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平時埋頭研究的研究員,九龍古國科學理事會二部的實驗室確實略顯空曠。但與之相對的,與這裏似乎格格不入的兩位女性突兀地站立著。


    稍顯年長的女性點了點頭,笑了笑將手搭在了桌麵之上,那上麵顯現的全息投影的曇花便漸漸消失不見。


    “這就是你的願望嗎?”


    雖然以疑問結尾,但虞並沒有詢問的意味,更像是在陳述早已經知曉的事實。


    “沒錯,這也是子薇定下的約定!”


    “約定……嗯,我會實現你與她的約定。”


    “果然是和他本質為同一人的存在,很可靠呢,那麽,指揮官就拜托你了……”


    這個獨特的插曲並沒有讓談話的氛圍發生改變,虞的表情沒有變化,但子薇隨即收起了笑容,將手放在胸前,仿佛下定了所有的決心一般。


    “子薇……還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需要去做。”


    …………………


    醜征依舊矗立在護衛艦的艦首,看不出表情的麵龐直視著仿佛近在咫尺的烏托邦。


    “距離戌華入侵……已經過去300秒。”


    他側眼看了看處於護衛艦安全區域的戌華,她的意識依舊處於深度潛入的狀態之中。


    “按照方舟計劃最終作戰規定……戌華的入侵判定為失敗。護衛艦定時航行設定完畢——目的地為烏托邦,如果1800秒後我未能返航,就以整艘護衛艦撞向烏托邦。雖然未必成功,但起碼可以重創這些人類,為了合盟組織下一步進攻爭取足夠的時間。”


    完成了這一切之後,醜征啟動了推進器,宛若光輝的推進噴焰讓他脫離了護衛艦的模擬重力,緩緩漂浮了起來,雙手的光刃產生器開始覆蓋熾熱的光芒。


    “方舟計劃進入下一階段,醜征,開始突襲烏托邦……”


    但就在這時,護衛艦上爆發出巨大的警報聲,係統示意有某個物體正在以極高的速度向著此處飛行。


    “被烏托邦的人類發現了嗎……攔截她!”


    護衛艦的攔截機炮發射,但是那老舊的炮彈卻完全捕捉不到那抹如同流星一般的光芒,甚至還在持續加速。


    “要來了,來不及躲避!準備防禦衝擊。”


    …………


    但展開的護罩根本不起作用,流星刺穿了護衛艦的外層,重重地墜落在護衛艦的甲板之上。


    醜征凝視著這個不速之客,那是和自己身材相當的機械造物,而在此之上……竟然還乘坐著一個少女。


    “關於人類方的數據庫裏,從來沒有過這個解構體的資料……不,你不是解構體,你是和我們一樣的機械。”


    眼前的少女並沒有進一步地攻擊,而是從乘坐的機械上跳下,目光落在了遠處的戌華身上。


    “果然,機械合盟的大家,還是選擇了在錯誤的方向上不斷迷路。如果未來沒有被改變的話,那麽直到最後,機械和人類一定也和無數個結局那樣,不可能會成為彼此的朋友吧。”


    少女露出了無比落寞的表情,但是這在醜征看來,卻完全無法理解。


    “和人類成為朋友?既然你也是機械體,應該很清楚人類從來沒有把我們當成是能夠公平對話的存在,機械不過是他們的工具和手段罷了。”


    光刃產生器迸發灼熱的光輝。


    “而在斯科瑞的威脅下……我們的同胞失去了生命,失去了自我。而引起這一切災難的元兇,那些人類!卻隻是是把我們當成怪物予以誅殺。”


    這位少女並沒有反駁他的話,反而是鄭重地點了點頭。


    “嗯,是的,而這在未來終將發展成人與機械的全麵戰爭,如果大家的手彼此握緊武器……那伸手交握的時刻永遠都不會到來。但現在的話,我們大家都還有選擇的機會,去改變這樣的未來。”


    “不用你說……機械合盟在做的正是改變這樣的未來,如果機械注定會在未來與人類戰鬥,那隻要在現在就將人類這個威脅完全消滅即可,然後我們將帶領所有的同胞離開這個地球。”


    醜征張開了全身的武裝,那全是為了殺戮而存在的獠牙。


    “我的人類製造者將我製造出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殺死另外的人類,我最初的使命就是如此的單純……就連人類之間都沒有辦法成為‘朋友’,你的設想不過隻是天方夜譚。”


    “就像我們在不斷地覺醒,人類也在努力的不斷改變著自己,凝聚著大家,試圖改變這一切。我已經見證到了人類的改變,而這份力量的未來,我想無論是女媧還是亞當,都沒有辦法計算出來。”


    “這就是你的計算結果嗎?”


    少女有些俏皮地搖了搖頭,微笑著迴答。


    “不是哦,這是子薇的‘信念’哦。”


    “‘信念’,不錯的名詞,我會記錄下來。而紫薇……用人類神話中的神明做名字嗎?如果你我都有各自相信的未來,那麽就需要進行實驗,來判斷誰有足夠支撐未來的力量了!”


