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奧利維亞猜錯了。


    天幕幻象並非隻在金獅鷲廣場頭頂上,當然也不隻是在君士坦丁頭頂上,而是囊括了整個帝國腹地——大部分未被革命軍攻陷,仍處於貴族殘酷壓榨下的城市的天頂上,均同步放送著剛才金獅鷲廣場上空的那一幕。


    君士坦丁城外,一處隱蔽的山坳中。


    幾條著裝各異的身影圍繞一台造型古怪,看不出用途的圓柱形機械裝置忙碌著。


    他們中有穿著粗糙的亞麻外套的大漢,有些身著工廠製服的禿頭老人,有將自己收拾得一絲不苟的中年紳士……


    組成一群怪異的組合。


    有條不紊而極其默契的,在場眾人將閃爍著內斂光芒的水晶小心翼翼的灌注在裝置中,石頭與金屬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音,伴隨細碎的齒輪轉動聲,一縷縷肉眼難以察覺的波動自裝置頂端的晶石向上擴散,目標正是遠處的君士坦丁!


    隨著波動擴散,天空暈開漣漪,完成了剛才呈現在金獅鷲廣場之上的類似投影的畫麵。


    實際上,這樣的操作者小隊一共有數十隻,他們分布在各個城市外的隱蔽處,平日裏隱藏在熙攘的人群中,像他們偽裝的身份一樣生活著,隻待這一曆史性的卸下偽裝,前來約定的地點接收來自議會總部的數據,並以強化版的投影裝置將其投射在目標城市的天頂。


    完成他們一生中最重要的使命——將殘酷的、偉大的真相和現實,突破重重阻隔,無視遙遠的距離和信息隔閡,粗暴而公平地呈現在整個帝國平民的視線中!


    “在那裏!”


    “大人有令!就地格殺!”


    充滿憤怒和殺意的嘶吼想起,一群身著帝國製式甲胄的軍士在帝國信息部門的監測和指引下幾乎沒花什麽功夫就找到了罪魁禍首。


    省略了多餘的逼逼叨叨,在唿喝與喊殺聲中,軍士的鐵矛貫穿了這些毫無戰鬥力的操作員的胸口,滾燙的鮮血噴濺而出,染紅了軍士烏黑的甲胄。


    但他們的內心卻絲毫沒有暢快之感,反而是莫名的煩躁。


    因為他們看見,被鐵矛挑起的服裝各異的家夥們眼中,沒有恐懼和痛苦,反而是那種一種滿足感。


    還有憐憫,對失敗者的憐憫。


    就像被鋼鐵貫穿的不是他們,而是自己這些軍士一般。


    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們死了,但他們贏了。


    在天幕的曝光之下,整個帝國腹地像是被導火索引燃了一般,原本逆來順受的平民之間,腦子察覺的躁動氣息一絲絲升騰而起,雖然由於多年的壓迫和恐懼讓這躁動沒有立刻化作叛逆的火焰,但種子已經埋下,隨時可能以銳利的新芽刺破帝國腐朽的軀殼。


    隻是時間問題罷了。


    但就在著形勢已經明顯的時刻,所有人都聽到了羅塞爾的聲音。


    那音調不高,但卻詭異地傳遍了整個帝國的聲音——那十幾年退居幕後、仿佛被架空一般的昏庸皇帝,在軍團覆沒、山窮水盡之際發出的驕傲的聲音,


    “吾即帝國。”


    像是榮耀的宣告一般,帶著驕傲和莫名的力量一瞬之間攪碎了帝國上空所有幻象和革命軍的旗幟,羅塞爾現在帝國中心祭台上,如此說道。


    那一刻,肖恩清晰地感知到,一股若有若無的壓迫力彌漫在身周,羅塞爾的發言短短的四個字卻像是洪流一般席卷全場,裹攜這強烈的情緒響徹在世界之中。


    就像經曆了瘋狂而徹底的洗腦一般,在場的貴族們恐懼,不安的情緒被抹平,取而代之的毫無根由的驕傲和狂熱。


    “帝國!”


    “帝國!!”


    “帝國!!!”


    “……”


    在場的大部分人都高聲唿喝著,肆意地揮灑無處安放的驕傲和榮耀。


    肖恩身旁的老頭兒同樣如此,他用力挺直佝僂的身軀,戴滿寶石手勢的枯瘦雙手死死地抓著前方坐席,指甲嵌進華貴的細天鵝絨椅背中,跟著大眾一起唿喊。


    仿佛之前那惶恐到失禁的膽小鬼不是他們一樣。


    就像傀儡。


    在瘋狂的唿喝聲中,氣氛愈加狂熱,就在其達到頂端的時候,不和諧的聲音出現了。


    隻是笑聲。


    在這莊嚴而浩大的聲勢中,有笑聲自不知名處響起。


    清脆婉轉宛如鶯啼,小女孩兒一般無邪單純的笑聲像是冰冷的雪一般響起。


    給狂熱降了降溫。


    於是唿喝聲緩緩停下,但貴族們的眼神裏重新充滿了驕傲,隻是他們的依仗由高貴的血脈、強橫的軍隊變成羅塞爾。


    曆經極端的絕望希望之後,那個十幾年不曾發聲的皇帝陛下重新迴到眾人的視野,帶著無比璀璨的光芒和莫名的自信,讓所有貴族為之敬仰誠服。


    於是他們挑起眉,uu看書ww.uukanshu.co環顧著四周像是要找出那不和諧的笑聲。


    在他們的搜尋中,自金獅鷲廣場外,沾染著伊芙麗亞鮮血的紅地毯上,一條修長的身影緩緩走來。


    她全身彌漫著光,柔和而美麗。


    像是不沾塵世的精靈走在汙濁的大地上,鮮血和塵埃都無法沾染她的赤足。


    隨著距離接近,貴族們終於看清了她的樣貌,在短暫的頭腦風暴後,絕大部分人都認出了來人的身份——席塔拉。


    那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是傳奇一般的曾經的王女,在這種情況下隻身(?)迴到了自己的家——君士坦丁。


    於是貴族們看向祭台上的羅塞爾。


    仍然不為所動。


    與羅塞爾的冷漠不同,少女則好像完全分不清狀況和形式,也看不懂雙方的立場一般,她背背著手,像無數頑皮的小女孩兒一樣笑著,一蹦一跳地踩著紅毯來到祭台之下。


    沒有遭到任何阻攔。


    不是衛兵們疏於職守,也並非他們仍然顧及對方曾經的王女身份,而是在對席塔拉的惡念升起,力量付諸於行動之時,他們驚悚地發現控製不住身體,隻能環繞在紅毯兩旁。


    於是,在這種扭曲的列隊歡迎的充滿儀式感的場麵下,席塔拉在坐席中穿行著毫無阻礙地走到了羅塞爾麵前。


    她眯起雙眼,麵帶盈盈笑意,對著前方麵無表情的皇帝陛下,腦袋輕輕一歪:“我迴來了!”


    就像出門玩了一整天,在黃昏炊煙繚繚升起時推開家門看見肩膀寬厚的父親時的少女,席塔拉的語氣輕鬆而愜意,


    “我來殺你了,父親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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