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城區第二街區,緊靠繁榮的碼頭區的一塊區域,同時也是“赤潮”的大本營。


    暗堡,灰褐色的黑砂岩輔以鐵木構築的宛如鋼鐵一般穩固地的堡壘矗立在第二街區盡頭,象征著目前為止下城區地下世界最為強大的勢力赤潮,和它的主人——丹尼爾。


    穿越層層守衛森嚴的甬道和隔間,在最深處,陽光永遠觸及不到的一間密室內。


    丹尼爾倚靠在屬於他的王座之上,褐色的卷發耷拉著垂下,遮住了他疲憊而充滿血絲的眼球。粗糙的手搭在灰白色的石質會議桌上,指節敲擊著桌麵,發出沉悶地“咚咚”聲,急促而暴躁。


    他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抬起,望著對麵桌上早已涼透的未曾動過的茶水,眼瞳中閃爍著不安,忐忑,急躁等情緒。


    “已經第七天了……”他喃喃自語。


    腦海中迴憶起七天之前來自那裏的大人和他說過的話,渾身一顫!


    他在等待一個消息。


    一個成功的消息。


    一個女人的死訊。


    或許稱之為女人有些不合適,畢竟那隻是個女孩兒,他的死對頭克裏斯的妹妹——那個掙脫死亡的……人?


    那可以稱之為人嗎?丹尼爾?


    他這樣問自己,什麽人會在服下劇毒,下葬後堂而皇之地出現在世人眼前呢?


    丹尼爾自認冷酷很辣,也在三年前踏入了超凡的領域,所以才能在汙濁的黑暗世界立於頂峰。但這一次,他怕了,正是因為身為超凡者,所以他才明白這種逆轉生死的偉力是多麽可怕。


    這種忌憚讓他始終不敢出手,但如果十天之後那個女孩兒還活著,那位大人就會讓他死!


    在步步緊逼的壓力之下,他決定冒險一搏!


    不能是自己出手,但又必須有人出手。


    答案幾乎唿之欲出,


    ——刺客。


    那群為了錢和寶物肯將腦袋掛在腰帶上的亡命之徒,一定會在寶物和財富的誘惑下如同飛蛾一般撲過來,然後向那個複活的怪物揮動屠刀!


    所以在虛張聲勢與“鐵斧”打了一場之後,他終於逮到一個機會抓住了鐵斧的一個高層幹部,在用了一些不太好描述的手段之後,他得知了一個信息,某天早晨克裏斯帶著他的妹妹外出之後,迴來時獨身一人,從此那個女孩兒再也沒有出現在鐵斧眾人的視線中。


    於是在按圖索驥般幾乎盤問了碼頭區所有流浪漢後,他將目標鎖定在了一家酒館。在經過打探後,他發現那個女孩竟然堂而皇之地在那座酒館中工作!


    多麽諷刺,丹尼爾!


    接下來的步驟就簡單多了,他委托了被稱為二十麵相的恐怖刺客——威廉姆斯,並許以重諾。


    於是今天晚上,那位刺客出發了。


    剩下的隻有等待消息了。


    終於,在度秒如年的等待中,一個漆黑的身影穿過昏暗的廊道,徑直又到了會議桌前。


    他的渾身被黑色的濃霧籠罩,不進看不清麵容,甚至連身形體態都極為模糊,隻有麵部浮現在黑霧之外的一張宛如劣質水彩塗抹的麵具表明他的身份——潛伏在真實與虛假中的暗殺者二十麵相,威廉姆斯。


    他徑直坐下,端起早已涼透的茶杯一飲而盡,也不知道茶水透過麵具究竟進到了哪裏。


    “客人,我失敗了。”威廉姆斯的聲音聽不出一絲氣餒和沮喪,反而充滿了一種躍躍欲試的興奮感。


    “怎麽迴事?”雖然早有預料,但丹尼爾還是免不了有些失望,同時他也好奇,在暗殺界極富盛名的二十麵相究竟遭遇到了什麽詭秘的情形,或許這些消息可以讓他更加了解那個死而複生的怪物。


