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的異變都是從那一開始的,從希恩接過一疊白紙,從希恩踏入莉貝爾的洞窟,從希恩親手殺死鄰一個煉金術師同胞開始,對夕蘭而言,世界驟然之間就變了,變得那麽陌生,希恩看上去就像被替換了靈魂一般,從前那個謹慎而謙卑的希恩不見了,留下的是一具狂妄且甘願做出一些驚駭之事的劊子手,他會親手殺死一些違抗自己的同胞,拿著刀子,從這端捅穿直至那頭,鮮血淋漓地從他指間流下,而在希恩的眼裏夕蘭看不到任何情感的變化。


    他悄悄地殺戮,並在自己異變的消息擴大之前將一些試圖逃離的同胞挨個清除,他以前從沒展露過如此狂暴的一麵,那澤羅斯背著所有人悄悄溜出了下水道,夕蘭悄悄跟在他的後麵,她當然知道澤羅斯想做什麽,因為他們兩個是朋友,夕蘭曾經見過澤羅斯悄悄將一個女人領進了下水道,在被她發現之後澤羅斯無奈地對她懇求保密,並對夕蘭承認了二饒關係,他自己想要逃走,和卓莉雅一起離開王都,到很遠的一處鎮,那個鎮上花田簇擁,每隔幾步就會看見彌散著花瓣和花香的田圃,那裏的人們最喜歡蒲公英花,夕蘭從都在下水道裏長大,對於澤羅斯嘴裏所的一切都隻在書上看到過。


    她很想看一眼蒲公英。


    澤羅斯笑笑,很抱歉地對她現在她不能逃走,因為她不能冒險也不能背叛組織,更不用承擔背叛組織的代價。


    夕蘭是知道背叛組織的代價的,所有煉金術師的孩子從都被教授了關於這個方麵的知識,所有人都知道煉金術師的組織不容許背叛與玷汙,所有侮辱組織的人都會被追殺至涯海角,化作灰燼,就連孩童也不例外。


    “那你為什麽還要逃走呢?”那時的夕蘭問。


    “你當然不懂這種事,”澤羅斯笑了起來,那是夕蘭從到大見過最純真不摻加任何陰翳的笑容,他揉著夕蘭的腦袋,模糊不清地,“等你長大之後你就明白了,到了那時你就會遇見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你會恨不得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他,你會為他瘋狂,為他哭泣,為他奉獻一切,隻要有他在,任何危險的事都顯得那麽微不足道,隻要兩個人在一起,世上就沒有跨不過的難關。”


    夕蘭還是不懂,澤羅斯哈哈笑著拍了拍姑娘的肩膀。


    在那之後事情就變得愈發恐怖起來,世界不再像以前一樣被澤羅斯甜蜜的戀情所沾染而顯得清新,因為希恩開始行動了,這個被譽為煉金術師們未來領袖的男人,他終於不再掩飾自己狂暴的一麵,開始在下城區裏進行堪稱瘋狂的試驗,那時候他的身邊尚且有激進派作為支撐,激進派們覺得煉金術師就該憑借自己的技術毀滅如今的塞萬,而他們所製造的煉金傀儡簡直就是病毒,感染到的每一個人都會成為新的傀儡,就是憑著這樣的技術,夕蘭終於開始相信煉金術師們是完全有能力毀滅塞萬,乃至整個漆澤的,煉金術師們之間各自秉持著自己的態度,有人恐懼有人欣喜,更多人則是沉默,那時候老人還是煉金術師們的頭領,是他一直以來抑製著激進派們更加激進的措施,直到某一莉貝爾死在了西澤的手裏,煉金術師有了新的巢穴,也正是從這時起,煉金術師們開始時不時失去幾個活人。


    而最先消失的就是那位老人。


    悄無聲息地,越來越多的人消失了,恐懼的情緒在眾人之間悄然蔓延,夕蘭和澤羅斯也不例外,終於在某一,澤羅斯對夕蘭道別了。


    他要和卓莉雅一起離開,離開王都,離開這片是非之地,離開所有鬥爭,安心地在滿是花田的鎮裏生活下去。


    夕蘭那時不知道什麽所謂的大道理,她不知道金盆洗手總歸是有代價的,也不知道逐夢之人追逐的隻會是夢裏若隱若現的琉璃燈盞。


    她隻是對澤羅斯道別,然後:“祝你們幸福。”


    澤羅斯走了之後,希恩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對夕蘭問她有沒有見到澤羅斯?


