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白發人機警地做出防範的手勢,向雲忽然反應過來。白發人沒有見過朱雀,自己身處機甲之內可無法讓對方認出來。確認了防輻射衣沒有損壞之後,向雲打開麵罩,把臉露出來:“別慌,是我!我們認識的!”


    白發人的視線在向雲臉上停留了幾秒,收起了防禦姿態,徑直來到向雲麵前。


    “你有什麽事嗎?”白發人來到近前,首先問道。


    “請問你是雲山鎮的人嗎?”向雲問。


    “我不記得了。”白發人臉上露出一絲苦惱的神色。


    “不記得?”向雲一愣。


    “我好像忘記了好多事情,甚至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白發人晃晃腦袋,聲音嘶啞地說,“不過腦海裏經常出現這裏的片段,所以我來這裏看看。”


    “那你怎麽找到這裏的?”向雲問。


    “我找了好久,一共出來了上百次。”白發人說,“西原城周圍我幾乎都找遍了,最近才找到的。”


    向雲默然,有些不知道說什麽好。


    包括雲山鎮和狂蛇穀在內,西原城周圍有六處險地,其他都是廣袤的無人區。在這麽大的範圍裏,一個人憑著腦海裏的一些記憶片段找到雲山鎮這麽個地方,說實話太不容易了。自己穿著機甲去已知地帶都是跌跌撞撞,可想而知眼前的白發人付出了多大的艱辛。


    他忽然佩服起眼前這人來,非常佩服。


    要知道半人是不被允許離開城市的,他不能向任何人打聽城外的事情,每次出來也得偷偷摸摸的。這種情況下還能找到一個固定地方,更不容易。


    “有什麽收獲嗎?”向雲忍不住問道。


    白發人搖搖頭:“我進不去,那個東西太強了,我不敢靠近。”


    向雲沒有意外。精靈1號的強悍,連精靈級的狼人都被秒殺,一個半人就算再強悍,也確實沒法靠近。


    “我倒是有些了解,”向雲忍不住說道。


    他忽然有些同情眼前的白發人。失去了記憶,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有線索的地方,卻根本沒法進去。


    “這裏大災難前是一個小鎮,是圍繞一個研究所慢慢聚集起來的。”向雲說,“不過現在那裏也是一處險地,裏麵沒有任何人了,隻有你看到的那些生物。”


    他沒有解釋那裏有什麽東西。這個白發人在外麵停留的時間顯然不短,甚至能在恰當的時候幫他擺脫追擊,對精靈1號和雀群的存在應該不陌生。


    果然白發人隻是點點頭說道:“謝謝。不過我看你和那兩個東西挺親近的,它們是你養的嗎?”


    “這倒不是,因為我上次逃過來時機緣巧合幫過它們。”向雲說。


    他沒有解釋自己和精靈1號的具體關係,畢竟雙方沒有那麽熟。不過白發人看來毫不懷疑,隻是再次道了謝。


    向雲忽然有些異樣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麽,這個其實隻見過一麵的白發人對他似乎完全沒有防備心。


    西原城不允許半人離城,而自己作為討伐隊的一員,至少也算是半個官方人員。可他非但毫不慌亂,反而將自己的經曆和意圖和盤托出。


    這麽信任我的嗎?


    向雲心裏多少有些茫然,不過他現在也趕著想要迴竹圍山營地,這種事也沒時間細想。


    “我要走了。擺脫了追兵,我得趕緊會營地會合。需要我捎你一程嗎?”向雲問。


    “不用了,我自己迴去就好。”白發人謝絕了。


    “那我先走一步,你一路小心。”向雲合上麵罩,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提醒道,“對了,你的方向偏了,迴不到營地的。”


    “我不迴營地,”白發人搖頭,“那裏現在戒備很嚴,我要直接迴西原城了。”


    “西原城更不好進吧。”向雲說了一句,忽然想起了什麽,“對了,你怎麽出來的?”


    “高牆內的廢墟區有一條通道,是以前的地下管道,直通城外,隻有我自己知道。”白發人說。


    又來了,向雲暗道。


    作為被嚴重排斥的半人,白發人肯定不可能無條件信任所有人,可是秘密通道這樣隱秘的事情,自己隨口就問出來了。


    “你平時對誰都沒有戒心的嗎?”向雲忍不住問道。


    白發人一愣,忽然疑惑地撓撓頭。顯然他也對自己的行為有些疑惑,大概自己也沒意識到會對一個近乎完全陌生的人這麽推心置腹吧。


    “你不會說出去吧?”白發人問道,神色有些緊張。


    “放心吧,我不會。”向雲忽然想笑。這時候才想起來保密,不嫌有點太晚嗎?而且這樣的叮囑又有什麽用?


