓拉長聲線,“我更希望漣漪自己先發現,那樣更有趣。”


    “沈珠圓,”很是一本正經的語氣,“你該不會是前陣子走在路上,被星探發現然後和你簽了演藝合約,如果是那樣的話,那就太好了,圓圓,到時我要當你的經紀人。”


    結束通話,漣漪揉了揉自己臉,似乎,她的臉部肌肉也參與了和圓圓通話,不管生氣還是笑都很誇張。


    剛才,圓圓問她怎麽提前迴學校了。


    她迴答說一位同學出了車禍,圓圓問她現在在哪,她說在學校。


    沒一句真話,假話說起來一點也不礙口。


    漣漪是戴著羽淮安送的手鏈離開修複中心的,還真如修複技師保證地,斷裂缺口毫無修複痕跡,滿心歡喜戴上,技師問她手鏈是不是男朋友送的,沒承認也沒否認。


    戴著羽淮安送的手鏈漣漪逛了附近商場。


    逛完商場買了冰淇淋去公園散步,散完步漣漪坐上迴學校的車,期間,她一次也沒把手伸進兜裏。


    是啊,誰規定她不能戴羽淮安送給她的手鏈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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