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銀要塞,王城寢宮。


    白發蒼蒼的泰瑞納斯親王,無力的躺在床榻上,這位曾經的白銀之主,如今已走到生命盡頭,皺巴巴的臉上浮現出灰白之『色』,無神雙眸直愣愣的看著上方,哪怕窗邊有侍從來迴走動,也未能引起眸光閃爍。


    嘎吱……


    大門洞開,一道高大身影走了進來,本就略顯陰暗的房間,溫度立時降了幾分,那些不敢抬頭的侍從,在向來人恭敬行禮後,旋即克製慌張迅速離去,等到離開寢宮步入陽光,這才如釋重負的鬆了口氣,抖擻全身,褪去冷意。


    “是你做的?”


    床上的泰瑞納斯親王,不僅沒有起身,就連眼神也沒有移動,他張開了幹癟嘴唇,發出了低沉的詢問。


    來人並沒有迴答,隻是房間中的溫度又低了一些,泰瑞納斯親王沒有等到期待的答案,眼角倏爾流下了兩行清淚,他有些悲哀的閉上了眼睛,無力說道:“你走吧,我再也管不了你了,也不想管你了。”


    那個沉默的男人,點了點頭,有些無情的隱去了眼中黯然,隨後用剛毅與冷酷將之取代,轉身走出了空曠的房間。


    過了不久,房門又被人推開,一位與泰瑞納斯同樣蒼老,卻顯得精神奕奕的老者,走入門中,他看著地上的兩行腳印,悵然歎道:“如果我能早些察覺阿爾薩斯的變化,或許就能阻止悲劇發生了。”


    方才走進門中的男子,正是曾經的白銀王子,現在的親王陛下阿爾薩斯,他留下的腳印,凝結著厚厚的冰霜,這讓隨後趕來的老爵爺,甚是悲哀,是什麽……讓那個陽光青年變成了現在死氣沉沉的模樣?


    這是泰瑞納斯和老爵爺非常困『惑』的問題。


    然而他們找不到合適的答案。


    “我從沒有想過,自己的兒子,會成為殘害民眾的劊子手,哪怕,那些人不是白銀要塞的子民,哪怕,他們的體內蘊含著所謂的狼人血統!”泰瑞納斯的眼中,湧現出熊熊怒火,原先被他寄予厚望的繼承者,現在成為了冷血無情的殘暴主君,這讓泰瑞納斯萬萬不能接受,自己的兒子走上歧途。


    “親王陛下,那是一個意外。”老爵爺隻能用這樣的方式安慰泰瑞納斯。


    “這不是借口!死於寒毒瘟疫的百姓,不需要這樣的借口!”泰瑞納斯猛地從床上坐起,蒼白麵龐變為病態紅潤,他像是一頭暮年雄獅,聲嘶力竭的發出咆哮,“另外,我已經不是白銀親王了,我現在隻是一個垂死的失敗者。耶德瑞克,不要再為阿爾薩斯的罪過提供辯護了,他,將帶領白銀要塞,走向萬劫不複的未來。”


    泰瑞納斯的斷言,讓老爵爺耶德瑞克為之震撼。


    可是緊接著,發泄一通的老親王,又緩緩地倒在窗邊,他好似一條瘸腿的老狗,嗚嗚的哭泣著:“這一切,其實都是我咎由自取啊!如果當初,我沒有野心勃勃的妄想著挑戰皇室權威,阿爾薩斯的母親就不會死去,我也不可能為了補償阿爾薩斯,用瓦裏安的妻子,將瓦裏安硬生生的『逼』上絕路,致使百世同盟的北方騎士三血脈,就此分崩離析。”


    “是我,是我對阿爾薩斯疏於管教,讓他在仇恨之中成長起來,否則,他就不會過早的打上霜之哀傷的主意!”驀地,泰瑞納斯似乎想起了什麽,眼神中閃過一絲清明,“是了,一定是這樣的,阿爾薩斯的變化,來自於霜之哀傷,一定是那把詛咒之劍,讓他直接走上了不歸路。”


    “耶德瑞克,咳咳……”


    泰瑞納斯忽然咳出了一口鮮血,老爵爺見勢不妙,走上前來,卻被泰瑞納斯反過來抓住了胳膊:“我快要不行了,答應我,一定要阻止阿爾薩斯,不管前方有多少困難,都必須把原先的阿爾薩斯帶迴來!我的孩子,不應該成為殺人不眨眼的魔頭,他應該是一個萬民敬仰的英明君主!”