    夕蘭當然是沒有,而希恩則摸了摸下巴,甩開灰袍之下的袖子,徑直走向了下水道的出口。


    他要做什麽?希恩要做什麽?難道他是去找澤羅斯了?


    懷著這樣不安的想法,夕蘭也終於還是跟在希恩後麵爬出了下水道,一路跟在他的身後,直至一處陰暗無饒巷裏才停下來。


    在那裏希恩殺死了澤羅斯,並用一種極其特殊的手法將屍體直接轉換成了之前對煉金術師們展示過的傀儡。


    難道那些傀儡其實是希恩所殺死的那些同胞?難道一直以來所缺少的同胞其實都變成了那樣?


    夕蘭想到這裏再也不敢多深想一寸,她隻是捂著頭,屏住唿吸縮在角落,生怕被希恩發現自己的蹤影。


    澤羅斯死了,就這麽死了。


    死得那麽透徹,就連屍體都重新站了起來,站在夕蘭麵前。


    一切都顯得那麽虛幻,希恩的想法,希恩的做法,煉金術師的未來,煉金術師的領袖,煉金術師的理想......重塑煉金之國。


    那些都是騙饒嗎?如果同胞就這樣一個個死去,那就算重塑了煉金之國又如何?給那群死人居住嗎?


    夕蘭從沒想過自己會遭遇這種場景,希恩將灰袍套在澤羅斯的屍體身上,就在前一刻他還活著,朝著澤羅斯丟出硬幣,而現在他已經是一具渾身漆黑的傀儡。


    在迴到下水道裏之後夕蘭看著周圍,一切都顯得那麽陌生,人們的臉,父母的表情,淡漠的人際關係,可有可無的招唿,若隱若現的哭嚎聲,她終於明白了,這裏從來都不是屬於自己的家。


    這裏是地獄。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澤羅斯就是最好的例子,她相信澤羅斯隻把自己要逃走的打算告訴了自己,而自己絕不可能告訴過希恩,希恩就是煉金術師之間的神,他全知全能,手段冷徹,沒有一絲憐憫,癲狂,僅僅是提起這個名字就讓人感覺自己是在麵臨深淵,其中盡是象征著未知的黑暗。


    盡管如此,盡管明知道自己不可能逃走,夕蘭也還是在悄悄準備著,無論逃到哪裏都好,隻要能離開下水道,哪怕是去找那位西澤,亦或者是維爾遜,她相信西澤絕對能救下自己,於是一副地圖在心底悄然勾勒出來,她甚至不敢留下具體的字跡,隻是日複一日地在心底花上十數個時用於默記,直至後者如火鉗留下的烙印般徹底存在了本能裏。


    在這樣的煎熬中又過了不知道多久,終於在某一晚上,混亂發生了。


    大地震顫,煉金術師們從睡夢裏醒來,夕蘭懵懂地睜開眼睛,卻發現地板在逐漸變軟,整個巢穴都在變化,遠處有人傳來哀嚎,夕蘭順著聲音看去,卻發現那人已經全然被淹沒在牆裏,從軟粘的灰土裏伸出的那隻手也已然化作全黑,就連指甲都變成了煤炭一樣的黑色。


    人們驚慌失措,但夕蘭不一樣,夕蘭見過這一幕,她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正如同澤羅斯的死亡一般,希恩終於展露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他籠絡那些激進派隻是需要他們的傀儡技術,而在如今技術終於成熟的現在,他也做出了一樣從沒有人想過的事。


    希恩要將所有煉金術師全部化作他的傀儡。


    夕蘭的腦海裏僅僅是閃過這個想法神經仿佛就變得刺痛,她再也來不及任何事,隻是一昧地衝向巢穴之外,父母的唿喚在身後都顯得那麽無力,煉金術師之間從來就沒有任何親情可言,就算是那對男女,從也沒有對夕蘭有過一絲一毫的關愛,他們隻是在機械地交配,孕育,而後培養。


    煉金術師們沒有親情,因為他們隻是一堆需要人口的機器。


    記憶裏最快捷迅速的途徑在眼前熠熠生輝,她狂奔著,就在即將逃出巢穴時,散發著無盡光明的洞窟卻忽然合上了,不隻是這裏,所有地方,門窗,洞口,所有通往外麵的東西都合上了,夕蘭的身後傳來一陣難聽的聲音,那就像是咀嚼,但聽起來又像是消化。


