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步跨的艱難無比,不但手上奇重無比,這心靈的壓迫更是厲害,仿佛他承擔了無數百姓的悲歡與希望,從身到心,都被重重圍困。


    他花了半刻鍾才走完一步,仿佛慢動作似的,從發出這個念頭到執行,被遲滯了無數倍。


    不過,這第一步跨出,他就感覺輕鬆了少許。


    第二步時,他已經能略微調整心態,雖然維持著心念網絡,大部分卻隻是維持著,不再仔細感應,這樣輕鬆了許多。


    然後第三步、第四步、第五步,越走越輕鬆,甚至都收起了法天象地的神通,迴複了常人形象。


    朱平陽在後越看越凝重,這家夥確實留不得,不愧是造化天君的傳人,甚至真的有可能是那位天君直接轉世,否則,怎麽可能承擔得了這諾大的國運和功德。


    周元一步步往後殿走去,一會就來到了後殿,這大殿不再是四方造型,而是圓形金頂,黑色材料建造,周圍刻畫了許多壁畫,大多是泰山府君接納亡者,進入陰司的畫麵。


    肅穆、幽靜、安謐,周元一走近,就感覺這才是死者安息之所,靈魂往生之處。


    這時,隻聽昭明女皇執念道:“我一靠近那屍體,就會引發屍變,你要在此之前,完全粉碎我這股執念,然後淨化屍體中的怨氣、死氣,你能做到嗎?”


    “如果你疏忽了,恐怕我瞬間就會執念入體,被怨氣、死氣所迷,化為旱魃,為禍世間。”


    “啊”,這連串的意外弄得周元不知說什麽好:“不能先燒了您的屍首嗎?您應該反正不在乎了吧?”


    “我是不外乎,可是,先燒了屍體,那些怨氣、鬼氣、死氣就會順著聯係直接進入我的執念中,到時,不死不滅的惡鬼就會誕生。”


    “我之所以將自己的神魂與屍體分開安放,就是為了防止我死之後殘魂異變,不論是僵屍還是惡鬼,都是惡心的東西,如果讓人知道昭明女皇化為了那種東西,我還要不要麵子。”


    周元無話可說,這確實是理由,而且很強大,曆史上的帝王死時都不希望自己死後化為那麽可悲的存在,所以陵墓之中驅邪鎮煞的東西比防盜的機關還多。


    粉碎一縷執念,這活周元有經驗,那麽多天魔都是執念凝聚而成的邪物,他也不知道殺了多少。


    “不要那麽自大,我這一縷執念是從半元神中誕生而出,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已經具備了某些元神的概念。”


    “您怎麽可能?”


    “我未繼位之前,一直是公主,並未承受多少氣運,繼位之後也隻是虛位,但凡大小事情都推給朱棣處理,氣運沾染的少。又靈物不缺,所以才能一路精進到元神巔峰。”


    “如果能撐到驪兒繼位,我卸下帝王之位,說不定還能進階元神。可惜,功虧一簣……”


    周元聽了,沉默良久,然後道:“世上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陛下或許轉世後能再續道途,成就長生之果。”


    “承你吉言,你有什麽辦法嗎?”


    周元想了一下,操縱孫大聖拿出了一根困龍樁,道:“這東西可以嗎?”


    他現在這種狀況下,已經能勉強拿起這東西了。


    昭明女皇看了一眼,驚訝的道:“這是什麽?用地脈龍氣煉製,附加了無匹重量,用於封印什麽東西吧?”


    “用來封印北海那條神龍的,成祖害怕他出來作亂。”


