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爵冷峻地看著這兩個站起來的新生,右手放在左手的懷裏,輕輕用食指彈了彈某個獎章,吹了口氣,沉聲地開口說:“安蕾·德賽爾,西澤·瑞安,這是你們的名字。”


    他用的是一副肯定的語氣,完全不給二人迴答的機會。


    “我聽說過你們,一個落魄貴族中年輕的十七歲家主,一個來自白石城年輕的十七歲神職者,不得不說你們今天的表現完全在我意料之內,”男人拍了一個巴掌,露出一抹笑意,“不愧是被寄予厚望的新生。”


    西澤聽到這句話後心中生出一陣疑惑,因為誰會對他寄予厚望?希歐牧德?還是誰?難道是諾爾斯神父?還是說……


    他屏住唿吸,想到了某個一身黑袍的男人。


    教團使者?


    男爵就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一樣,對他稍稍擺了擺手,眼中露出一抹怪異的光彩,安蕾微微側目,看到西澤緊張的模樣,有些疑惑,因為她第一次看見西澤的這副姿態。


    就像是見到了某個尊敬的長輩一樣。


    男人轉過頭,對銀發的少女說:“今天你有這兩個學生袒護,下次就不要遲到了,否則就算全部人都為你求情我也不會讓你進來。”


    銀發少女的眼睛亮了亮,連忙對他鞠躬說道:“謝謝老師!”


    男人搖搖頭,說:“自己去找位置吧。”


    少女緊張地對他又鞠了一個躬,環顧了教室一圈,最後一路小跑著,來到了西澤旁邊。


    “謝,謝謝你……”她抿著嘴唇,對西澤低頭試探地說,“請問我……我可以坐在這裏嗎?”


    西澤疑惑地說:“為什麽你覺得你不可以呢?”


    少女眨眨眼睛,滿臉慶幸地坐下,小聲說:“因為,我害怕會不會讓你為難……”


    西澤心想我站起來和那位老師對立可比讓你坐在我旁邊為難多了,和前者比起來後者明明不值一提。


    他沒有注意到安蕾在看到少女坐在自己身邊之後就沉默著坐下了。


    蘿爾趴在桌子上,斜臉看著安蕾,小聲地歎氣,心想你這樣下去的話可就隻能眼睜睜看著西澤被其他的女人搶走啦……


    男人輕咳兩聲,吸引了全場的注意力之後沉聲地說:“我是你們的騎士禮儀老師,理查德·弗朗西斯,希望以後我們能好好相處,這樣我也不需要用到軍隊裏的管理手段。”


    他笑笑,說:“那麽請大家,向著這邊的彩繪琉璃看。”


    窗戶忽然被關上,窗簾也被牢牢地拉住,沒有一絲光能透進來,天花板頂的燈器也被關上,忽然有一道虛影自男人身後的琉璃上浮現出來,虛影漸漸凝實,直至能看清楚輪廓和大略麵容之後才停下變化。


    “這位是先驅騎士,綽號【雷雲】的瓦爾斯騎士留下的虛影,這位大人已經去世了二十年之久,但還好他通過某些煉金手段留下了這樣的殘影意識,所以我們還能見到這位傳奇騎士,”男人清了清嗓子,對學生們繼續解說道,“接下來會由這位大人為大家……”


    少女低下頭,小聲地對西澤說:“謝謝你,我本來還以為那個傳言裏的西澤會是什麽惡霸呢……”


    在聽到惡霸這兩個字之後西澤沒有忍住輕笑了兩聲,對她說:“沒事,你能對我有所改觀就太好了。”


    少女思考了一會兒,有些緊張地說:“我,我的名字是薇婭……神學院二年級,你叫我薇婭就好……”


    “薇婭,”西澤看著少女長至肩頭的銀發還有那雙羞怯的眼睛,伸出一隻手說,“那你叫我西澤就好。”


    “誒……”少女顫顫巍巍地伸出手,猶豫了一會兒才緩緩握了上去,黑暗裏西澤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他看到那雙眼睛其中有些隱隱的光。


    “是熱的……”少女呢喃。


    “……不是熱的才不正常吧,”西澤無奈地說。


    “不是那個意思……”少女伸出另一隻手,蓋在西澤的手上,她輕輕低下頭,將額頭抵在自己的手背上,“你的魔法,是炙熱的白色……”


    這句話一下子將西澤帶迴了不久以前,白石城中他和莎爾初見的那個下午。


    他覺得對方就像人偶一般漂亮,莎爾覺得他周身彌漫著白色的魔力。


    那是銘骨的力量。


    少女的身子抖了一下,在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後她匆忙地直起了身子,連連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總是自顧自地沉迷在某些事情裏,抱歉抱歉,我真的……”


    西澤搖搖頭,對她說沒有關係。


    他在想銘骨的事,也許到了祭典那天他真的需要拿出來銘骨了,神父也說過銘骨已經幾乎不為人所知了,難道這真的能成為自己隱藏的底牌?