    “不知道。”威廉姆斯搖了搖頭,不再說話。


    “不知道?”丹尼爾怎麽也沒想到對方會是這樣的迴答,在他的預測中,對方即使一言不發或者直接拒絕都有可能,但用不知道來敷衍就不是太聰明了。


    “是的,不知道。”威廉姆斯再次迴答。


    難道我特麽會告訴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就被逮住了?多丟麵子!威廉姆斯搖了搖頭,然後接著說:


    “不過我會再去的,兩天之內,請準備好酬勞,客人。”


    說完,沒有等丹尼爾在開口,他身上的黑霧驟然收縮,裹著身軀憑空消失在會議室裏。


    丹尼爾皺著眉頭,望著空蕩蕩的房間,他有一種感覺,


    ——或許二十麵相真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而這就更恐怖了。


    ……


    中城區,卡利托斯的珍寶珠。一間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首飾店。


    威廉姆斯憑空出現在房間中,嫻熟地比劃了一個手勢,伴隨著若有若無的齒輪轉動聲,光滑的地麵出現了一行向下的階梯,當威廉姆斯踏入後,地麵再次恢複了平整,看不出一絲一毫的痕跡。


    穿過階梯,來到一個偌大的地下室,看著空間中一台台造型各異的金屬設備,顏色各異的玻璃試管,威廉姆斯才感到由衷的放鬆。


    這裏是他的其中一個藏身處。


    他剛想收攏黑霧卸下偽裝,並思考明天該怎麽行動。


    但在那一瞬間,他渾身的毛孔驟然緊縮!


    雖然沒有肉眼看不見任何的痕跡,但這整個煉金大廳的地板被他改造成一個根據承受重量不同可以輕微上下浮動的平台。而他記下了自身的重量和所有設備藥劑的重量加在一起使地麵下降的高度,並根據這個高度在牆壁的四個角各刻上了一條難以察覺的刻度,正好與地麵齊平。


    然而現在,地麵的高度低於這個刻度,且遠超過了他自身體重變化和煉金藥劑存取所造成的重量差!


    也就是說,現在,此時此刻,在這個房間中,不止住他一個人……


    得出這個結論的威廉姆斯神經瞬間繃緊,感知釋放到最大,精細地掃過大廳的每一寸角落。


    然而令人絕望的是,他什麽也沒有發現!


    這說明,對方至少在潛行的造詣上遠高於他!


    威廉姆斯,要冷靜!對方還不知道你已經發現端倪了!要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慢慢來,想想怎麽辦!


    二十麵相這樣告訴自己,並努力扼製著內心驚懼和緊張的情緒,一邊裝作若無其事地收拾起身旁桌麵上的藥劑,腦子飛快的轉動著,思考著接下來的對策。


    正在這時,一道從背後聲音傳來。


    “嘿!還裝得挺像!當然如果你把籠罩在身上的迷霧也散去,會更有說服力一些。”


    威廉姆斯的動作驟然僵住。


    這個聲音有點熟悉!


    想起來了,是酒館中那個雙眼蒙著黑布的瞎子!


    貌似是個大佬啊!


    威廉姆斯僵硬地轉過身,他這時才明白,自己似乎接了一個燙手的任務。


    威廉姆斯現在想給自己一巴掌——該死!他早該想到的!一個臭名昭著的黑幫頭子怎麽可能花如此大的代價暗殺一個平平無奇的女孩子!


    這特麽是有坑啊!


    現在放棄這糟心的任務還來得及嗎?在線等!急!


    “別緊張——”愛德華似乎看出了威廉姆斯的內心,他憑空出現在他身前,擺了擺手:“我們隻是來聊聊天。”


    隨著他的話語,威廉姆斯陡然看到另一個人,一個穿黑色長袍的金發年輕人,正是酒館的另一個男人!他仿佛一開始就站在大廳中央,而自己像被蒙蔽了一般完全沒有發現!


    深不可測!難以揣度!


