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坤海越來越心驚,心裏也開始焦躁起來。


    他沒想到,自己重出江湖的第一戰,就遇到了燕南飛這樣的高手。


    江湖中的確英雄輩出。


    五十招已過,侯坤海不由有些心浮氣躁。


    自他成名一來,與人交手幾乎從未用過這麽多招卻還未分勝負。


    而且從燕南飛的麵色看來,似乎並不吃力。


    一個人與人搏鬥時,若是心神不寧,心煩氣躁,出手時招式就難免不純不穩,招式不穩就難免會出現破綻,有了破綻也就意味著對方有了機會。


    這是江湖人交手過招的大忌。


    但現在侯坤海卻恰好犯了這個錯誤。


    他的出手已沒有剛開始時那麽穩,攻守也漸漸沒有之前嚴密。


    侯坤海兩筆交剪,左右交叉,反打燕南飛左右兩肩。


    燕南飛眼睛一亮,眼中忽然出現一絲喜色。


    他長劍一蕩,劍刃卷起,平劍推出,劍尖從乾坤筆的中間穿過,筆直的刺向侯坤海的咽喉。


    侯坤海眼神突然充滿了驚懼,他的招式已在中途,再想迴轉相救,已來不及了。


    因為燕南飛的劍顯然更快。


    他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扭曲可怖。


    他的心雖然在八年前就已死了,但此刻真正麵對死亡的時候,他才發現,他其實並不想死。


    每一個人都會怕死,尤其是聲名顯赫、家大業大的人更怕死。


    當一個人一無所有,隻剩下生命是屬於他自己的時候,他才會感覺到生命的可貴,才會發現活著其實是一件多麽幸福的事。


    侯坤海當也隻剩下生命,所以他已經怕的要命。


    但無論多怕,都沒有用,因為劍尖已到了咽喉前,他已感覺到了劍上泛著的森森寒意。


    燕南飛並沒有要殺他的意思,所以他的劍立時便要靜止。


    但是黑夜裏突然響過一道衣袂帶風的聲音,接著眼前的侯坤海突然不見了,代替他的而是一個全身隱匿在灰袍中人。


    侯坤海就在他身後,他右手中拿著一根樹枝,正指著燕南飛的劍尖。


    長劍還在推進,從樹枝上穿過,樹枝被穿過的地方突然變成了一堆粉末,散入了風中。


    樹枝化盡,長劍的去勢本來也已盡了,但是燕南飛突然腳下一蹬,減緩的劍勢忽然又加速向前刺去。


    劍尖已指在那人的身前,但是他的人忽然開始後退,身形起落,如大鵬展翅。


    灰袍人右手一揚,寬大的袍袖甩起,撞向燕南飛的劍,袍子與劍相撞的那一刻,他感覺到了一股大力從劍身上傳來,筆直的劍忽然偏向了一旁。


    這股力量幾乎使他連劍也拿捏不住。


    燕南飛神色一變,急退兩步,頓住身形,冷冷的瞧著灰袍人。


    灰袍人沒有再出手,忽然怪笑了兩聲,沙啞著聲音道:“燕南飛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燕南飛冷冷道:“你不妨再試試。”


    他雖然這麽說,但他知道,他並沒有戰勝灰袍人的把握。


    灰袍人道:“看來你不服,那我就再讓你見識一下我的武功。”


    他的聲音雖然低沉,但是狂傲不羈,帶著一股壓迫感,而且充滿了輕視。


    燕南飛的手已經用力握緊了劍柄,手背也因用力而變得蒼白。


    雖然隻交手一招,但他能感覺的出,灰袍人的武功的確很好,江湖上恐怕已沒有是他的對手。


    “要動手,你不妨找我。”


    黑暗中忽然又響過一道聲音,不知何時,旁邊又出現了一個人。


    身形消瘦,穿一件半新不舊的道袍,發髻上插著一根木簪,一派仙風道骨。


    他竟然就是當初救過燕南飛一命的鶴道長。


    燕南飛忽然躬身道:“燕南飛見過鶴道長。”


    鶴道長微微笑道:“燕公子不必客氣。”


    他的語氣隨和,絲毫沒有咄咄逼人的感覺。


    他與灰袍人完全是兩種不同的人。


    灰袍人看著突然出現的鶴道長,怪笑兩聲道:“我們的武功既然不分伯仲,今天再比,恐怕也難以分出勝負,所以也沒有再動手的必要了,告辭。”


    他的話說完,就一隻手帶著侯坤海,瞬間消失在了黑夜裏。


    他來的快,去的也快。


    但他的身份卻依舊還是個謎。


    鶴道長看著燕南飛,笑道:“上次一別,想不到這麽快我們又見麵了。”


    燕南飛道:“上次不辭而別,還望道長見諒。”


    鶴道長道:“你突然離開,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不過後來聽人傳說你殺了於震南,才知道原來你沒事。”


    燕南飛道:“有勞道長掛心了。”


    鶴道長嗬嗬一笑,道:“幸好你沒事,否則老道我也愧對柳兄了。”


    燕南飛道:“莫非道長認識柳老前輩?”


    鶴道長道:“當然認識,因為我們是多年的朋友。”


    他歎息一聲,道:“一別經年,想不到再見時卻已陰陽兩隔。”


    燕南飛的心裏也有些沉痛,他不由又想起了柳青青,想起了她含淚的雙眼,憔悴的麵容。


    他抬起頭,看著鶴道長,問道:“昨夜清風閣後,河間小船上的,想必就是前輩吧?”


    鶴道長道:“不錯。”


    燕南飛又道:“那鬆林渡口一戰,uu看書 .uukashu.c 其中一人必定也是前輩了。”


    鶴道長道:“我已有多年未曾與人交手,昨夜一戰,讓我不禁感歎,江湖的確臥虎藏龍,我竟不知道江湖上什麽時候出現了一個這麽厲害的人物。”


    燕南飛不禁好奇道:“莫非連前輩也不知道那灰袍人是何來曆?”


    鶴道長搖了搖頭,道:“我與他動手,本意就是想從他的招式中看出他的武功路數,我本以為,不出五十招,一定能看出他的來曆,但是我低估了他,他的武功已脫離了有形,化為了無形。”


    燕南飛的表情顯得有些落寞。


    他心裏感到一陣失望,但也帶著一絲震驚。


    武功的最高境界就是脫離招式的限製,出手間隨心所欲,心到手到,劍出人亡。


    能將武功練到這種境界的人,並不多,或許幾十年才會出現一個,甚至會更久,但現在一夕之間,他竟突然間見到了兩個這樣的人。


    這究竟是一種幸運還是不幸。


    鶴道長看著他道:“你也不必太過失望,你要記住,隻有心存仁義,正義為先,才能戰無不勝。”


    “一個人無論武功多高,若是為非作惡,心無善念,到頭來,終究會一場空。”


    鶴道長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了夜色裏,隻有這句話遠遠地從風中傳來。


    聽到這句話,燕南飛心神一振,眼前一亮,腦海也突然清靈了。


    他對著遠方恭恭敬敬的行禮,道:“多謝前輩教誨,晚輩謹記於心。”


    他又抬起了頭,挺起了胸,大步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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