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個女孩，看年齡和向雲差不多。上身穿一件橙色的夾克，下麵是一條男式的牛仔褲和一雙不知什麽地方撿來的老式運動鞋，都十分破舊的樣子。一頭齊耳短發，臉上到處都是泥灰，卻也掩蓋不住她姣好的麵孔。
向雲忽然有些發愣。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這女孩的長相很熟悉。隻是片刻之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了。
雖然氣質絕不相同，但是這女孩的長相，赫然和他故去的母親有五六分相似。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張嘴，
不是什麽櫻桃小口，但是笑起來嘴角微微上翹，很好看。雖然在他的記憶裏，母親其實很少笑，可是每一次，都讓他印象深刻。
“真想看看她笑啊……”心裏沒來由地冒出這樣的念頭，向雲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笑什麽笑！”那女孩喝了一聲，在碎石間跳躍著朝向雲衝來。
向雲吃了一驚，右手拇指下意識地一按，然後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身上根本沒有穿戴機甲。
那個動作，是機甲後退的操作。
一瞬間的走神也很致命。沒了機甲的向雲空有反應，動作卻依舊是書生級別的。九歲前常常逃命養成的體格在學校和實驗室裏的十幾年中早已消磨殆盡，來不及有所動作的向雲被女孩一拳狠狠砸在側臉上，在原地淩空打了個半旋，另一邊臉狠狠拍在地上。
連續兩次的重擊讓向雲有些反應不過來。足足兩三秒後，他才感到了劇烈的疼痛。擦地的一邊臉上是火辣辣的劇痛，另一邊卻已經失去了知覺，腦袋裏嗡嗡作響，幾乎連意識都要失去了。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向雲還側躺在地上，嘴裏含混不清地說道。
“咦，你居然沒暈！”女孩詫異著，抬手看看自己的拳頭，“難道我沒用全力？”
意識漸漸迴歸，向雲正好聽到了女孩的話，頓時有些無語：“還沒用全力……你這是想打死我嗎？”
痛感漸漸消散，向雲用手托著地，慢慢地爬起身來，順便向後退了幾步。女孩的拳頭有多可怕，他從剛才那一擊中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可絕不想再來一次。
之所以受傷不重，是因為他曾經注射過的那個試驗型皮下裝甲，還有緊貼全身的那層透明薄膜。自從想起來這事之後，他每天都在有意測試。
“看來是有效果了。”這樣一想，向雲忽然有些興奮，不過他還是努力抑製住了。他可不想因為表情奇怪而被這個陌生的暴力女孩再來一拳。
“抱歉，我沒有什麽惡意，”看到女孩又在嗬拳頭，向雲再次後退兩步，趕緊解釋，“我隻是看到了以前熟悉的地方，有些發呆而已。”
“以前熟悉的地方？”女孩拳頭放了下去，眼睛卻眯了起來：“冬眠人？”
向雲一驚。出來前洪海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暴露冬眠人的身份，結果他這一句話就被人認出了。他忍不住再次後退，同時做出防範的姿態——雖然對於沒有機甲的他來說，這種防範其實也沒什麽用。
“別退了，再退掉溝裏去了！”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放心吧，我對於冬眠人無感，不會因為這個揍你的！”
向雲鬆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麽判斷出來的？”