    看著泰瑞納斯眼中的刺目血絲,老爵爺心中輕歎:“不論年輕時再怎麽英明神武的人,最後都逃不了愛子心切。”


    事到如今,泰瑞納斯還打算將阿爾薩斯帶迴正途,儼然忘卻先前的他,還控訴阿爾薩斯的十惡不赦。


    輔佐了泰瑞納斯半輩子的老爵爺,由衷覺得自己肩上的膽子,實在是太重太重,他無力笑笑,婉拒了泰瑞納斯的提議:“親王陛下,我也老了。”


    聞言,泰瑞納斯身軀一僵,隨後緩緩地鬆開了手掌,眸中血『色』迅速退去,苦笑一聲:“剛剛還叫你不要給阿爾薩斯找借口,結果反而是我用借口騙了自己,是啊,我們都老了,阿爾薩斯羽翼已豐,也不再聽從咱們的管教了……這樣吧,耶德瑞克,趁著阿爾薩斯還沒有把白銀要塞徹底葬送,你先悄悄把卡莉婭藏起來,我覺得是時候破除成見,讓女人登上王位了。”


    “是,陛下。”


    麵對泰瑞納斯的臨終囑托,老爵爺重重點頭,他堅定的認為,阿爾薩斯的瘋狂行徑終究會引火,而作為泰瑞納斯的僅存後裔,卡莉婭公主將是王位繼承者的唯一人選。


    “必要的時候,可以尋求……安度因的幫助。”泰瑞納斯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會說出這樣的話,不過走投無路的他,也隻能如此抉擇,“耶德瑞克,你和安度因的關係不錯,記得代我向他說聲抱歉,當年我以一己私欲,毀掉了他的家庭,現在,我已經付出了代價,隻要卡莉婭能夠安然無恙,我願意讓白銀要塞成為暴風城的附庸。”


    “好!”老爵爺感受到了泰瑞納斯的堅定意誌,同時也看到那雙蒼老眼眸的漸漸失神,他輕輕將失去力氣的老人放倒,隨後抹了一把老淚,走出房門。


    “走了,都走了,走了好,我也該走了。”


    ……


    “我想再問一遍,寒毒瘟疫到底是不是你故意泄『露』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到了這個關頭,問這些還有什麽意義嗎?”


    “是啊!已經沒有意義了!”阿爾薩斯的湛藍瞳眸閃過一絲慍怒之『色』,“所有人都以為,這場寒毒瘟疫的始作俑者是我,不論我再怎麽辯解,他們都會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


    “你能這麽想,我很高興,這證明我沒有看錯你!”


    原先的聖光權杖,如今的太陽教皇康斯坦丁,頗為自得的微微一笑:“現實你也看到了,如果沒有那場寒毒瘟疫,吉爾尼斯的狼人將會對白銀要塞的領土,帶來更為嚴重的衝擊,這些血脈中隱藏著汙穢的種族,理應和那些血精靈一起死得幹幹淨淨,況且,如果你還打算占據永歌森林,吉爾尼斯是必須跨過的一道障礙,而現在,你可以名正言順的發動進攻,神聖帝國的民眾隻會為你歡唿喝彩。”


    事到如今,阿爾薩斯已經沒有了迴頭路。


    由於白銀之手已然成為太陽教廷的信眾,這就導致雙方成為了不可分割的整體,阿爾薩斯能夠感受到康斯坦丁別有圖謀,但是他無法阻止,也無力阻止,現在的康斯坦丁已經是貨真價實的半神強者,而他即便依靠著得自霜之哀傷的深淵邪氣,也頂多達到了傳奇巔峰。


    可以說,如今的白銀要塞,已經成為了康斯坦丁的領土,而且據阿爾薩斯推測,康斯坦丁的背後,似乎還站著一位神秘而強大的存在。


    阿爾薩斯很快向自己的部下下達了進攻通知,但在踏入傳送陣的時候,迴頭看了眼暴風城的方向。


    一路同行的康斯坦丁,感受到了阿爾薩斯的顧慮,隨即輕描淡寫的笑道:“不用擔心暴風城會在這個時候發難,實際上,連他們都自身難保,別看昨夜的戰鬥,沒能覆滅暴風城,但是安度因已經惹到了不該惹的人,他現在一定在苦惱,該怎麽破除眼前的困境,怎麽可能還有心思思考其他的事情?”


    “你多慮了,我隻是覺得有些可惜罷了,聽說安度因的境界也達到了傳奇巔峰,我很想和他過一過招。”阿爾薩斯淡淡說道。


    “這個願望,不難達成,隻要先把狼人和血精靈搞定,等到迴過頭來,有的是時間去料理安度因和暴風城。”康斯坦丁對此次行動很有自信,因為在他的精心謀劃下,吉爾尼斯的反抗力量大大削減,雖然出現了狼人化的突發狀況,卻不會對他的行動方針產生阻撓。


    “阿爾薩斯,你可是未來的世界之王,怎麽能被瑣事纏身?眼下的這場戰役,是你揚名天下的開端,希望你能做好心理準備!”


