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處近二十台機甲和上百人的重重包圍之下,向雲的看上去非常平靜。他安靜地站在那裏,仰頭看著幾十米外的趙中陽。他的眼神一如當初在街上的每一次相遇,唯一的區別,就是沒有了一絲的笑,冷笑也沒有。


    趙中陽忽然暴怒起來。


    都這樣的境地了,你是怎麽敢這樣看著我的!


    你以為你還有機會碰到我嗎?你以為還會有人護著你嗎?你以為……你以為我還會讓你有機會活下去嗎?


    曾經敢於這樣看我的,都被老子弄死了!現在,你也給我去死吧!


    趙中陽的臉色也沉了下來。他咬著牙,聲音一個字一個字地從他的牙關下噴了出來。


    “殺了他!”


    “少爺!”趙中陽身後左邊的機甲裏,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這個人可是……”


    “今天迴去,我自己去和父親交代!”趙中陽咬著牙打斷,“給我殺了他!”


    身後的聲音沉默了一下,沒有再反駁。幾秒種後,所有機甲的通訊器裏都接收到了命令,隻有一個字。


    殺!


    廢棄的街巷之中,忽然喧囂起來。


    十五台機甲,以及其他的各類輕重武器一齊發射,無數的煙跡連成一片,向著包圍圈中的那個孤零零的身影覆蓋而下!


    被炮火完全覆蓋之前,一直盯著趙中陽的向雲忽然嘴角一咧,拉出了一個詭異的微笑,然後便被鋪天蓋地的炮火淹沒了。


    趙中陽的忽然戰栗起來。


    那笑容無比的詭異。不是冷笑,不是嘲笑,不敷衍,也沒有溫度。


    那笑容裏似乎不包含任何的善意或者惡意,也沒有憤怒或者平靜或者別的情緒。那隻是一個絕對公式化的笑容,仿佛是一個沒有感情的機器做出的表情動作。


    可是趙中陽確確實實地感受到了無邊的寒冷,這讓他感到莫名。


    笑什麽!此刻的你不過是隻螻蟻,我輕而易舉地便可以碾死你!你有什麽資格笑!


    狂怒在趙中陽的胸中反複衝撞,卻轉眼冷卻下來。


    他忽然想明白了,那笑容的含義。


    那是兩人第一次的遭遇,主動挑釁的他被向雲壓在身上,用碎磚頭一下接一下地毆打。也就是那一次,向雲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記憶。


    就是那個笑容!


    他忽然明白了。那時的向雲就是在笑,帶著幾分快意,更多的是冷漠。仿佛被他敲打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塊橡皮泥,或者貓爪下的一隻老鼠,又或者握在掌心的一隻螻蟻。


    剛剛的那個笑容,不就是那時候的翻版嗎?唯一的區別,就是更加純粹!


    不帶任何的仇恨和嘲諷,因為不需要。


    你會對放在掌心的螻蟻有仇恨之心嗎?


    趙中陽忽然狂怒起來。黑色的機甲向前一步,肩頭煙跡閃動,發射箱中剩下的所有牛頭蜂一齊發射!十幾道煙跡盤旋著,朝著向雲站立的地方轟去。


    “殺了你殺了你殺了你!”他狂怒地咆哮著,十幾枚牛頭蜂炸開的衝擊波卷動,所有的煙塵都向四周蕩開。


    齊射短暫地中止了。牛頭蜂爆炸的煙塵落盡,向雲站著的對方被炸出一個足以截斷街道的大坑,深度足有兩米以上,兩側的房屋都被毀掉一片。


    向雲已經不在那裏了。誰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炸得灰飛煙滅了。


    “呸!”趙中陽打開麵罩,狠狠地啐了一口。


    “現在,你還能笑出來嗎?”他在心裏冷笑,“這個世界,終究是要靠實力來說話的!”


    “轟!”


    爆炸聲在街道邊上的某個位置響起。趙中陽忽地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扭頭看去。


    在他斜對麵的屋頂,一台外骨骼機甲肩膀上,爆炸的火光迸發,將機甲的上半身包裹。一秒後,這台機甲無力地向街道墜落。


    “他還沒死!”有人驚叫起來。


    所有人都惶然四顧,包括趙中陽。隻有他身後的兩台盤古2型比較冷靜,機甲緩緩地轉動著,一邊觀察,一邊不動聲色地將趙中陽護在當中。


    “快找到他!”趙中陽不受控製地吼叫起來,“給我殺了他!”


    “轟!”又一次爆炸聲響起,距離第一次的位置不遠。又一台外骨骼機甲向著街道墜落。


    “在那邊!”終於有人看到了向雲的身影,隻是此時的他已經出現在了第三台機甲的肩頭。


    “快打!”