“這有什麽難的，”女孩撇撇嘴，“這個地方大災難以後就沒人呆過，你居然說這是你熟悉的地方，我還判斷不出來？”
向雲無語。居然隨便就犯了這麽嚴重的錯誤，自己看來還是少說話得了。想到這裏，他忽然心裏一動，忍不住說道：“不對啊，你看起來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你怎麽知道的？”
“大不了多少？”女孩冷冷一笑，“別太自以為是了年輕人，你以為我活了多少年了？”
她後邊的兩句話故意換了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向雲聽起來卻更加覺得不可信，“你騙誰呢”這樣的表情很自然地出現在你臉上。
“不信？臭小子，找揍是吧！”向雲的表情當然被女孩看到，拳頭又舉了起來。
向雲下意識地一縮一擋，沒有等來拳頭，身子卻忽然飄了起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女孩已經揪著他的領口，飛快地蹦到向雲看到的那堵矮牆前，將那塊倒伏的混凝土牆輕鬆地抬起來，然後拖著向雲鑽進去，再將牆輕輕地放下。
視線轉眼一團漆黑，向雲依舊能感到自己在飄著。隻是這空間顯然不夠空曠，向雲的肩和腿不停地在牆上磕碰著。
片刻的奔跑後，女孩終於停了下來，向雲也被放下。
“怎麽了……”
向雲剛剛說了三個字，嘴已經被人捂住，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噓聲。
向雲也立刻不再問了。因為這一刻，他也聽到了隆隆的聲音從地麵上傳來。這聲音他很熟悉，因為這幾天他天天聽到。
這是機甲不采用推進器滑行，而是使用助力係統奔跑時的聲音。這種助力係統是純機械的無源輔助係統，不消耗能源，在外骨骼機甲上基本都有。隻是這個聲音的規模，聽起來至少有五六台在一起奔跑。
“不要說話，是‘黑蝶’的人。”女孩在向雲耳邊輕輕地交代一句，隨後便沉寂下去。
向雲沒有說話。不是為了隱蔽，而是有些出神。
女孩在耳邊說話的時候，一股暖暖的氣流拂過他的側臉，酥酥麻麻的，讓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發呆。
隆隆的聲音很快遠去，地下室裏又沉寂了幾分鍾，黑暗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幾秒鍾後，角落裏有一盞燈亮了起來。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燈泡，用兩根電線直接連接在了一塊已經沒了外殼的、民用型超級電池的電極上，地下室瞬間被照得明亮起來。
“這是我從‘黑蝶’的倉庫裏偷來的，很好用。剛剛應該是出來搜捕我的人，”女孩得意地笑著，“這東西在民間很稀有的，估計他們氣壞了……你怎麽了？”
向雲此刻還在迴味女孩在耳邊說話時的感覺，燈突然亮起來讓他措手不及，表情都沒來得及收起來。
“哈哈哈！”女孩忽然大笑起來，“居然是個純情的小男生！要不要姐姐疼疼你啊！”
向雲慍怒地扭過頭，不想理她。
他倒不是有什麽非分之想，隻是剛剛那感覺，讓他再次想起了母親。
雖然很少笑，但母親一直堅持每天晚上哄他睡覺，直到他懂事還依舊繼續。他曾經明確地拒絕過，母親也沒有反對，但一直在堅持。
這種習慣一直持續到母親去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們剛從貧民窟被帶出來不到兩周。那天晚上，他朦朧中感受到母親在耳邊輕輕地哼著搖籃曲，耳邊吹過隱約的暖風從臉上拂過，全身酥酥麻麻的，讓他睡意愈濃。
從那天起，這個感覺永恆地留在了他的記憶裏。第二天早上起床，病弱的母親坐著一張矮凳，一隻手在他的枕邊，另一隻手覆在他的左手上。母親的頭湊在他耳邊，嘴唇距離他的耳朵隻有一厘米。