    西澤扶著下巴,陷入了沉思。


    薇婭在一旁歪著頭,端詳西澤這副已經完全顧不上外界的表情,安心地長出了一口氣。


    她垂下頭,安然地心想原來對方也是這樣的人。


    自己和他也許還能成為朋友呢?


    她坐直了身子看向傳奇騎士高大的虛影,微笑了起來。


    在看到二人分開以後灰葉這才鬆開了一直拉著莎爾肩膀的手,在迴憶起自己看到這小女孩那嚇人眼神的那一瞬間,灰葉現在還有一陣後怕。


    “我說師妹啊……”灰葉低下頭,盡量以西澤聽不見的聲音地對莎爾說,“你和師弟到底什麽關係?管得住嗎?”


    莎爾陰沉地迴頭看了西澤一眼,小聲地說:“主仆關係。”


    “嗯?”灰葉眨眨眼睛,“這是什麽新奇的玩法?”


    “不是玩法,”莎爾第一次露出這副無奈的表情,“我們真的是主仆關係,我是他的女仆。”


    灰葉下意識地摸摸下巴,說:“這麽神奇?”


    莎爾伏在桌麵上,雙眼看向彩窗之前的那道身影。


    這個人她早就看膩了。


    很早很早以前,老人就經常給她放這位傳奇騎士的影像逗她開心。


    那時她還不知道這樣的一段影像到底有多麽珍貴,有一次甚至還把玻璃當做彩糖想咬一口。


    迴憶起那段日子她不由得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


    那是毫不刻意的笑容,就像是雨後天空中點綴的一抹虹色。


    ——————


    “你和你導師是怎麽迴事?”下課時西澤伸了個懶腰對薇婭問,“你好像很被他為難?”


    少女翹起遮住自己右半邊眼的劉海,嘴唇抖了抖,就像是聽到了某樣最不想聽到的事一樣。


    “沒法說嗎?”


    “不……”人流在身旁湧過,薇婭坐在座位上,麵向西澤,似乎是不知道從何說起,“我……入學時,選修了一門課程,後來被那門課的教師選作他的弟子了,聽說被選作弟子的話會有獎學金和參與某些成就的機會,我就去了。”


    薇婭一邊迴憶一邊說:“後來,我才發現其實他隻是缺一個幫他跑腿做事的人罷了,一開始他的要求還很正常,隻是在我空閑的時候要我幫他的忙,後來慢慢慢慢地,他就變成就算離開課還有十分鍾也不願意放我離開,還讓我幫忙做記錄和跑腿的這種導師了。”


    “能參與某些成就的話確實以後路會更好走一些,”灰葉讚同地點點頭,“不過你這導師好像也沒有什麽成就可言啊。”


    “這也是我的無奈所在,”她苦笑著說:“獎學金雖然是有的,但能把名字寫入某些成就的機會我還是沒有等到,我也沒有辦法,大概隻能一直等下去吧。”


    “不願意辭去弟子這個位置嗎?”灰葉好奇地問,“成天跑腿遲早要被累壞的。”


    莎爾沒有說話,隻是默默盯著薇婭的表情,看她有什麽變化。


    “累就累嘛,也沒有辦法,”薇婭撓撓頭,有些無奈地笑道,“畢竟家裏比較需要錢嘛。”


    “外城進修者?”西澤問。


    “嗯。”薇婭點點頭,隨著她的迴答,那頭銀發的光澤似乎都變得有些黯淡了,“家裏需要錢,uu看書.uukansh.om 每年城主卡上的錢都要給家裏很多。”


    “難怪……”西澤呢喃。


    “什麽?”薇婭疑惑地問。


    “沒什麽,”西澤搖搖頭,說,“學姐辛苦了。”


    “謝謝,”薇婭受寵若驚地迴答道。


    遠處,蘿爾看著西澤和薇婭二人的交流,在心裏默默感歎自己萬萬沒想到原來西澤是個這樣花心的人。


    她迴頭看了安蕾一眼,後者還是那副冰山臉,看不出一點破綻。


    “你再這樣下去的話西澤就要被搶走了哦?”蘿爾說。


    “我對他沒有那種想法,”安蕾放下書頁說,“我隻是覺得他和我認識的一個人很像,但那個人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很久以前就認識的,還和他差不多歲數,”蘿爾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她勾了出來,“青梅竹馬?”


    安蕾點點頭,但想了想還是補充道:“當時我們隻有五歲,所以別想太多。”


    “這樣啊,真可惜,”蘿爾托著兩邊的臉,歎氣,“我還以為自己有生之年能看到你動心的樣子呢。”


    “你也一樣。”


    安蕾罕見地露出了一絲笑意,雖然那副笑容很僵硬,但還是讓人感覺如同冰川上的雪蓮一般美麗。


    兩人完全沒有在意身後的那幾個男人,自然也注意不到他們臉上陶醉的表情。


    而西澤對這一切一無所知。


    他不知道,整個塞萬中已經有無數陰影隨著他踏上碼頭的那一刻起就開始了活動。


    那些陰影的目標隻有一個名字——


    【莎爾·瑞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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