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杯盤共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九龍的古籍包容萬千,縱使時光歲歲經年,古人的兄妹情誼也始終真摯。


    而親人反目,這本是繁榮時期常見的電影題材之一,將血緣視作利益的一環,隨手可棄。


    可是現實有時比浪漫的詩詞要殘酷的多,又比離奇的影視要荒誕的多。假如命運將血親推上不同的道路,縱使相思相念,在旁人看來,他們彼此也應注定為敵。


    正如此時,沉默溢滿了此處空間。有聲之事,便隻剩下了赤潮的流動、晶簇的破裂。例如平靜的海麵上撩動出的漣漪,仿佛為驚濤駭浪掀起的預兆。


    分秒之時如經年累月,沒有交談亦沒有交戰。似在準備開場白,又或者,在商議戰術。良久,塔倫還是選擇邁出了第一步。“塔娜…”


    “哥…咳,歡迎到訪,九龍的執行部隊。此前光顧這裏的隻有那群偽君子的部下。”代行者麵露微笑,眼眸中卻未見任何欣喜。


    “我是否可以理解為,這算是開戰的前奏?倘若不是,那麽還請代行者小姐說明白自己的目的。”


    本以為對方會說些老土的客套話,卻不曾想塔娜也是幹脆利落之人,開門見山的迴答了黎玥的問題:“其一為觀察,烏托邦的偽君子我已見得多了,無論再怎麽隱藏,其光鮮浮誇的外表下總離不開卑劣的本性。所以,你們會是一樣嗎?”


    監兵小隊沒有作出迴應,如若此前猜想無誤,塔娜早已知曉了他們與殅的對談,大差不差的問題,他們沒有必要迴答第二遍。


    “其二,我需要你們幫助我除去已經脫離控製的潛在危險。”


    “理由。”


    “你們此前應該也得知代行者不止我一人。聚合體,這原本是我提出的方案。卻不曾想不但部分權能隨著聚合體脫離掌控而被封禁,這份原本屬於異合核心的力量還同時催生出了赤潮。”塔娜並沒有迴答最關鍵的問題,而是將部分自己的情況說了出來。作為交易的雙方都應該彼此坦誠,她已經得知另一方的全部,塔娜隻是做到了公平而已。


    “至於理由,如果你們能協助我奪迴或者摧毀聚合體。那麽與其聯係緊密的赤潮必然會大受損傷,其衍生速度也會降低,否則,我可以斷定不超半旬歲月,他們就能演化出人類集群的程度。而且,聚合體,恐怕就快要啟動了。這是一場互利的合作,也是刻不容緩的危機處理,當然後者僅對人類而言。”


    塔娜帶來的情報相當重要,至少從她和另外兩個異格者交戰的情況來看,她的力量遠不像在北極聯合體時那麽宏偉。這也就意味著,如果監兵小隊用出全力,很大可能可以直接消滅這個代行者。


    可是,如果摧毀塔娜帶來的隻是另一個代行者的肆無忌憚以及人類無法麵對的未知危險。而且從之前米迦勒的影像資料來看,這兩個代行者之間應該是互相牽鉗製的關係。至於聚合體的啟動,現在隻能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畢竟誰也不知道如果它完全啟動會帶來怎樣的災難?誠如塔娜所言,這是一場互利一些時間緊迫的合作。


    沒有過多地商議,他們做出了選擇。


    “我們答應你的請求,但我也希望你能答應我的請求。聚合體必須被摧毀!”


    聽到黎玥的迴答,塔娜如釋重負。“好,本來也是已經被扭曲了的可悲造物。殅,帶路吧。”


    聽到小姐的指示,殅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後大步向前。寒氣凝結出的暗紅色雪花順著殅的足跡在前行的道路上鋪下,猶如迎賓的毯席。


    前行的隊伍沉默無言,腳步踏在那皮層已經老化脫落的平台道路上,傳來陣陣低沉的迴聲。低功率運轉的指示燈無力地擠出幽蘭的光亮,將他們斑駁的影子無限拉長。無風、無言,隻餘伏行潛進之人的思慮。


    塔倫和塔娜被兩方刻意地留在了隊伍的末尾,彼此相隔不到兩米,卻若隔岸相望;縱然心有千言萬語,終究隻得歸於寂靜。


    很快,機械運轉的低沉響聲自前方的核心區傳來,赤雪鋪就的毯席也悄然撤去。在他們前方是一個巨大的平台。


    “按地下的空間大小和沿途的信息,這應該是一個工廠,這樣的規模定然有一個萬噸級的升降平台,看來就是這個了。”


    “是的,這也是進入下方的唯一通道。我建議你們先做好防護,既然是必經之地,就不排除他們會設埋伏的可能,而且對象極大可能是沒有斯科瑞病毒掌控能力的你們。”殅的提醒不無道理,監兵四人在顯示了一番設備和防護措施之後便跟著殅和塔娜登上了平台。


    平台開始緩慢下降,通道的紋路早已經被侵蝕得無法檢索,根本無法判斷其在繁榮時期是哪個國家主建的工廠。


    “你們最初為什麽會選擇這裏作為據點?”平台下降得如此緩慢,膽大心細的指揮官黎玥終究還是出言打破了這份沉默。


    “這裏的空間很大,足夠安置聚合體。繁榮時期的防空洞也能讓我們不易被察覺。更重要的是,可以悄無聲息的給烏托邦打擊。”


    聯想到先前資料裏看到的那無數感染體殘骸,大概就能明白塔娜說的是什麽意思。


    “你對烏托邦的意見這麽大嗎?”