    “那個慫瓜,別看英明神武,實際上事事求穩,沒想到最後卻栽在了自己兒子手裏。不過,你如果能掄起來,倒是可以。”嗤笑一聲,昭明女皇未再說什麽。


    走進後殿,隨著靠近,周元發現,女皇的身影開始不穩,有某些東西不住散逸,飄往後殿中央那一副巨大的玉石棺槨。


    這棺槨通體用碧綠製成,生機勃勃,應該是某種靈材,原本應該用於孕養屍體,使屍體不腐,可現如今,那裏麵卻時不時飄出一縷縷漆黑的異氣。


    這異氣雖然漆黑,卻有一股馨香之味,仿佛某種美味佳肴。隻有周元的鼻神聞上去,才能嗅出其本源的惡毒、腥臭、兇惡。


    這是屍體開始了由極陰轉陽,呈現複生之態了。如果不是昭明女皇神魂脫完全離出屍體,又用鎮天碑栓住執念,這具屍體恐怕早就化為旱魃了。


    走到玉棺之前,這棺材沒有蓋上,棺材蓋抽在一旁,從中可以看到一位頭戴冠冕、身穿鳳袍,雍容華貴的女子躺在裏麵。


    她身上的鳳袍已經破破爛爛,周元看出來,這是鬥法中損壞的,其原本恐怕是一件品階極高的法寶,隻是被損壞了。


    但是,昭明女皇的身體卻沒有絲毫傷痕,白皙而透著玉色光澤,仿佛沉睡的一具玉美人雕像,而且其口鼻再自主唿吸,一唿一吸之間,吞吐著這至惡的黑氣。


    “元真人,你說,如果我們黃明宗室在昭獻年間不努力排斥造化道,而是借助他們的力量平息修士之亂,我們的結局會不會不一樣呢?”


    周元一愣,沒想到他會問出來。


    這事,其實他從黃明末期字裏行間就品味出來了,從黃明中期開始,嚴格來說,從吐納法被發明出來開始,明廷就在有意疏遠造化道。


    到了昭獻年間,造化道的影響基本被局限在武陵山脈,而曆代造化道道主被封為真君後卻一直不得朝見君王,即使修士之亂發生,皇室也明令造化道不得插手,而是選擇扶植了原本就是個散修的成祖朱棣。


    “往事已矣,陛下何必還掛在心上。再說,如果皇室想太宗、高宗一樣信賴造化道,焉知造化道不會試圖建立一個地上道國,取代明廷呢?”


    “先有了明廷衰落,才有修士之亂和成祖崛起,而不是成祖打落了黃明。如果換一個,或許過程不一樣,可是我不認為結果有多大變化。”


    “真人還真會安慰人,你將這鎮天碑放入屍體手中,然後馬上出手,一刻都猶豫不得,否則,你恐怕沒有第二次機會。”


    “沒問題。”


    孫大聖俯身,將手裏的鎮天碑拿到昭明女皇屍體的手上方,往其搭在腹部的雙手一放。


    隻見那小小的石碑往其屍體上一落,那雙手竟然自發動了起來,雙手合攏抓住石碑,放在小腹之上。此時,這石碑輕飄飄的,仿佛沒有重量一般。


    那鎮天碑一迴到屍體手中,旁邊昭明女皇的執念一陣模糊,然後就被往屍體上吸引而去,如一縷淼淼的青煙。


    而此時,孫大聖另一隻手早就舉起,狠狠朝那青煙揮過去。


    青煙未閃未避,被困龍樁直接打中。


    那嫋嫋的青煙被拍中,頓時竟然竄起無數火花,其中一縷縷念頭就要破碎逃走,卻被那困龍樁一一吸入。


    然後,困龍樁不住振動,那上麵的一縷縷執念,很快被粉碎。


    失去了執念,那屍體猛然沉寂下去,周元卻感覺到,其深處有一種令人無比厭惡的東西在漸漸凝聚。


    這時那屍體終於感應到原先主人的神魂毀滅,再也沒有了迴歸的機會,然後開始從屍體中自發孕育一個新的神魂啊。


    原本,這具身體早就要孕育成僵屍的,隻是因為本體神魂還在,又在旁邊,才一直沒替代。


    如今,去了一重束縛,自然會變本加厲,馬上就要生成了。


    周元走到孫大聖身後,從自己儲物袋拿出陰陽八卦爐,又拿出五麵蘊含著真火的火元旗,按照五行方位灑在八卦爐五個角落,然後燃起熊熊大火。


    然後,孫大聖雙手一抱,將僵屍神魂極速生成的昭明女皇抱了出來,投入陰陽八卦爐中。


    熊熊真火不斷燃燒,地心炎火、太陽真火、三昧真火、朱雀靈火、星辰真火不斷灼燒、煉化。


    首先被擊潰的那些彌漫在屍身周圍的惡氣,接著,各種真火從屍身的口鼻諸竅中湧入,將屍身所有經脈、穴竅中的那些惡氣同樣燒成青煙。


    而她的屍身,有三昧真火的護持,並沒有被燒壞,而是被當成煉器的器胚一樣,裏外灼燒,將盤踞在其中零零散散的怨氣、念頭等全部燒成煙氣。


    半個時辰後,周元感覺,這屍身終於幹淨了,再沒有一絲一毫多餘的東西,然後才被孫大聖取了出來,重新放入玉棺中。


    這過程中,那屍身一直抓著鎮天碑,也是莊異事。


    做完這一切,周全準備合上棺木,完結這件事。


    這時,剛才一直沉默的朱平陽開口了:“元道友,鎮天碑這種異寶,道友就忍心這麽放在陵墓中不見天日,暴殄天物?還有,一旦做完,道友不怕這陵墓中的大陣完整之後有什麽意外?”


