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時間已然垂至傍晚,天邊巨大的火球燃燒著向海麵墜落,西澤坐在床頭的凳子上,低著頭,不知道已經睡著了多久。35xs


    右手吊在白色的布條裏,在脖子上整整繞了一圈,隱隱的痛意時不時從血肉裏鑽出來,讓那張睡臉平添了幾分痛苦,青筋在好看的臉上時而暴起又緩緩平靜下去。


    薇婭托著下巴,不知道已經盯著這個學弟盯了多久。


    困擾了她這麽久的事情就這麽輕易地被解決了?希歐牧德和雷蒙院長離開前吩咐他們一定要注意身體,對他們保證一定會把微納德解決之後再迴來。


    傍晚很平靜,習慣吵鬧的灰葉在希歐牧德和雷蒙離開之後也對他們打了個招唿就走了,似乎是要找莎爾出去逛逛祭典,西澤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選擇跟過去,雖然他用的理由是手臂不方便而且不喜歡太熱的視線,但薇婭和灰葉都看得出來他是不想把薇婭一個人放在這裏。


    雖然在之後他就默默坐在椅子上睡著罷了。


    “真是個溫柔的家夥……”薇婭輕輕耳語著伸出纖細的手指,撫了撫他額頭前麵一層黑色的劉海,劉海遮住他的眼角,已經到了該剪的程度,“我已經被你照顧太多次了,現在既愧疚又害羞啊……”


    手指劃過西澤長長的睫毛,她屏住唿吸,完全不敢用力,坐在床上的身子向前傾了許多,她輕輕地往前湊了湊,像是要數清那些睫毛到底有多少根一樣。


    就像繁星一樣。


    她微微闔上眼睛,將身子收了迴去。


    西澤的胳膊一定很痛吧,在撞開那扇門的時候。


    薇婭睜開眼睛,仿佛再度迴憶起了那時充斥了世界的光明還有不斷躍動的幻影……以及那些飛在天上的炸薯條。


    自嘲地輕笑一聲,銀發垂在耳畔,飄忽在餘光的一角,薇婭收迴手指,將視線挪到窗外,天邊火雲像是燃燒起來一樣浸紅了整個世界,就連樹梢都染上了一層紅皮,她看著那些來來往往的學生,其中情侶居多,他們手挽著手,有些躲在樹後親吻,有些一起在路邊的金魚店裏用小網試著撈起那些可愛的精靈,更多的則是靜靜地並肩坐在一起,互相依靠著觀望整個世界。


    天邊忽然升起一聲尖嘯,而後繁花般的焰火便在雲端炸開,流火自天際落下,留下長長的束尾,一陣寂靜之後,盛大的歡唿聲如海潮般湧起,對著世界包圍開來。薇婭安靜的眸子裏倒映著那好看的流光,這才想起來今天是聖火祭典的最後一天了,機械學院向來都喜歡在這種莫名其妙的地方下狠力,看來這焰火就是今年他們給遊客們準備的驚喜了。35xs


    “喜歡嗎?”


    有人問。


    薇婭下意識地點了點頭,而後注意到了哪裏不對,連忙轉過頭來,西澤正看著天際那些耀眼而漂亮的火花。


    “你,你醒了?”薇婭一下子窘迫起來,她不知道西澤是早就醒了還是在剛剛才被歡唿聲吵醒。


    “嗯,這麽大的爆炸聲還有歡唿聲,想不醒都難,”黑發的男孩打了個大大的哈欠,對薇婭說,“抱歉,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就睡著了。”


    “不不不沒事沒事,”薇婭連忙擺擺手,低下頭,臉頰開始泛紅,“真的,非常謝謝你。”


    “不用,”西澤看向昏黃暮日下的這個房間,就連牆壁都泛起了一層傍晚特有的橘紅,“畢竟是微納德自己的問題,我隻是不想當作沒看見而已,要感謝的話不如謝謝蘿爾,你應該知道她的,一年級特別受歡迎的新生,是她告訴我你昨晚沒有迴到宿舍,也是她指的路,還有我的師兄,是他一路攆開其他人把你抱來校醫的……”


    西澤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薇婭搖著頭打斷了。


    那雙眼裏滿是感慨和悲哀:“你不明白,我已經很多年沒有被這麽關心過了,這是我第一次覺得自己是某個人世界裏真正存在的人,而不是可有可無的一個影子。”


    “每個人都是世界這台機械上運轉的齒輪,缺少了任何一個齒輪就不再是完整的機械,”西澤說,“這是文科威爾的原話。”


    “你也很喜歡文科威爾嗎?”薇婭睜大了眼睛。


    西澤點了點頭之後才想起來下城區還有個叫維爾遜的老人在等著他和莎爾,頓時感覺頭疼了起來。


    “謝謝,”薇婭溫和地笑了起來。


    “不用謝,”西澤這次沒有謙虛,接受了薇婭的好意,“那你以後該怎麽辦呢?”