    “住手!”


    兩種喊聲同時響起,有些停下了,有些人沒來得及。惶惶然中該機甲被十幾枚火箭彈命中,帶著滿身的火光墜落街道。


    街麵上寂靜下來,向雲的身影再次消失了。


    “所有人動起來,給我找到他!”趙中陽聲嘶力竭的聲音再次迴響起來,“我要把他挫骨揚灰!”


    此刻向雲的心裏,充斥著一種奇異的快感。


    林英被擊中的那一刻,他心中湧起一股出奇的憤怒。這樣的憤怒在他的生命裏隻出現過一次,就是在貧民窟的時候,母親被那個小混混按倒在床上的時候。


    那一次,他躲在黑暗中咬著牙,手裏揣著家裏唯一的一把尖刃的小菜刀。在那個混混進入一條黑巷的時候,他從一個垃圾箱上一躍而下,用盡全力將刀子捅進了小混混的胸口。


    他想不明白,為什麽林英的死對他的刺激會這麽大。


    隻是因為和母親相似的麵孔嗎?還是說……


    他懶得再想下去。此刻他的心裏隻有憤怒,似乎隻有將眼前的人殺光才有平息的可能。可是在這絕頂的憤怒中,又有一種奇異的冷靜。連他自己都想不清楚,這種情緒是怎麽保持下來的。


    讓趙中陽畏懼和瘋狂的那次鬥毆,向雲心裏其實也記得。隻是那場鬥毆對他的影響遠沒有對趙中陽那麽大。


    對他而言,那是他在離開貧民窟後,或者說母親去世後至冬眠之前,僅有的一次快意的發泄,僅此而已。


    然而那次鬥毆和這次卻有一個相同的點,就是那一次,他的心裏也很平靜。但是當時他爆發出的力量,是他自己也不敢想象的。


    此刻他的大腦高速運轉著,腳下的彈跳裝置仿佛是他本身的一部分,如臂指使地發揮著最極限的功能,在人群中、廢墟上和破舊的建築群中來迴穿梭,將每一個人、每一台機甲甚至每一顆彈丸的路徑、位置都牢牢地看在眼裏,然後從容地避開。


    四台。


    五台。


    六台。


    ……


    一台又一台機甲在他的掠過的同時墜落,轉眼之間,已經有六台機甲被向雲用各種手段殺至失去戰鬥力,四輛重型坦克和其他的幾輛戰車早被向雲隨手收拾。


    向雲殺開了性,在那些破舊建築的門窗之間若隱若現,如同鬼魅一般。人們經常能看到他,卻又總是轉眼失去目標。


    “圍上去,圍上去!所有人,都給我圍上去!”趙中陽聲嘶力竭地喊著,“你們十幾個,圍不住他一個嗎!都是廢物!”


    喝罵聲中,向雲的身影再次出現,這次的位置是某處的屋頂。除去拱衛趙中陽的兩台機甲,剩下的十一台全部向著向雲圍了上去。


    向雲不慌不忙。他朝著趙中陽咧嘴一笑。然後他腳下發力,身影再次躍起,避過了這一波攻擊,順便落在了一台輕型的軍用機甲後背。當他再次彈開的時候,該機甲的後背上被隔開了長長的一道口子,裏麵電火花閃爍個不停。那台機甲被向雲當做跳板,在反推力的作用下種種地摔在樓頂上,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在向雲用納米刀片剖開的那個口子裏,幾條關鍵的動力線已經被割斷。


    落下的向雲並未停止攻擊。此時那些機甲還沒有來得及迴身,他手臂上的電磁槍切到二檔,朝著麵前的機甲們發射。


    貫穿!


    電磁槍的二檔,16g彈丸,極速是六馬赫。對付重型機甲或許不行,但是這些普通的輕型機甲和外骨骼機甲,還是足夠用的。


    這一槍運氣極好,貫穿了兩台機甲的機炮箱,那兩台外骨骼機甲都在火光中無力地墜落。


    再來!


    電磁槍的二檔,冷卻時間是兩分鍾。但這對於此刻的向雲而言不是問題。他手裏還有納米刀片,對付這些普通的機甲是足夠的,隻要找到關鍵部位,足以造成致命傷害!


    落地,起跳。


    當然不能就這麽撲上,向雲選擇了再次隱遁。在亂七八糟的廢墟、街道和房間裏來迴穿行著,向雲很快又繞到了一台機甲的背後。


    “蠢材,都小心點!”