    可白發人似乎相信了。他再次朝著朱雀點點頭,轉身閃電般離開了,看那速度,比之前向雲看到的還要快幾分。


    向雲看得咋舌。


    能夠一拳將精靈級的狼人砸飛,又能爆發出堪比s級機甲的地麵速度。別的不說,就這兩樣,已經遠遠超過s級變異者的能力底線了了。


    不愧是半人啊!


    向雲感歎一聲,朱雀也再次升空,以極速朝著竹圍山營地的方向飛去。


    這一刻,他又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白發人雖然不是狼人的對手,但是能一拳將狼人砸飛,這樣的強力已經遠遠超出了s級變異者的範疇。宗白雲那樣的a級能力,即使向雲把飛羽借給他,也絕對比不過。難不成半人,才是比變異者們進化更完美的姿態,隻是沒能完成?


    這樣的想法讓向雲心下悚然。他狠狠搖頭,將這個奇怪的念頭甩出腦海,集中精神趕路。


    自早上從狂蛇穀穀口進發,到連番惡戰直至他逃到雲山鎮,再到精靈1號輕易將精靈級的狼人熔掉,向雲一刻都未曾休息。但是這一連串驚心動魄的惡戰,耗去的時間卻並不長。


    太陽懸掛在偏西一點的空中,時間連傍晚都算不上。這樣計算的話,向雲天黑之前就能迴到竹圍山營地。


    “他們撤迴去了嗎?”終於放鬆下來,向雲開始下意識地想著一些別的事情,“鄭副統領沒事吧?”


    想到鄭濤兩次被狼人的利爪刺入機甲內部,第二次甚至被直接貫穿駕駛艙的部位,向雲忍不住有些擔心。


    竹圍山營地,鬥獸場討伐隊的臨時營地裏。


    126探索隊的幾人聚集在他們的臨時宿舍內,都沉沉地不說話。


    雖然他們撤離之前向雲展現出了能和狼人匹敵的戰力,可是從向雲的話裏他們也聽得出來,那種狀態並不能持久。


    窗外太陽已經要落山,距離他們撤迴來已經有三四個小時,向雲仍未返迴。四人中性子急躁的陸丹和侯傑已經忍不住要出去找,被陸康喝住了。


    “你們到哪裏找?”陸康的情緒還算穩定,但其中焦灼也是看的出來的,“如果那頭狼人還在附近,你們出去隻是送死;若是不在,那小向也不會在,找什麽?”


    “可就這麽幹看著嗎?”侯傑焦躁地說道。


    “如果他能甩脫,自然就會迴來,用不著我們去找他,他找得到路。”陸康還在安撫著。


    “可如果甩不脫呢?”侯傑反問道。


    陸康沉默下去。不是迴答不了,而是不想迴答。若是甩不脫,那結果自然顯而易見的,還需要迴答嗎?


    “靠,真憋屈!”一向樂觀的陸丹,此時也笑不出來,隻是狠狠地罵了一句,一拳頭砸在牆上。


    “我還是覺得鄭副統領的做法有些問題。”一直沉默的陳放忽然說了一句。


    幾人忽然一愣,都有些說不出話來。


    “拜托那是怪獸!”陸丹叫起來,“你還真覺得它會老老實實離開嗎?”


    “他難道不是要離開嗎?”陳放說。


    “你怎麽知道它不是假裝離開?”陸丹大聲說。


    “它需要嗎?”陳放反問,“它有那樣強的力量,需要嗎?”


    陸丹語塞。他瞪著眼憋了半天,才又說了一句:“無論如何那是怪獸,遲早會對人類不利的,殺了它有什麽錯!”


    “遲早?”陳放冷笑一聲。


    陸丹瞪著眼,說不出話來。陳放卻沒有停下,一向沉默的他忽然打開了話匣子,倒像是停不下來了:“而且那是怪獸嗎?它和我們的智力沒有區別,甚至比我們還有禮貌!”


    “如果不是怪獸而是和我們等同的生物,那更危險。”這次說話的不是陸丹,而是陸康,“那意味著這個世界除了我們,出現了第二種智慧生命。在這個資源極度貧瘠的時代卻並存著兩種智慧生命。這樣的情況下,你覺得他們和我們,能夠和平共處嗎?”


    “不能嗎?”陳放反問,說出了向雲已經說過的一句話,“是我們不願,還是不能?”


    氣氛再次沉默。


    “說實話,從道理上說,我反駁不了你,”陸康說,“隻是就像鄭副統領說的,資源就是這麽多,爭奪的戰爭遲早會爆發。這樣的局勢下,你我都無權為身後剩下的最後幾億人類做任何決定,當然也包括退讓。”


    這一次,輪到陳放默然了。


    “喂,你不發表一下意見嗎?”陸丹忽然踢了身邊的侯傑一腳,“大家可都發表意見了!”


    “感覺你們說得有點深,我聽不太懂,”侯傑愣愣地說,“不過我是人類這點我還是知道的,真要到打起來的時候,我當然會站人類這邊啊!”


