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要拍賣的是最後一樣拍品,”拍賣師看著身後兩個身著灰色正裝的拍賣師助手戰戰兢兢地將一個樹狀的木台端了上來,木台恍若枯樹,枝椏無序地繚繞在四周,隱隱拚湊成一個底座的模樣,他們將這大概有人頭大小的枯樹放在台上,緊接著第三個人邁步走上舞台,人們才終於意識到,原來這棵枯樹真的隻是個底座,第三個助手雙手捧著一個長條木盒,動作輕緩地走上台來,將其慢慢地放在枯樹的枝椏間,幾根枯死的枝椏悄然挪動,將其直接固定在了一處,而一旁的三人則像是解脫了一樣,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拍賣師默默看了他們一眼,三人立即朝著台下走去,頭也不迴,男人將魔力裹在手上,悄無聲息地將某種魔力注入底座,枯樹鎖緊的枝椏打開,木盒被取出,他拿著木盒向場內所有人展示了一番,漠然地說道——


    “多梅甘爾的佩劍,提古拉斯!”


    話音剛落,木盒被無形的力量彈開,在黯淡的吊燈水晶光輝之下,一柄泛著寒芒的鋼鐵暴露在空氣中,那一瞬間寒霧從木盒中瘋狂地溢出,整個舞台都被白汽所充斥,台下的人頓時感覺到了一陣冰冷,那不是單純的冷氣,而是足以滲進人類骨頭裏的霜寒魔力。


    寒鐵表麵光華流轉,水晶吊燈倒映在其表麵,隨著這柄佩劍在寒氣間若隱若現的搖曳,人們甚至以為天花板上的吊燈也在悄無聲息地擺晃,晶藍色的銳光沿著劍鋒滑動,在寒霧裏散出清冷的白氣。


    西澤離得很遠,但他還是感受到了那股無可比擬的霜氣,就像一道冰川橫在自己麵前,鋪天蓋地的風雪將世界掩埋,留下的隻有灰褐色的山川和枯樹間的霜花。


    心跳聲猛地增大,西澤的唿吸變得粗重起來,他緊緊地盯著拍賣師手中的這柄寒霜之劍,本能告訴他這柄劍絕對有什麽地方不對勁。


    “提古拉斯,本意為輪亥神話中執掌冰雪的神,因為我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稱唿它,所以隻能暫時起了個這樣的稱唿,”拍賣師唿出一口白汽,房間裏的製暖器功率調到最大才暫時壓製了提古拉斯的霜寒,“如諸位所見,它是一柄自帶了霜雪氣息的劍,我們對其進行了一番辛苦的研究,為了將這柄劍裏所蘊含的秘密找出來,有一位鑒定師甚至凍傷了自己的右手,我可以告訴大家的是,這柄劍很難掌。”


    他將提古拉斯放在木台底座上,拿出木盒向著賓客們展示木盒底部赤紅色的七星魔力圓環矩陣:“如諸位所見,這木盒是銘刻了高級煉金矩陣才勉強沒有被這柄劍的寒氣所侵襲,我們對這柄劍的傳承過程一無所知,對其鍛造所用的技術也是一竅不通,但毫無疑問,這柄劍的鑄造一定耗費了一整個團隊的心力,可以想象,光是在烈火裏打造一塊堅冰就要耗費多少氣力,更不用說取材,技術提供,魔力的迸發控製與本性提煉,這絕不可能是一個人的功勞,相信各位在來之前就從資料上了解過這柄劍的來曆,我們稱其為多梅甘爾的佩劍,相信大家對原因都很好奇。”


    拍賣師將提古拉斯放進木盒裏之後散去手上的魔力,僅僅是展示了一番劍鋒,全程不過十秒鍾的時間他的手就已經凍僵了,他將手背在身後,漠然地說:“其實緣由很簡單,因為這是那位賣家的說法,但為了證實此事正確與否,在賣家送來這樣寶物之後我們連夜將其鑽研了一番,最後根據他的說法,從提古拉斯周身所縈繞的魔力中,提取出了一絲輪亥的神威。”


    這句話在場內響起之後,所能聽見的便隻剩下了人們恍然的唿吸聲。


    拍賣師說:“多梅甘爾,製導術創造者,輪亥第一個親自洗禮的人類,在這兩個頭銜之後人們便很難注意到他的另一個稱號——鍛造者,多梅甘爾擅長鍛造,或者說精通,當今西方世界所保存的幾樣國寶全部都是出自多梅甘爾之手,有趣的是,這柄劍剛好符合傳說中描述的多梅甘爾所使用的那柄白色長劍,多梅甘爾秘藏寶庫的傳說至今都在整個世界流傳,據那位賣家所描述,這柄劍正是指引人們尋找並開啟秘藏的鑰匙。”