    這是威廉姆斯經過思考後對兩位不速之客的評價。


    他認命般地歎了口氣,雖然還未與對方戰鬥,不過從各種痕跡來看,一旦打起來,自己恐怕會被吊起來錘……


    ……


    卡利托斯珍寶屋,一樓。


    紅木桌讓坐著兩個人,一邊是威廉姆斯,此刻的他已經褪去了黑霧,露出一張在扔在人潮中就再難以找到的平平無奇的臉,這張臉上寫滿了垂頭喪氣和沮喪。


    在明白自己已經沒有反抗餘地後的威廉姆斯,無奈地接受了對方“聊聊天”的請求,帶著兩人來到一樓,於是就有了這麽一副畫麵。


    而在他對麵,肖恩極為紳士地坐在椅子上,泯了一口紅茶。


    “威廉姆斯先生,我們來此的目的相信您也猜得到。”肖恩微笑著,語氣柔和:“隻是想問問您,您的目標,和您的委托人。”


    頓了頓,他繼續開口:“當然,您如果不方便開口,我們不會強求,畢竟我個人還是很尊敬那些極為有原則的刺客先生們。”


    威廉姆斯露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先生,我說,我都說!”


    廢話!我敢不說嗎!


    有種你叫那個瞎子把刀拿開!


    威廉姆斯感受到脖頸間散發著寒意的尖銳金屬,絲毫不敢迴頭看背後橫著匕首的瞎子先生,仿佛自己隻要有一絲讓對方不滿意,那冰冷的利刃就會貫穿自己的喉嚨!


    “是西萊。”威廉姆斯歎了口氣,講述著:“就是那個小女孩兒——那個不怎麽說話的小女孩兒,我隻知道她的名字。而委托人——是丹尼爾,赤潮的首領丹尼爾,赤潮你們知道吧?”


    在刺客的原則和生存之間,威廉姆斯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


    肖恩點了點頭,站起身:“謝謝您的誠懇,我們也會付出我們的誠懇,晚安,祝您有個好夢,威廉姆斯先生。”


    隨後,他走出了珍寶屋,愛德華也輕飄飄地跟上。


    感受到威脅終於離去,威廉姆斯終於鬆了口氣,他無力地癱軟在桌麵上。


    心裏還是有一絲不甘,畢竟丹尼爾開出的價格太誘人了,真的……太誘人了!特別是對於他癡迷煉金術的人來說!


    那顆被死亡威脅而沉寂的心,uu看書 .uukanshu 想到那些珍貴的材料,再一次躁動起來。


    然而,在那一瞬間,


    這種躁動在一瞬間再次被抹平!


    冰冷,殘酷的利刃輕柔地抵在了他的眉心。


    那個雙眼纏繞黑布的瞎子去而複返,嘴上仿佛說著莫名其妙的話:“那個升降版煉金平台倒是挺有趣的,但它並不能每次都保住你的命,不是嗎?威廉姆斯先生。”


    僅僅是一句話,就讓他如墜冰窖!


    這是比死亡更加沉重的威脅,煉金平台的存在一直是他最大的的秘密,除了他自己,應該沒有人知曉。


    誒……為什麽是應該呢?


    這樣的念頭在他腦中轉瞬即逝,剩下的強烈的恐懼,對方不僅比他強大,更知道自己心裏埋藏最深的秘密之一,那麽,他還知道多少呢?


    愛德華點到即止,沒有再繼續說煉金平台,而是話鋒一轉:“另外,我相信你不會出現在浣熊酒館了,你說對嗎?”


    “是的,是的,先生……”威廉姆斯將頭埋下,呆滯地點頭。


    但愛德華仿佛還不滿意,他繼續說道:“抬起頭來看著我,威廉姆斯。”


    威廉姆斯試探著抬起頭,隻見瞎子先生原本光潔的額頭上,此刻烙印著一圈紫黑色的荊棘紋路,他們纏繞,交織,環繞了一圈,直至滲透進濃密的鬢角裏。


    宛如一朵黑暗的王冠。


    看見這一幕的威廉姆斯瞳孔急劇收縮,喉嚨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了,掙紮著從喉嚨裏擠出一個詞匯,


    “神之代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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