    “你去問哥哥吧,如果不是烏托邦的巧言如簧。我們兄妹不會分開。而且那些解構體,都是沒能通過篩選的存在。不過,包括血肉之軀的人類,代行者會給每一個可能的‘種子’一次機會。當然,結果如你們所見,成功率極低。”


    塔倫隻是默默的對著黎玥點了點頭,交談聲音戛然而止。接踵而至的沉默又在機械運轉到盡頭的哐當聲中湮滅。齒輪與鏽蝕碰撞在一起,嘈雜的響聲似是驅散了這片黑暗。通道盡頭一個熟悉的人影也出現在他們的視野中。


    米迦勒,曾經塔娜集團的異格者。還不等監兵小隊發動攻擊,她便將臉上的麵具揭下放於胸前,身體微躬,另一隻手則略微抬起。亦如在樂聲中的報幕之人,和著歡唿,揭開名為黑暗的帷幕。


    隻是那歡唿與音樂,全部化為了監兵小隊成員的痛苦嘶吼。帷幕之下的演員,也變成了那些麵目可憎的異合生物。


    “呃…啊啊啊!”霎時間,無序而混亂的邏輯信息全部湧入了大腦,黎玥蹲坐在地,左手捂緊麵部,五官也開始有些許的扭曲。其他三台解構體的身體也隱約出現了電火花,隻能倚靠著武器勉強站立。


    “米迦勒!你對他們做了什麽?!”塔娜展開環刃,和殅一同擋在異合生物和監兵小隊之間。


    “沒什麽,隻是借由逆序塔的能力將那位指揮官的思維信標強行投入到感染體的意識海中,同時攻擊了其他三台解構體的機體控製機能而已。天闕確實是好東西,但隻要有更強算力的存在,能夠反製它,那麽一切的防護都顯得蒼白無力。好了,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米迦勒打了一個響指,周圍的異合生物全部蜂擁而上,自己則如退居幕後般消失不見。


    “可惡!”塔娜和殅隻能盡全力阻擋著這海潮般的異合生物群,根本無暇用自己掌控的逆序塔權能去解除米迦勒帶來的影響。而且一旦人類的意識進入了感染體的意識海,能不能完整的出來都恐怕……


    “機體,無法控製!指揮官!”距離黎玥最近的天吳隻能無能為力地低吼著。


    混亂、無序,粗細不均的線條雜亂地扭成死結,機械的殘肢在沒有任何外力的作用下不斷飛舞,餐盤中擺放著機械體被分為兩半的頭顱,天上未知的圓球讓詭異的猩紅之物趨之若鶩……最抽象的藝術作品恐怕都不及黎玥此時所見到的一切,她的意識也在這片混亂的海洋中沉淪沉沒。她奮力地想要抓住支點,卻一次又一次被崩落的絲線纏著往深處的空白墜去。


    不知過了多久,無數次的嚐試,隻會傳來意識深處更深沉的痛苦。黎玥此時隻能通過不斷迴想過往的經曆讓自己不會被這些混亂的東西撕扯同化。


    “足足堅持了五分鍾,在吾等所見的人類中,汝是最特殊的一個。”


    伴隨著奇怪的話語,黎玥終於墜落到平麵上,意識深處帶來的劇痛還在持續,但那無序的信息撕扯自己的感覺終於消失。她本想用手撐著自己的身體坐起,卻被那奇怪的聲音阻止。


    “吾等奉勸汝不要亂動,除非汝想徹底被感染體的意識撕裂。”


    黎玥感到詫異,隻能在意識中默念自己的問題。


    “你是誰?”


    “汝早已知曉吾等之存在,汝應當還有印象。”這聲音不來自外界,而是仿佛一直存在於自己的腦海之中。這是第一次麵對異格者時黎玥在昏迷前最後聽到的聲音。而“祂”自謂“吾等”,看來是一個集群。


    “汝還能保持思考清晰。看來,汝完全有鏈接異格者的可能。作為讓吾等驚喜的迴報。吾等可以給你提供一些信息。”


    還不等黎玥反應,周圍的空白緩慢地變化成了有形之物。劇痛減輕,她得以緩慢將自己撐起。而在視野的盡頭,一個如巨人般的龐大怪物正沉寂在紅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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