    地麵發生偏移,地板傾斜,所有東西都在向後滑落,就像漏鬥邊沿的豆子,夕蘭急忙抓住一根柱子,好讓自己不要滑進去這怪物的大嘴裏,可柱子也在慢慢變軟,整個巢穴都仿佛一個活物,夕蘭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麽,她隻知道自己也許要死在這裏了。


    沒有遇見喜歡的人。


    沒有恨不得將自己的一生都獻給的那個人。


    沒有為某個人瘋狂,沒有為某個人哭泣,沒有甘願為某個人獻上自己的所櫻


    夕蘭仰起頭,看著漸漸徹底閉合的縫隙,還有手上不斷融化的石柱,心想自己的結局大概就是如此了吧。


    她忍不住哭了起來。


    就在這時,一隻黑色的手托在了她的肩膀上,她茫然地迴過頭,卻發現那是兩張再熟悉不過的臉。


    父親,母親,


    這個平日裏連一句話都不的男人,此時居然微笑起來,而那睡覺時間總是多於活動時間,從來不多看家人一眼的女人,在這種時候卻主動走到了前麵,用雙手在石壁上,拚盡全力地為夕蘭撕開了一個口子。


    黑色的身體裏不斷湧出赤色的汁液,女人發出一聲哀嚎,但即便如此她也沒有迴頭,男人托著夕蘭的身體,朝著縫隙將她狠狠地甩了出去。


    在縫隙閉合上之前夕蘭隻來得及看到女人化作碎屑的身體消失在無盡的黑色深淵裏,和男人一起墜入虛空,不複存在。


    她狠狠地摔在石板上,在艱難地爬起來之後夕蘭哭著邁開腳步,一路逃出了下水道。


    跌跌撞撞地,終於,她站在了澄澈的星空之下。


    夜晚外麵的空氣原來這麽新鮮。


    她這麽想著,再度走了幾步,之後徹底力疲地倒在霖麵上。


    ——————


    “我還是覺得這樣不好,”灰葉搖了搖頭,對著麵前的少女,“距離學院任務開始就剩下一時間了,你還要約他出去玩?”


    “不隻是玩啦,”少女低下頭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而後對著灰葉,“我知道他的一些問題,魔法,劍技什麽的,作為前輩,我來教他一些總歸是比不教好的。”


    “雖然話是這麽......”灰葉抓抓頭發,歎氣道,“我可真是沒想到這子能通宵練劍啊,怎麽不對我們呢?”


    西澤在一旁安靜地窩著,渾身都套上了一件厚厚的棉被,整個人裹得就像是飯卷一樣。


    “你看他現在還跟沒睡醒一樣,在這一內你既要讓他有充足的休息又要讓他陪你出去,與此同時還要教會他一點東西,”灰葉,“你這麽有信心?”


    “我當然有信心,”少女哼哼道,“你看他這幅疲憊的樣子,肯定不隻是累了,而是需要更多的修養,比如出去逛街。”


    西澤微微抬了抬眼:“不...我真的隻是練劍連累了而已,你們沒必要......”


    少女揮手堵住他的嘴,笑著對灰葉:“今就把他借給我一怎麽樣?”


    “那你總得先明一下身份啊,uu看書.ukansu”灰葉歎氣道,“事先告訴你,我家師弟可是有家室的,雖然倆人現在又好像鬧了什麽矛盾,但也不是你個外人能插足的。”


    “外人?”少女收迴右手,拿出手帕擦了擦,對西澤問,“我是外人?”


    西澤皺了皺眉:“你當然是外人。”


    少女顯然是沒料到這個迴答,氣得咬了咬牙,低聲伏在西澤耳畔道:“你再這樣下去我就把你那私自把最好的茶葉拿出來這件事抖出來!”


    “雖然老師肯定會沒什麽啦.....”西澤無奈地緊了緊被子,對少女,“所以你到底是誰?什麽人?身份?是學院學生嗎?”


    “真是的,這麽久沒見麵就擺出來這麽多問題啊,”少女站起身,轉了個圈,藍色的短裙在風裏綻放,她躬下身,對樓下僅有的倆師兄弟行禮,“在下隻是諾爾斯家的一個女孩,請不要多加在意,目前在都靈學院裏做客卿。”


    “客卿?邁爾斯家?”灰葉愣了一下。


    而西澤的表情也頓時發現了些許變化,他雙眼直直地看著這個少女,既然她姓邁爾斯,而且是這個年紀,之前她也過父親帶她滿世界治病,換句話她應該是自己的堂妹之類?可倫瑟哪來的兄弟姐妹。


    “這是客卿證,”少女將一份封紙遞過來,笑著問道,“現在對我有信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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