    西澤的瞳孔猛地縮小,那柄劍在被放進木盒裏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任何蹤影,西澤咬著牙,他確確實實地感覺到了有哪裏不對,那柄劍,這柄提古拉斯仿佛烙印在他記憶深處,被埋在某個地方,隻是暫時尋覓不到蹤影,他狠狠地握緊拳頭,心想自己若是沒有失憶哪裏會這麽狼狽。


    “起拍價,”拍賣師豎起食指,微笑著說出了一個震驚全場的價格,“一金幣。”


    原本平靜的場內頓時出現了一些騷動,這是之前哪怕一號賓客拍下禁魔燭台時都不曾出現的景象。


    “這是那位賣家自己的意願,並且根據他的要求,我必須告訴各位兩個事實——”拍賣師說,“第一,它雖然可以提煉神威,但神威完全無法被使用,反而會在出現的一瞬間就消失,第二,毫無疑問,這柄劍是一個天大麻煩,無論是保存還是使用,我們對此都沒有研究出任何辦法,而在久遠的傳聞裏,提古拉斯是從極北之海下的深淵裏鑿下來的一塊臻冰打造,可以坦白地告訴各位,這柄劍我們亞所林窮盡了整個團隊都沒有找到控製的辦法,源源不斷的冰川能量蘊含在其體內,諸位買迴家的話就可以不擔心夏天了,而另一個好消息是,它的鋒利毋庸置疑,最起碼對於一柄水果刀來說提古拉斯是及格的。”


    場內響起一陣笑聲,而這正是拍賣師想要的,氣氛已經悄然熱烈起來,看笑話的看笑話,而真正對這柄劍有所希冀的,已經悄然做好了掏空腰包的準備。


    “你怎麽看?小西澤?”納拓老爺不知何時站起身來,站在了西澤身邊,他拍了拍西澤的肩膀,滿臉肅穆地問道,“你對這柄劍的看法是什麽?”


    西澤緩緩搖了搖頭:“是個麻煩,很大的麻煩。”


    他說:“這柄劍沒有人能控製,光是不斷溢出的魔力就是一種麻煩,這股徹人的寒冷哪怕隻是存在著就能讓人活活變成冰雕。”


    “你說得對,”納拓老爺說,“況且這柄劍的控製辦法還沒有被發現,如他所說,作為一柄水果刀的話它是及格的,但如果再想做以他用,就不太現實了。”


    西澤遲疑了一下,還是開口說道:“我......不太喜歡這柄劍。”


    “正常,”納拓老爺並沒有怎麽在意,“這樣的一把武器又有誰會喜歡呢?”


    西澤本想解釋自己並不是那個意思,但最終還是默默閉上了嘴。


    他想告訴納拓老爺自己對這柄劍的排斥來自於自己的記憶深處,他總覺得這柄劍會帶來某些不好的事,但誰會相信呢?誰會相信一個孩子的蠢話。


    “能再展示一下嗎?”隔壁的房間裏傳來男人的聲音。


    拍賣師點了點頭,黑色的魔力凝固在右手上,他再度打開木盒,握緊了劍柄,很快地將其抽出,吊燈灰暗的光彩下,寒鐵表麵不斷散出寒霧,凍氣如霜,凝結在拍賣師的肩頭和發絲間,他打了個顫,連忙用魔法驅散了自己身上的寒氣。


    他將寒鐵分為兩次展示,一次正麵,一次反麵,在做完這一切之後他才將提古拉斯再度放入銘刻了煉金矩陣的木盒,悄悄地長出了一口氣。


    “絕佳的鑄造工藝,完美到沒有一絲雜質的原材,神秘至極的來曆,難以琢磨的運用方式,還有其自身所背負的巨大秘密,”拍賣師讚不絕口地說,這些話倒是出自真心,“賣家說自己嚐試了無數方法,但始終都沒能徹底掌控這柄利刃,所以最終才無奈地將其交給了亞林所,我希望諸位做好準備,迎接提古拉斯的準備,因為這是真正存在於神話中現世人間的兵刃,為了向各位賓客致歉,由於我們實在對其做不出更多的判斷,所以我們決定,將加價的額度下降到一千金幣。”


    西澤目不轉睛。


    納拓老爺的臉色也漸漸正經起來。


    場內的氣氛從剛剛的稍微熱烈,到如今徹底冷了下來,隻是拍賣師知道,這次的冷淡不是因為毫無興趣,反而是因為興趣太高。


    “你們既然沒有任何辦法處置它,那我們又為什麽要將它買下來呢?”有前排的賓客摸著下巴問道,“難道我們就有什麽辦法嗎?況且秘藏的傳說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謎團,真正的秘藏主人已經埋在土裏了,我們又為何要買這樣一把無用的刀鞘去賭一個還沒有證實存在的傳說呢?”