唯一失去的，是唿吸。
“喂！”女孩的手在向雲眼前揮舞著，“真生氣了？”
向雲迴過神來，冷冷地盯著女孩。
“行了行了，要是玩笑開過頭了，我道歉！”女孩大大咧咧地拍著向雲，“男孩子，大度一點嘛！”
“我沒事了，”向雲努力地收拾心情。就像女孩說的，他是個男人。雖然對方觸及了他的痛點，可這終究是個無心的玩笑，過於計較也沒什麽意思。
“我叫林英，你叫什麽？”女孩大大咧咧地伸出手來。
“向雲。”向雲伸手和對方相握。林英看起來柔弱，但是手上摸著全是老繭，看來平時生活也不輕鬆。再想起那恐怖的拳力，他倒是不覺得她會被一般人欺負。她欺負別人還差不多。
“多大？”林英又問道。
“二十四歲，不算冬眠時間，”向雲道，“你呢？”
“一百二十六歲，”林英嘿嘿一笑，“小朋友，叫奶奶！”
“別把冬眠年齡算進去！”向雲惱怒。
“誰算了！”林英一個白眼拋過來，“大災難的時候我變異了，之後長相一直沒變，力氣反倒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結實。剛剛要不是那些人人多勢眾，隻有一個的話我直接打趴他！”
“變異？”向雲暗自咋舌。這幾天他惡補了不少關於這個時代的知識，大災難殺死大部分人類的同時，也帶來了生物的大變異。野外那些威力驚人的怪獸都是以前的動物變異而來。向雲那天測試對戰的鱷魚怪就是這種東西。
人類當然也有很多變異的。準確的說，除了完全躲過大災難的平民，其他活下來的人類基本都是變異的。眼下全世界的變異人足有幾百萬，有強有弱不一而足。當然，就像動物變異成怪物一樣，人類中變異失敗變成怪物的也遠比變異成功的多得多。
眼前的林英是一個變異者，向雲在挨了那一拳後就基本明白了，隻是沒想到變異的主方向居然不是力量，而是生命力。
他在陸康給他的那本書上看到過各種分級的描述，對變異者的當然也有。變異者的身體能力通常都會得到全麵加強，另外除去d級變異者之外，c級及以上的變異者都有一個主變異方向。
林英顯然沒意識到生命力才是她的主要變異方向，她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力量。可在向雲看來，她的身體強度和力量，分明都是因為漫長的生命而積累起來的。畢竟身體基本能力的變異通常會持續而緩慢地增長，隻是變異人的壽命比普通人有明顯的縮減，六十歲就算是很高齡了。她這樣持續增長了近百年，自然比一般的增長要強得多。
不過這種事他也懶得說，畢竟結果在那裏，說出來也不會有什麽改變。而他更關心的是林英話裏透露出的其他信息。
“既然你是災難前出生的話，你一定記得災難前的紀年吧，”向雲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按災難前紀年的話，現在是哪一年？”
“早就不記了。”林英靠著牆坐下，懶洋洋地說，“不過我自己的生日我還是記得的。”
“哪一年？”
“二一……三九年吧。”林英努力迴憶著，“應該沒錯。”
向雲沉默下來，在心裏計算片刻。
林英剛剛說過她的年齡是一百二十六歲，那麽現在是……二二六五年？
自己冬眠的時間是二一六五年，也就是說，到目前的為止，電子生命的充能時間已經有一百年，這已經達到了他估算的時間下限。
“到底有沒有成功？”向雲心裏，忽然有些迫切起來。
這裏是西原市，距離他的實驗室隻有不到兩百公裏。如果能抽個時間過去看看……
“喂，又發呆啦！”耳邊傳來林英的大喊聲，向雲一個激靈，從遐想中迴過神來。
“怎麽了？”向雲有些不悅地問道。
“危險已經過去了，你不打算離開嗎？”林英說道，“我這裏可沒有地方讓你留宿！”
“哦，抱歉。”向雲站起身來，“那我先走了。”
他轉身登上樓梯。走了一段後，身後腳步聲響動，林英居然跟了上來。
“不用送了。”向雲說。