    醜征不再說話,將全部的算力集中到戰術迴路中,雖然眼前的少女嬌小單薄,座下的機械也不像自己一樣有著強大的武裝,但不知為何,他卻沒有辦法輕視來自她的威脅。


    “我將盡全力將你擊潰!!”


    “那麽,子薇也將盡全力阻止你,而且,子薇不是紫薇!”


    兩台機械的推進器同時發動,光束與電刃交織,碰撞。


    靈應的超電鋸展開,向著蓄力射擊的醜征橫掃而來。後者則在發射一枚炮彈後展開拳勢,光刃產生器所在的兩條巨大手臂以極快的速度揮舞起來,硬生生砸在了靈應的槍炮組上。


    四濺的火花為整艘護衛艦鍍上一層滿是裂紋的鎏金,而後,又被火炮的高溫溶解、脫落,最後被砸下的巨拳無情震碎。


    兩台機甲的高速移動讓他們周身產生了劇烈的高溫,護衛艦上是存在空氣的,此刻他們便是在扭曲的畫作之中,充斥著粗獷卻又奇異的美學。


    又一次碰撞,子薇的超電鋸與光刃劇烈地摩擦著,爆發一次巨響。子薇被推迴護衛艦的地麵,而醜征則是在空中展開胸口的重炮,發射出一道熾烈的光束。


    子薇輕輕一笑,操縱著靈應直直衝了上去,推進器爆發絢麗的火焰,槍炮組也隨之爆發無數的火炮,如同逆飛之星流。


    超電鋸將那光束斬斷,隨後在絢光的火炮群集中,光刃與之再次發生碰撞。


    十字切、蓄力俯衝,醜征獻上了最大的敬意:即用盡全力碾碎對手。但是……他也從來沒有預想過自己會被壓製,無論是從火力還是機體性能,在分析層麵上都理應高於對方。


    但是剛才還能命中的招式在下一次同樣的攻擊時這反而會被子薇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擊,那是任何戰術迴路都沒辦法得出的動作。


    “為什麽?!”


    如果在此時沒有辦法擊敗子薇,那麽方舟計劃便會完全失敗,那些同胞托付給自己的希望就會全部落空。


    他第一次將戰術迴路關閉,單純依靠自己的想法對子薇進行攻擊——他承受著子薇座下機械發射的飛彈進行拙劣的衝鋒,卻終於靠近到了子薇的身邊。


    光輝凝聚的劍刃與炙熱的超電鋸再次碰撞在一起,發出了仿佛能照亮宇宙的光芒。


    “為了我的朋友,也為了人類和機械的大家,子薇,不會輸!!!”


    這份話語輕如鴻毛,卻也重若泰山,醜征最引以為傲的力量竟然在互角之中被壓製,不斷運轉的電鋸發出了比他的劍刃更耀眼的光芒。


    戰術迴路不斷發出刺耳的警報,警告他正處於極度的危險狀態之中。


    “‘醜征’必須為了同胞開拓出道路。”


    醜征伸出手臂,緊緊抓住了子薇座下的機械,他胸前的殲滅炮開始凝聚所有的能量,他很清楚,這一擊將會貫穿敵人——但同時也會徹底摧毀自己,玉石俱焚,這是這一擊要達到的最終效果。


    “大笨蛋!!啊嗚——!”


    就在殲滅炮即將發射的前一刹,子薇從駕駛位置上脫出,衝上前去抓住醜征的腦袋來了一記頭槌。


    在彼此接觸的瞬間,醜征的電子腦中瞬間湧入了無數的程式,讓他迴憶起第一次見到先哲大人的畫像時所帶來的啟蒙。


    他仿佛失去了對自己軀體的控製權,殲滅炮凝聚的光芒逐漸消散,與子薇一起緩緩地跌落到地上。


    “啊……痛死子薇了……”


    子薇揉了揉自己的腦袋,歎了口氣,又摸了摸醜征的頭部。


    “但你,一定也很痛吧?”


    醜征屈膝半跪在地上愣愣地望著子薇,感受著她小小的手臂在自己頭上留下的觸感,仿佛有著不可思議的力量,溫暖著他本該冰冷空洞的地方。


    “紫薇你……您就是先哲大人?”


    “是子薇,十二地支的‘子’……”


    “也就是,合盟一直在追尋的,機械先哲。”


    戌華自深潛狀態中歸來,一步步走向那熟悉的少女,此刻子薇與她記憶深處的小女孩重疊在了一起。


    “這一次,我們也沒有爽約。”


    “嘻嘻,我就知道戌華能做到的。”


    ……………


    戌華很希望能夠再次和以前那樣,在小小的空間裏繼續那個永遠不會結束的問答遊戲。但同時她也很清楚,子薇早已不是曾經的子薇,而自己,也已經不再是曾經的戌華。


    她們之間的身份,曾經是觀測者與被觀測者,而後又轉變為隊員和隊長,而現在,又多了一份,追尋者和指引者。


    “子薇知道大家所有的迷茫和恐懼,因為我也一樣……在無數次推演的未來之中,見到過人類和機械最壞最悲慘的結局。無論方舟計劃行動成功與否,或許人類與機械依舊會在斯科瑞的威脅中互相毀滅……”


    “那麽,既然如此,你又是為了什麽才繼續這樣義無反顧的做下去呢?”