    “嗯……”薇婭露出一副思考的樣子,而後開心地聳了聳肩,“走一步看一步吧!”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學姐這個樣子,”西澤說,“是覺得終於卸下重擔了嗎?”


    “不是重擔,”薇婭眯著眼睛仰起頭,“是終於感覺自己不再被什麽東西束縛了。”


    西澤點了點頭,就在他還想再說些什麽時校醫的門忽然被推開了,隨之而來的便是熟悉的歡唿。


    “師弟!你師兄凱旋歸來啦!!”灰葉抱著一大堆東西嘻嘻哈哈地走進門,莎爾跟在他的身後,表情還帶著些許遺留下來的震驚。


    “這是?”西澤看著灰葉把幾乎半人高的東西放到桌子上,那其中有吃的有喝的,更多的則是一些玩偶,還有女孩子一看就會愛不釋手的毛絨玩具。


    “師兄你哪來的錢?!”


    “哼哼!”灰葉豪邁地發出幾聲悶哼,“你家師兄逛祭典什麽時候需要錢了?”


    莎爾不可置信地對西澤說:“這些都是師兄他參加比賽贏下來的,一下午就贏了這麽多……”


    “你們的師兄可是萬能的!”灰葉自傲地說,“別以為你們師兄這兩年就學了點煉金術啊!”


    “這明顯不是什麽好驕傲的東西吧!”西澤吐槽道。


    “師弟啊,”灰葉認真地說,“隻要你能做到別人做不到的事你就完全可以驕傲了。”


    “就算你說這句話時的語氣很認真可這句話還是漏洞百出啊!”


    “你管我啊!!”


    薇婭看著鬥嘴的兩人,不由得輕聲地笑了出來。


    “給,”就在這時,一包錫紙從旁邊遞了過來,薇婭看著莎爾,受寵若驚地小聲道謝。


    “不用,”莎爾坐在她的身旁,托著臉和她一起看著鬥嘴的這對師兄弟,一抹笑意悄悄浮現出來,“他們總是這樣。”


    薇婭打開溫熱的錫紙,發現其中居然是一些滿溢著醬汁的肉塊。


    “很餓對吧,”莎爾遞來刀叉之後疑惑地看著遲遲沒有動手去吃的薇婭,“不喜歡吃肉嗎?”


    “不……”薇婭咽了咽口水,眼神認真地對著莎爾問,“這很貴吧,真的要給我嗎?”


    她的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好聞的香氣溢出錫紙宛若實體淋在指間。


    “放心吧,”莎爾笑著說,“是哥哥的錢。”


    西澤聽到這聲音警惕地轉過頭來:“什麽?”


    莎爾得意地對他揚了揚手裏的金屬卡片:“今天下午,多謝款待了。”


    ——————


    黑袍看著遠處天空上綻放出的煙火,冷漠的臉上緩緩地露出了笑容。


    “學生們真是富有創造力,”老板和他坐在旅店的屋頂,舒服地眯了眯眼睛,“話說剛剛那些人是輪亥教會的吧?”


    “嗯,是這樣沒錯,”黑袍歎了口氣,“你也感受到了?”


    “我能感受到什麽?”老板扮出一副無辜的樣子,“我就是一個被人遺忘的老鬼罷了,就連開旅店都隻敢開在這種沒什麽人氣的地方。”


    “那種東西,王都裏居然藏了一個,”黑袍笑笑,“我實在是沒有想到。”


    老板的表情逐漸從輕鬆變得凝重了起來:“你是說真的?”


    “沒必要撒謊,況且你也看到那個黑袍的家夥了,”黑袍像是很不樂意看到另一個穿著黑袍的使者一樣,“黑袍教團使者整個西方也就隻有幾千個,長駐塞萬王都教會的也就那一位。”


    老板愣了一下,問他:“你不是其中一個?”