    趙中陽的聲音響起,向雲已經從那台機甲的身後離開。幾秒鍾後,那台機甲背後電光閃爍,頹然撲倒。


    “都跟我來!”趙中陽暴怒了。他一把將擋在他身前的兩台機甲推開,縱身向著現出身形的向雲撲去。


    “少爺!”兩台盤古2型機甲內,兩名隨從都是大吃一驚。趙中陽為人雖然跋扈,但還是很惜命的,很少這樣不顧一切地衝上去。看來眼前這個叫向雲的年輕人,對他的影響很大啊。


    但這是少主,無論如何他們也不能在一邊幹看,兩台盤古2型也不得不加入戰鬥。


    對於三台機甲的加入,向雲毫不在意。他扭頭看了怒發如狂的趙中陽一眼,再次隱入了密密麻麻的樓群中。


    “別跑!”趙中陽怒吼一聲,黑色外骨骼機甲的雙手同時抬起,掌心的圓孔對著向雲消失的位置,大吼道:“噴射!”


    劇烈的氣流從黑色機甲的掌心噴出,衝擊波的強度不亞於牛頭蜂的爆炸,但是範圍顯然更遠。趙中陽麵前的破舊排樓被這兩股氣流直接衝出了兩個大洞。


    向雲的身影在大洞的邊緣出現,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驚異的神色,但也僅此而已。他再次冷冷地看了趙中陽一眼,腳下的彈跳裝置再次發動,轉眼又消失了。


    “給我出來,你這個縮頭烏龜!”趙中陽怒吼起來,對著向雲消失的方向,再次釋放噴射。


    老舊的排樓上再次出現兩個大洞,可是這次,向雲的身影沒有再度出現。


    “在這裏!”有人大叫起來。


    趙中陽霍然扭頭。在他扭頭的同時,他背後十幾米處的一台機甲再次被納米刀切斷線路,無力地倒地。


    “抓住他!”趙中陽大吼。


    這次反應最快的是兩台盤古2型。明氏兄弟在趙中陽發令之前,甚至在向雲被叫出位置之前就已經有所反應。向雲剛剛完成動作,明氏兄弟已經撲到麵前。


    “留下吧!”明驍大喝一聲,機甲上的火箭彈和機炮同時發射,朝著向雲和他腳下的機甲發射。


    向雲飛快地彈起,隻是稍遲了些。機炮還好,明驍的火箭彈是軍用的超大型號,爆炸的密度不夠但是衝擊力很強。向雲在空中受到衝擊,以更快的速度倒飛到身後的窗內。


    明氏兄弟毫不怠慢,攻擊不停,朝著向雲落入的窗口連續發射。他們兩個的攻擊精度很高,所有的火箭彈和機炮幾乎完美地沿著向雲倒飛的路線跟進了窗戶內。轟然的爆炸聲響起,向雲的身影早就出現在了十米開外的樓頂。這一次,他沒有直線衝鋒,而是以街道兩側的建築作為跳板。忽左忽右地朝著明氏兄弟衝了過來。


    這是他開戰以來第一次在眾人麵前完整地跳躍,彈跳的速度和精度讓所有人都吃驚,尤其是明氏兄弟。他們兩個可不是旁邊那些從混混和新兵裏挑出來的庸手。他們兩個以前就是趙中陽的父親趙長安的手下,是非常精銳的士兵。可眼下向雲這樣的行動方式,就算他們兩個都做不到這麽精確。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朝著向雲迎了上去。這次他們沒有再用火箭彈,向雲這樣精確而快速的移動,火箭彈根本難以命中,隻有機炮可以依靠射速延緩一下速度。他們現在想的,是利用大型機甲厚重的裝甲板來對抗向雲手裏的納米刀片,然後用硬碰硬的方式將向雲擒下。


    開戰不過幾分鍾,兩人已經對於向雲的戰鬥能力有了充分的認識。就像趙中陽想的那樣,他們雖然受命保護趙中陽,但並不聽從趙中陽的命令。


    雖然是普通機甲,但是短短幾分鍾的時間就被幾乎赤手空拳的向雲幹掉了一半。麵對這樣一個戰力異常的人物,他們首先想到的是擒獲而不是殺死。


    無論是技術手段,還是變異能力,這樣的人物對於西原市的實力提升都是無比重要的。相比之下趙中陽的那些私人恩怨,真的是無足輕重了。


    雙方的距離飛速接近,兩人已經做好了用機甲將向雲強行夾住,然後直接帶迴城主府的打算。接下來就是向雲的最後一次彈跳,然後,雙方必然會近身接觸。


    向雲那柄十幾公分的納米刀片,並不足以切開盤古2型的厚重裝甲。而且作為精銳的他們有足夠自信,可以在刀片切入的瞬間變向,將纖薄的刀片直接折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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