    “說的是啊!”陸丹忽然鼓掌,把說話的侯傑都嚇了一跳。


    “那邊那個聽見沒有,你可是人類!”陸丹伸手指了指陳放。


    “我當然知道,觀點和立場是兩迴事,我當然清楚,”陳放罕見地表現出幾分不耐,“可是鄭副統領今天做的真的有些不合適。我們知道了精靈級的存在,而它又沒有立刻攻擊的意向。哪怕事後集合所有人嚴陣以待,勝算總比我們一小隊人要大很多,怎麽樣看也不該擅自冒險。否則也不用向雲一個人去搏命了!”


    “你說的對,可惜他從來不是決策者,隻是一個戰士。”有個聲音從門口傳來,“臨陣決策,從來都不是他的長項。可他若不做出決定,戰士們隻會更迷茫。”


    幾人一起起身,迎向大步走進來的那個人。


    “歐陽副隊。”陸丹打了聲招唿。來的是鄭濤的副手,074探索隊的副隊長歐陽震,昨天陸丹還糾纏著要切磋來著。


    “不用在意,他就是那麽一個人,”歐陽震拍拍陳放的肩膀,“我們也都曾經覺得他有些獨斷專行來著,可後來慢慢相處下來,他還是很可靠的。”


    陳放點點頭,沒有說話。陸康插進來問道:“鄭副統領怎麽樣了?”


    “傷確實很重,兩處都是貫穿傷,不過沒有傷到要害,休息一陣子就好了,”歐陽震搖搖頭,“不過最近若再有戰鬥,他是沒法參加了。”


    幾人都鬆了口氣。無論滿意或不滿,鄭濤是這支隊伍的指揮者,他若倒下,不是什麽好事。


    歐陽震視線環顧一周,又問道:“小向兄弟還沒迴來嗎?”


    陸康搖搖頭,臉上又浮現出擔憂的神色。


    歐陽震苦笑一聲,正要安慰兩句,忽然豎起了耳朵。


    不止是他,126探索隊的四人也是耳朵微動,旋即露出狂喜的表情,一齊衝出了屋外。


    126探索隊停放機甲的地方,向雲的朱雀正在收攏飛翼,向雲本人已經脫出了機甲,轉身向住處走來


    幾人都在宿舍門口迎接,一臉喜色。歐陽震當先迎了上去:“你總算是迴來了,大家可以鬆口氣了。”


    “鄭副統領如何了?”向雲的臉色似乎沒那麽好看。


    “重傷,不過沒有生命危險。”歐陽震嗬嗬笑道。


    “那就行了。”向雲點點頭。


    “那怪獸怎麽樣了?甩掉了?”陸丹迫不及待地問。其他人也都一臉緊張地看著向雲,包括歐陽震。


    “死了。”向雲說。


    “啥!”所有人一齊大叫。陸丹顫巍巍地說:“你可別說又是什麽神秘高手啊!”


    “哪有那麽多神秘高手。”向雲白了陸丹一眼。迴來的路上他已經想好了怎麽應對詢問,此時按照想好的思路答道:“它追著我一直追進了雲山鎮,不過我僥幸逃出來了。”


    幾人臉上都露出震驚的表情,陸丹一臉慶幸:“你小子真走運!雲山鎮可是比狂蛇穀危險幾倍的險地,虧你能逃出來!”


    “確實走運,”向雲裝作心有餘悸的樣子,“若是被攔住的是我,估計我就迴不來了。”


    “你確定那家夥死了?”歐陽震還有些緊張,“你看到了?”


    “沒親眼看到,不過看到他們動手了。”向雲說,“我一直在鎮外的空中觀察,沒見它從任何一個方向出來,應該是死了。”


    幾人都鬆了口氣。


    “你沒有看到那個精靈級?”陸丹好奇的問道。


    “你們知道那有個精靈級?”向雲震驚。


    “鬥獸場的老人們很多人都知道,”陸康說,“那個精靈級獨占著整個雲山鎮的天坑,不允許任何生物進入,自己也從來不從天坑裏出來,幾十年來都沒有變化,所以後來人們也就放棄了對雲山鎮的探索。怪獸們也從來不去雲山鎮,算是變相地承認了那隻精靈對雲山鎮的占領。”


    “精靈?”向雲裝作好奇地問道。


    “看來你是真沒見過。”歐陽震說,“據說那是一隻電精靈,全身都帶著極高的溫度,若是釋放高溫,連s級的怪獸也能輕易融化,極致的時候零號合金也會被軟化。”


    “真可怕!”侯傑露出敬畏的表情。


    “不說閑話了,”歐陽震收起笑容,“竹圍山營地的首領派人來詢問今天出征的狀況,我正愁不能確定形勢呢。你迴來正好,和我一起去做個匯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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