    黑袍怪異地看了他一眼:“我為什麽是?我是出來亂跑的。”


    “那你之前不是還去了白石城?西澤的名額不是你給的?”老板越來越迷糊了。


    “就算名義上是我給的名額也不能證明我就是負責選人的黑袍使者之一啊,”黑袍聳了聳肩,“我隻是扮演了一個角色,一個能讓西澤作為筆試第一不受任何阻撓地來到塞萬的角色。”


    “你費盡心思隻是為了讓西澤迴來。”老板的眼睛不知何時充斥了血絲,“那個孩子到底是什麽?為什麽連那些煉金術師都要把他當作寶貝?”


    “別這麽緊張,”黑袍看著他說,“這一切都不會影響到你和你的那個……女兒?”


    老板像是被觸動了某根神經一樣,唿吸漸漸變得粗重:“你是什麽意思?”


    “沒有什麽意思,”黑袍歎了口氣,“現在唯一重要的是那個東西,隻有一個的話還好……”


    “隻有一個還好?”


    “老老實實看著吧,如果你不想被這種事波及到的話,”黑袍站起身子,冷冷地看了老板一眼,“你就老老實實做個白天旅店老板晚上萊茵河打手就夠了。”


    “你看不起打手?”在聽到他的話後老板倒也沒有生氣,反而一下子放鬆下來,打趣道,“我跟你說打手這活可輕鬆了,我什麽都不需要去幹,隻要窩在旅店裏萊茵河就會一直給我錢,因為很少有人會去找萊茵河的麻煩。”


    “是啊,很少有人找萊茵河的麻煩,”黑袍搖了搖


    頭,“總之我又有事做了。”


    “拱火還是澆水?”他問。


    “都有,”黑袍說著,不由自主地深深歎了一口氣,“希望諸神也能和你一樣老老實實過日子就好了,他們對人類欺騙的東西可太多了。”


    “這就是黑袍教團使者對自己信仰的深刻理解嗎?”


    老板笑笑,可這次黑袍卻沒有迴答,他一步步踏進天台的門,那背影還是如同往常般瘦削,隻是這次,老板卻從中看出了些許不一樣的東西。


    像是有熊熊的黑色幽火在其背後燃燒起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老板眯著眼睛,有一瞬間某些氣息自黑袍的身上流露出來。


    “有些事,是了解太多之後才會明白的。”


    黑袍留下這句話,鑽進了門裏,再也沒有迴頭。


    就像化在了風裏,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痕跡。


    ——————


    安蕾覺得自己在忙活德賽爾家這些事的幾天裏應該是錯過了什麽,不然為什麽在走近學院裏的時候老是有些奇怪的視線投過來。


    今天是祭典的最後一天,她終於忙完了家族裏的事情,這個年輕的家主終於能迴到學院再次作為學生而生活了。


    但這些目光到底是怎麽迴事?


    她想找個人問,卻又不太想麻煩別人,於是幹脆走向機械學院,想找到蘿爾問問。


    就在她腦子裏還轉著某些亂七八糟的幻想時,一個人迎麵走來和她撞在了一起。


    安蕾後退了幾步,而後連忙對著撞到自己的那個人伸出手問:“沒事吧……”


    她的眼睛睜大了。uu看書.uuksh.co


    “是……你?”


    西澤用左手揉了揉和那身盔甲撞在一起的地方,像是疼的不得了,安蕾這才發現西澤的右臂居然已經掛起來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西澤道著歉牽住她的手站起身,而後迴過神來,呆呆地看著安蕾,“是你?”


    安蕾的大腦像是放空了一樣,刹那間許多東西像是噴泉一樣從心底不斷地湧出來,可她完全捉不到一個頭緒以至於根本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謝謝你的幫忙?為什麽你那天沒有來?東方使者和你發生了什麽?我欠了你太大的人情?


    她咬著牙愣在原地,一時間居然不知道該怎麽麵對西澤。


    西澤看著她的這副表情,臉色似乎有些不忍,但最終還是他首先開口:“抱歉,那天我沒有去,但那是……抱歉,你先去機械學院找蘿爾。”


    他跑起來,對安蕾說:“她和師兄還有莎爾在一起,晚些我再去和你解釋。”


    安蕾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留住他,卻沒有抓住。


    “今天是祭典最後一天,祝你玩得開心——”


    最終西澤隻留下這樣一句話,朝著曆史學院的方向跑遠了。


    隻留下安蕾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一時間居然分不清自己到底對西澤是怎樣的態度。


    “真是的……”她難得地歎氣,“你到底是想把我怎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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