“不是送你，”林英謔笑一聲，“我來幫你開門。”
向雲醒悟過來，尷尬地一笑。所謂的“門”可是整整半堵牆，憑借他的力量，可開不了這個門。
兩人並肩向上，轉眼樓梯走過了一半。向雲已經看到了上麵的“門”的時候，林英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縱身跳下樓梯，縮身在梯板下邊。
“怎麽……”
“轟！”
爆炸聲響起，碎石飛濺中，樓梯上方陡然大放光明。整個樓梯口上方都被完全轟開，地下室的入口完全暴露出來。然後隻聽得轟轟轟幾聲響，樓梯口上方邊緣處落下了五道黑影，將兩人完全圍在了中間。
“別躲了，出來吧！”有人在上邊冷冷地說。
向雲將目光投向林英。林英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向雲不要動。
“還要躲！”那個聲音裏帶上了怒氣。緊接著“轟”地一聲，林英臉色一變，拉著向雲向前滾出，頭頂的樓梯已經被轟得粉碎，紛紛揚揚地碎落一地。
“哎呀，真尷尬！”林英臉上露出尷尬的笑。
向雲忽然有些發愣。
不知道為什麽，他忽然覺得這女孩的長相很熟悉。隻是片刻之後，他忽然反應過來了。
雖然氣質絕不相同，但是這女孩的長相，赫然和他故去的母親有五六分相似。最讓他印象深刻的，是那張嘴，
不是什麽櫻桃小口，但是笑起來嘴角微微上翹，很好看。雖然在他的記憶裏，母親其實很少笑，可是每一次，都讓他印象深刻。
“真想看看她笑啊……”心裏沒來由地冒出這樣的念頭，向雲的嘴角也不由自主地翹了起來。
“笑什麽笑！”那女孩喝了一聲，在碎石間跳躍著朝向雲衝來。
向雲吃了一驚，右手拇指下意識地一按，然後才忽然反應過來，自己身上根本沒有穿戴機甲。
那個動作，是機甲後退的操作。
一瞬間的走神也很致命。沒了機甲的向雲空有反應，動作卻依舊是書生級別的。九歲前常常逃命養成的體格在學校和實驗室裏的十幾年中早已消磨殆盡，來不及有所動作的向雲被女孩一拳狠狠砸在側臉上，在原地淩空打了個半旋，另一邊臉狠狠拍在地上。
連續兩次的重擊讓向雲有些反應不過來。足足兩三秒後，他才感到了劇烈的疼痛。擦地的一邊臉上是火辣辣的劇痛，另一邊卻已經失去了知覺，腦袋裏嗡嗡作響，幾乎連意識都要失去了。
“對不起，我沒有惡意。”向雲還側躺在地上，嘴裏含混不清地說道。
“咦，你居然沒暈！”女孩詫異著，抬手看看自己的拳頭，“難道我沒用全力？”
意識漸漸迴歸，向雲正好聽到了女孩的話，頓時有些無語：“還沒用全力……你這是想打死我嗎？”
痛感漸漸消散，向雲用手托著地，慢慢地爬起身來，順便向後退了幾步。女孩的拳頭有多可怕，他從剛才那一擊中已經有了深刻的認識，可絕不想再來一次。
之所以受傷不重，是因為他曾經注射過的那個試驗型皮下裝甲，還有緊貼全身的那層透明薄膜。自從想起來這事之後，他每天都在有意測試。
“看來是有效果了。”這樣一想，向雲忽然有些興奮，不過他還是努力抑製住了。他可不想因為表情奇怪而被這個陌生的暴力女孩再來一拳。
“抱歉，我沒有什麽惡意，”看到女孩又在嗬拳頭，向雲再次後退兩步，趕緊解釋，“我隻是看到了以前熟悉的地方，有些發呆而已。”
“以前熟悉的地方？”女孩拳頭放了下去，眼睛卻眯了起來：“冬眠人？”
向雲一驚。出來前洪海千叮嚀萬囑咐不要暴露冬眠人的身份，結果他這一句話就被人認出了。他忍不住再次後退，同時做出防範的姿態——雖然對於沒有機甲的他來說，這種防範其實也沒什麽用。
“別退了，再退掉溝裏去了！”女孩“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放心吧，我對於冬眠人無感，不會因為這個揍你的！”
向雲鬆了口氣，卻還是忍不住問道：“你是怎麽判斷出來的？”
“這有什麽難的，”女孩撇撇嘴，“這個地方大災難以後就沒人呆過，你居然說這是你熟悉的地方，我還判斷不出來？”