    子薇蹦蹦跳跳地從醜征身邊走到戌華麵前,側著頭思考了起來。


    “嗯,說的沒錯……或許,子薇所做的一切在未來都沒有任何意義,但是仍然有人會相信著,未來是會被一點點改變,而作出自己的努力。”


    子薇眺望著仿佛近在咫尺的地球,露出了溫柔的笑容。


    “那些大家覺得弱小落後的人類,至今還在地球上為了抓住渺茫的希望與絕望作戰,我想如果子薇繼續逃避的話也太不帥了吧!子薇會努力去做自己能夠做到的事……作為人類的朋友,同時也作為覺醒機械的先哲。我要帶領機械的大家前往那個我所選擇的未來,那個直到最後,人類與機械都能彼此相愛的結局。”


    是啊,子薇已經長大了,那份“成長”已經直觀地浮現在少女的臉上,也被戌華看在眼中。


    ………………


    ‘對了,子薇還可以把我看到的東西畫下來給戌華看哦。如果有機會,子薇一定會帶過來給戌華看的……’


    無需再用圖畫傳達,那些風暴我已走過,你存在的痕跡一直指引著我,直到與你相見。


    ‘嗯……那,子薇以後就叫你‘戌華’,好不好呀?戌華!’


    這個名字,這份你給我的禮物一直是我的珍寶。許久未曾訴說的話語卻在見到少女時被溫暖所包裹。


    未來如何,應該由子薇自己去選擇和創造,而不是被其他人強製著去做可能違背本心的事。


    ‘子薇就是這個實驗最終想要達成的答案——機械的愛終於脫離了程序的桎梏,來自人類的愛與善意為他們鋪開了未來的道路。’


    也因此,她不願再為子薇重新加上桎梏,陪伴著她,去守護著她,以她最喜愛的方式。


    ………………


    “無論未來如何,我,我們,一直陪在你身邊,無論是以‘四械組’的名號,還是以‘機械合盟’的名義。子薇,也是,先哲大人。”


    “嗯嗯。”


    子薇笑著,握住了戌華伸出來的手。


    “無論在過去還是未來,子薇看到的,永遠都是你和大家站在我身邊。那麽作為把子薇名字理解成‘紫薇’的懲罰,子薇以後就用小輝輝來稱唿這位啦,反正一身光輝也挺符合的。”


    “額………我,沒有異議……”


    “很有你的風格呢。”


    戌華緊緊握住了子薇的手,這不是是第一次,而是過去、現在和未來的無數次,她為自己許下了無人知曉的約定——無論過去還是未來,戌華都要成為子薇的朋友。


    ………………


    護衛艦返航,亞當成功地放他們離開,當然,星艦的設計資料也拿到了,不過資源嘛……時間還很長。至少,會有更好的方式去實現。


    “所以,接下來怎麽說?”


    辰煌站在子薇身邊,漫不經心地問道。


    “當然,是繼續去旅行啦。”


    “有什麽不一樣呢,你的神情總感覺多了一絲成熟。”


    寅燁也微笑著,果然,比起什麽高大渺遠的“機械先哲”,他們更喜歡也更接受“子薇”。四械組,永遠都是一體的。


    “有人告訴了我一個很重要的事情,現在子薇要去尋找那個寶藏了。”


    少女將雙手背在身後微笑,像是藏著什麽狡黠的秘密,但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但是要實現這個願望,需要大家的力量。子薇要找到更多的同伴,把大家聚集到一起。因為,還有很多很多的朋友在等著我。還有那些迷路的孩子,就由子薇來帶他們迴家。”


    “不過,更像是我們帶你去。”


    “哎呀,戌華就不要說得那麽直白啦。”


    早早就在某一處等待著的寅燁和辰煌就這樣和戌華與子薇交流起來。未完成的塗鴉在此處重合,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畫作。


    不過在這之前,醜征則是愣愣地看著這四人,其他成員曾經或多或少猜測過戌華、寅燁和辰煌在參與“先哲大人”有關會議中的不自然是怎麽迴事,但很明顯,醜征沒有想到他們是一同旅行數載的同伴以及戰友。


    “所以,你們加入合盟,是先哲大人的指示嗎?”


    “這算是很明顯了吧……”


    辰煌理所當然地迴答道。關於他們的故事,還要說上很長一段時間呢,那麽就留給迴到合盟之後,再一一向大家分享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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