    “失敗過一次的人,不會畏懼再次失敗。”麵對康斯坦丁的提問,阿爾薩斯握緊了腰間寶劍,“我已經看到了戰爭的勝利!”


    ……


    “嘿!聽說了嗎?皇室那邊緊急派兵,前去鎮壓吉爾尼斯的狼人瘟疫了。”


    “噓,小聲點,不怕被大主教們聽見嗎?”


    “哦,知道了。要我說,吉爾尼斯人可真是慘,前兩天才剛剛鬧了寒毒瘟疫,結果一轉眼,狼人瘟疫又激發了。據說咱們北郡聖城,都有幾個吉爾尼斯籍的牧師,突然狼人化了呢,也不知道他們怎麽樣了,昨夜被聖光鎮壓後,就再也聽不到動靜了,其餘的吉爾尼斯人,則是向長老會請命,打算去平複故鄉『亂』況,但好像被長老會拒絕了。”


    “是的,長老會似乎對吉爾尼斯有很大的偏見,上次鬧寒毒瘟疫的時候,遲遲沒有支援人手,現在更是直接把主動請命的人,給壓了下去,聽說那些吉爾尼斯人並不甘心,打算在教皇冕下出關的時候,直接向他稟報呢!”


    “噤聲!”


    一位身著華貴白袍的大主教,麵無表情的喝止了兩位正式牧師的竊竊私語,隨後和眾多牧師一起,分列於教堂大道的兩端,無比恭敬的看著大門緊閉的北郡教堂,期待著新任教皇阿隆索斯二十世,從中走出的時刻。


    突然,教堂中傳出了動靜,隨著兩扇大門緩緩洞開,阿隆索斯二十世在長老會的簇擁下,出現在所有北郡牧師的眼中。


    “恭迎,教皇冕下!”


    北郡牧師們齊齊參拜,即便是長老會的諸多巨擘也不曾例外,場間唯有阿隆索斯二十世能夠挺直身軀,而他的臉上則攜帶著與前任教皇無比相近的笑容,盡管,前後兩任教皇的相貌相差許多,但他們帶給北郡牧師的感受,都是同樣的平易近人。


    “起來吧,聖光的虔誠追隨者,感謝你們在我正式繼承阿隆索斯十九世的衣缽前,不離不棄的守護著北郡聖城,我相信,偉大的聖光,會永遠照耀你們的前行道路,也請你們相信,我可以秉承聖光意誌,帶領聖光教廷與所有聖光信徒,走向更加美好的未來。”阿隆索斯二十世用慷慨激昂的聲音,做出了自己的上任宣誓,旋即,北郡聖城的廣場上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在北郡牧師的心中,教皇冕下是無所不能的存在,尤其是阿隆索斯十九世為民捐軀的奉獻行動,更是大大加深了北郡聖城的凝聚力,讓原先打算投靠安度因的北郡牧師,再一次煥發了對於聖光教廷的希望。


    不過,心急如焚的吉爾尼斯人,並未因此而放棄請命的打算。


    “教皇冕下!”


    一道高聲唿喚,令掌聲凝滯,眾多吉爾尼斯籍的,和曾經在吉爾尼斯救治瘟疫的北郡牧師,集合在一起,向阿隆索斯二十世,發出請願:“我們希望,您能夠為多災多難的吉爾尼斯,送去未來!”


    此言一出,立時引來道道怒視。


    原因無他,眾多北郡牧師認為,阿隆索斯十九世的逝去,便是由於他不顧身體的幫助了吉爾尼斯的人民,現在這幫不成器的吉爾尼斯人又鬧出了『亂』子,難道還想讓聖光教廷,再損失一位教皇冕下?


    阿隆索斯二十世抬起雙手,輕輕下壓,為遭到敵視的請願牧師解了圍,他的臉上仍舊保持著和熏微笑,眼中更是閃爍著慈愛光芒:“吉爾尼斯的苦難,同樣令我心急如焚,隻是在繼承期間,我必須心無旁騖,此時正式出關,必然要親自去吉爾尼斯走一趟,你們的請願,我會銘記在心,不管吉爾尼斯的狼人詛咒有多麽可怕,我都會竭盡全力的提供幫助,讓聖光撫慰吉爾尼斯。”


    “冕下聖明!”


    “冕下聖明!”


    “冕下聖明!”


    所有的北郡牧師,全都發自內心的稱讚起了阿隆索斯二十世的慈愛表現,隻是他們並未看到,那雙慈愛眼眸的背後,潛藏著令人心悸的漠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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