向雲無語。居然隨便就犯了這麽嚴重的錯誤，自己看來還是少說話得了。想到這裏，他忽然心裏一動，忍不住說道：“不對啊，你看起來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你怎麽知道的？”
“大不了多少？”女孩冷冷一笑，“別太自以為是了年輕人，你以為我活了多少年了？”
她後邊的兩句話故意換了一副老氣橫秋的口氣，向雲聽起來卻更加覺得不可信，“你騙誰呢”這樣的表情很自然地出現在你臉上。
“不信？臭小子，找揍是吧！”向雲的表情當然被女孩看到，拳頭又舉了起來。
向雲下意識地一縮一擋，沒有等來拳頭，身子卻忽然飄了起來。在他反應過來之前，女孩已經揪著他的領口，飛快地蹦到向雲看到的那堵矮牆前，將那塊倒伏的混凝土牆輕鬆地抬起來，然後拖著向雲鑽進去，再將牆輕輕地放下。
視線轉眼一團漆黑，向雲依舊能感到自己在飄著。隻是這空間顯然不夠空曠，向雲的肩和腿不停地在牆上磕碰著。
片刻的奔跑後，女孩終於停了下來，向雲也被放下。
“怎麽了……”
向雲剛剛說了三個字，嘴已經被人捂住，耳邊傳來一聲輕輕的噓聲。
向雲也立刻不再問了。因為這一刻，他也聽到了隆隆的聲音從地麵上傳來。這聲音他很熟悉，因為這幾天他天天聽到。
這是機甲不采用推進器滑行，而是使用助力係統奔跑時的聲音。這種助力係統是純機械的無源輔助係統，不消耗能源，在外骨骼機甲上基本都有。隻是這個聲音的規模，聽起來至少有五六台在一起奔跑。
“不要說話，是‘黑蝶’的人。”女孩在向雲耳邊輕輕地交代一句，隨後便沉寂下去。
向雲沒有說話。不是為了隱蔽，而是有些出神。
女孩在耳邊說話的時候，一股暖暖的氣流拂過他的側臉，酥酥麻麻的，讓他不由自主地有些發呆。
隆隆的聲音很快遠去，地下室裏又沉寂了幾分鍾，黑暗裏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幾秒鍾後，角落裏有一盞燈亮了起來。
那是一個很古老的燈泡，用兩根電線直接連接在了一塊已經沒了外殼的、民用型超級電池的電極上，地下室瞬間被照得明亮起來。
“這是我從‘黑蝶’的倉庫裏偷來的，很好用。剛剛應該是出來搜捕我的人，”女孩得意地笑著，“這東西在民間很稀有的，估計他們氣壞了……你怎麽了？”
向雲此刻還在迴味女孩在耳邊說話時的感覺，燈突然亮起來讓他措手不及，表情都沒來得及收起來。
“哈哈哈！”女孩忽然大笑起來，“居然是個純情的小男生！要不要姐姐疼疼你啊！”
向雲慍怒地扭過頭，不想理她。
他倒不是有什麽非分之想，隻是剛剛那感覺，讓他再次想起了母親。
雖然很少笑，但母親一直堅持每天晚上哄他睡覺，直到他懂事還依舊繼續。他曾經明確地拒絕過，母親也沒有反對，但一直在堅持。
這種習慣一直持續到母親去世。母親去世的時候，他們剛從貧民窟被帶出來不到兩周。那天晚上，他朦朧中感受到母親在耳邊輕輕地哼著搖籃曲，耳邊吹過隱約的暖風從臉上拂過，全身酥酥麻麻的，讓他睡意愈濃。
從那天起，這個感覺永恆地留在了他的記憶裏。第二天早上起床，病弱的母親坐著一張矮凳，一隻手在他的枕邊，另一隻手覆在他的左手上。母親的頭湊在他耳邊，嘴唇距離他的耳朵隻有一厘米。
唯一失去的，是唿吸。
“喂！”女孩的手在向雲眼前揮舞著，“真生氣了？”
向雲迴過神來，冷冷地盯著女孩。
“行了行了，要是玩笑開過頭了，我道歉！”女孩大大咧咧地拍著向雲，“男孩子，大度一點嘛！”
“我沒事了，”向雲努力地收拾心情。就像女孩說的，他是個男人。雖然對方觸及了他的痛點，可這終究是個無心的玩笑，過於計較也沒什麽意思。
“我叫林英，你叫什麽？”女孩大大咧咧地伸出手來。
“向雲。”向雲伸手和對方相握。林英看起來柔弱，但是手上摸著全是老繭，看來平時生活也不輕鬆。再想起那恐怖的拳力，他倒是不覺得她會被一般人欺負。她欺負別人還差不多。
“多大？”林英又問道。
“二十四歲，不算冬眠時間，”向雲道，“你呢？”