    “你說得對”,孫大聖迴了一句,先將陰陽八卦爐和火元旗收了起來,然後將玉棺推攏。


    朱平陽看他這動作,差點沒罵出聲來。


    “我說的對,你就將法寶收起來了?難道不應該拿了那鎮天碑嗎?”


    隨著周元的動作,那玉棺棺蓋合攏,其上的一道道靈紋嚴絲合縫,靈光閃過,符文開始運轉起來。


    然後,就見這後殿開始咯咯作響,玉棺震動起來,然後往地下沉去。


    “我覺得你說得對,我們還是出去看熱鬧吧,不然說不定什麽妖魔鬼怪會出來。”


    說完,孫大聖拔腿就跑。


    迴去時很順利,即使那封門的八門金鎖也因為元氣抽調而近乎崩潰,被孫大聖一拳就洞開了。


    來到外麵,整個萬壽山都在搖晃,周元發現,以太宗、高宗之墓為核心,十一股元氣衝天而起,呈現陰陽、四象、五行之勢。


    這整個分做三層,太宗、高宗之墓為最上層,陰陽輪轉。接下來四位帝王墓在山腰山腳,為第二層,四象交替。昭明女皇等最後五位帝王的墓在萬壽山下的小平原中,五行相生相克。


    然後這陰陽、四象、五行又互相轉換,陰陽生四象,四象化五行,五行逆而生陰陽、四象,形成一個自洽而完整的運轉循環。


    隨著陣法運轉,猛地,陣法往中間一合,周元睜開了眼神,就看見薄薄的土層下,十一個屋子互相聚合,最後竟然組成了一個三層的巨塔,而小塔底部,就是那鎮天碑做為地基。


    這塔能吸納萬般元氣化為己用,閃爍著蒙蒙清光,顯然是一件異寶,隻是塔身畢竟是十一個陵墓的核心組成,似乎有點不穩。


    周元靈機一動,想到了什麽,從儲物袋中拿出了困龍樁,孫大聖擎起全身力氣,奮力往那邊扔去,口中道:“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那塔似乎有靈性,靈力一卷,原本沉重無比的困龍樁竟然被輕巧卷走。


    隻是它似乎還不滿意,清光凝出的大手在孫大聖身邊逡巡。


    “你還要?”


    那清光閃爍了下,似乎在認可。


    周元幹脆將九根困龍樁全部倒了出來,任它選擇。


    這清光又接連卷走五根,包括那根被血魔之氣汙染的那根。


    然後,就見那巨塔中心,接連出現六根細長石柱,從底部的鎮天碑一直延伸到頂部的穹頂。


    而鎮天碑與困龍樁極為契合,一貼上去就牢牢沾在一起,成了貫穿整件法寶的中樞。


    有了困龍樁組成的石柱,法寶形態頓時穩定下來,然後滴溜溜不斷旋轉,最後化為一尊古樸至極,玄黃色的三層小塔。


    而每一層似乎能看見數量多少不一的窗戶,分別是兩扇、四扇和五扇,每一扇窗戶之後,似乎都有一位頭戴冠冕的人影在往外望著,看得周元又好奇又頭皮發麻。


    也不知道這法寶隻是單純孕育在這靈脈之下還是真的以這十一位帝王的屍身為原料鑄造的,想想周元就一陣惡寒,想出這主意的帝王也是個天才了。


    絕大部分可能是那位高宗皇帝的手筆,因為這地方是他選定的,最先埋進去的也是他的父親,陣圖從那時就開始布置了。


    這樣想著的時候,那小塔又有了變化,隻見他滴溜溜一轉,吐出一道玄黃色氣息,分做四股,三股沒入三根困龍樁之中,一股徑直投入了一旁周元身形中的那萬幻法螺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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