    “抱歉,對於您的疑惑我們亞所林也表示無奈,但至少在用處方麵我們可以保證,這樣一把劍在夏天悶熱的午夜放在床邊,效果一定會比安排幾個侍女連夜搖扇會更好些。”拍賣師笑著說道,他知道這些貴族解決夏天悶熱的方法是什麽,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柄劍對得起它的價格,無論是一金幣,或者是一億金幣,它對得起每一個價格,隻取決於買家的目的。


    “一金幣。”有人懶洋洋地舉牌道。


    “你還真是有心情玩這種沒意思的遊戲啊,”另一個人笑嗬嗬地對他說道,“我跟,一千零一金幣,”


    “兩千零一。”


    “三千零一,就當我買了塊不會化的冰吧,迴去拿來當凍酒用也不錯。”


    價格漸漸上升,不斷有人打著開玩笑的借口抬高價格,可人們彼此都互相清楚,即便有人是真心開著玩笑,但大部分人心裏還是對這柄名為提古拉斯的佩劍有著一絲心動。


    “一萬零一金幣。”


    忽然,有人開口直接將整個價位抬高了三倍。


    “你好像很著急?”前排的某個人迴頭說道。


    “這樣的一把劍,哪怕是拿迴去當收藏品也好吧。”那人笑笑。


    西澤認出了後者,那正是之前和納拓老爺搭話說要開“時代博物館”的男人。


    “別老想著你的時代博物館了,喬納森,”十三號舉牌說道,“這是很有趣的一把劍,我出價三萬零一金幣。”


    價格又翻了三倍。


    “你的決心就隻值得三萬?”喬納森笑道,“加價,四萬金幣。”


    “五萬。”十三號毫不猶豫。


    從這一刻起場內的氣氛就完全變了,那不起眼的零一直接被甩在一邊,財力的交鋒再度開始,西澤扭過頭,看了一眼隔壁的包廂,那位最先提問的城主還沒有任何聲音。


    “八萬。”十七號舉牌,“這是我能對一柄水果刀所能接受的底線。”


    這隻是他個人的底線而已,大家都清楚這柄劍應該更加值錢,而不是止步於此。


    “十萬,”十號舉牌,這是一位年輕的小姐,她輕輕將號牌放在嘴前,眉眼細膩,酒紅色的眸子裏仿佛能倒映出每個人的內心,“好像很有趣,那我也參與一下吧。”


    “那就如你所願,”十七號聳了聳肩,再也沒有舉牌。


    “十五萬。”有人毫不猶豫地跟進。


    “二十萬,”七號牌的人在出完價之後就開始後悔地歎氣,“我幹嘛要犯這個傻。”


    “三十萬。”五號跟進,甚至沒有給七號更多後悔的時間。


    西澤在二樓的包廂裏看著,納拓老爺默默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而隔壁包廂裏的城主仍然一言不發,但西澤知道他才是對這柄劍欲望最深的那個人。


    “五十萬。”在短短的時間裏一柄無法掌控的兵刃就從一金幣漲到了這樣的價位。


    拍賣師顯然對此非常滿意,估價師團隊那邊對這柄劍的估價是二十萬,因為這柄劍實在看不出到底有什麽用途,對於輪亥信徒而言它更是帶著某種難以言喻的詛咒色彩,任何一位輪亥信徒都不會喜歡叛神者的佩劍。


    “六十萬。u看書 uuanshu”十號再度開口,“我覺得夏天自己身邊確實需要一個不會融化的冰塊。”


    “那就給我好好用魔法降溫啊,”喬納森舉牌,“七十萬。”


    十號的小姐哼了一聲,轉過頭去,似乎放棄了這次競價。


    拍賣師環顧全場,心情雀躍地拿起了木槌。


    “七十萬,一次!”


    “七十萬,兩次!”


    “七十萬——”


    終於,那位陌生的城主開口了:


    “一百萬。”


    他終於站起身,慢步走到窗邊,打量著場內的所有人。


    這柄劍,他勢在必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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