“一百二十六歲，”林英嘿嘿一笑，“小朋友，叫奶奶！”
“別把冬眠年齡算進去！”向雲惱怒。
“誰算了！”林英一個白眼拋過來，“大災難的時候我變異了，之後長相一直沒變，力氣反倒越來越大，身體也越來越結實。剛剛要不是那些人人多勢眾，隻有一個的話我直接打趴他！”
“變異？”向雲暗自咋舌。這幾天他惡補了不少關於這個時代的知識，大災難殺死大部分人類的同時，也帶來了生物的大變異。野外那些威力驚人的怪獸都是以前的動物變異而來。向雲那天測試對戰的鱷魚怪就是這種東西。
人類當然也有很多變異的。準確的說，除了完全躲過大災難的平民，其他活下來的人類基本都是變異的。眼下全世界的變異人足有幾百萬，有強有弱不一而足。當然，就像動物變異成怪物一樣，人類中變異失敗變成怪物的也遠比變異成功的多得多。
眼前的林英是一個變異者，向雲在挨了那一拳後就基本明白了，隻是沒想到變異的主方向居然不是力量，而是生命力。
他在陸康給他的那本書上看到過各種分級的描述，對變異者的當然也有。變異者的身體能力通常都會得到全麵加強，另外除去d級變異者之外，c級及以上的變異者都有一個主變異方向。
林英顯然沒意識到生命力才是她的主要變異方向，她更看重的是自己的力量。可在向雲看來，她的身體強度和力量，分明都是因為漫長的生命而積累起來的。畢竟身體基本能力的變異通常會持續而緩慢地增長，隻是變異人的壽命比普通人有明顯的縮減，六十歲就算是很高齡了。她這樣持續增長了近百年，自然比一般的增長要強得多。
不過這種事他也懶得說，畢竟結果在那裏，說出來也不會有什麽改變。而他更關心的是林英話裏透露出的其他信息。
“既然你是災難前出生的話，你一定記得災難前的紀年吧，”向雲有些迫不及待地問道，“按災難前紀年的話，現在是哪一年？”
“早就不記了。”林英靠著牆坐下，懶洋洋地說，“不過我自己的生日我還是記得的。”
“哪一年？”
“二一……三九年吧。”林英努力迴憶著，“應該沒錯。”
向雲沉默下來，在心裏計算片刻。
林英剛剛說過她的年齡是一百二十六歲，那麽現在是……二二六五年？
自己冬眠的時間是二一六五年，也就是說，到目前的為止，電子生命的充能時間已經有一百年，這已經達到了他估算的時間下限。
“到底有沒有成功？”向雲心裏，忽然有些迫切起來。
這裏是西原市，距離他的實驗室隻有不到兩百公裏。如果能抽個時間過去看看……
“喂，又發呆啦！”耳邊傳來林英的大喊聲，向雲一個激靈，從遐想中迴過神來。
“怎麽了？”向雲有些不悅地問道。
“危險已經過去了，你不打算離開嗎？”林英說道，“我這裏可沒有地方讓你留宿！”
“哦，抱歉。”向雲站起身來，“那我先走了。”
他轉身登上樓梯。走了一段後，身後腳步聲響動，林英居然跟了上來。
“不用送了。”向雲說。
“不是送你，”林英謔笑一聲，“我來幫你開門。”
向雲醒悟過來，尷尬地一笑。所謂的“門”可是整整半堵牆，憑借他的力量，可開不了這個門。
兩人並肩向上，轉眼樓梯走過了一半。向雲已經看到了上麵的“門”的時候，林英忽然一把抓住了他，縱身跳下樓梯，縮身在梯板下邊。
“怎麽……”
“轟！”
爆炸聲響起，碎石飛濺中，樓梯上方陡然大放光明。整個樓梯口上方都被完全轟開，地下室的入口完全暴露出來。然後隻聽得轟轟轟幾聲響，樓梯口上方邊緣處落下了五道黑影，將兩人完全圍在了中間。
“別躲了，出來吧！”有人在上邊冷冷地說。
向雲將目光投向林英。林英豎起食指，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向雲不要動。
“還要躲！”那個聲音裏帶上了怒氣。緊接著“轟”地一聲，林英臉色一變，拉著向雲向前滾出，頭頂的樓梯已經被轟得粉碎，紛紛揚揚地碎落一地。
“哎呀，真尷尬！”林英臉上露出尷尬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