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這個出口,玄音沒有別的選擇。他隻能往外走去。


    出來之後,外麵是一條長長的甬道,每隔一段路都點著兩盞長明燈。長明燈一燃上,就不能吹滅,直到油盡,燭終自行熄滅。這裏用的是鮫人的脂油,可以燒萬年而不滅。


    甬道又長又窄,兩側光禿禿的什麽也沒有,牆壁上更是連最簡單的雕刻都沒有。若不是時不時出現用稀有的鮫人脂油點著的長明燈,這根本就不像一個公主的墳墓。


    走著走著,似乎到了甬道的盡頭。這次隻有左側一盞燈,右邊放著一個石頭凳子,凳子上是一個樸素的黑色藤編小箱子。箱子上沒有任何標記,但玄音還是一眼認了出來——這是他那位故友的箱子。


    玄音第一次去那家夥家裏吃飯,一進門引入眼簾的就是這個小箱子。偌大的玄關上隻放著這一個箱子,很難不引人注目。


    “這裏麵裝的是什麽?”玄音饒有興致的問。


    那家夥一拍腦門:“哎!忘了收起來了!這個啊,就是咱們關係再好,你也不能打開看,除非……”他一邊把小箱子從玄關的架子上取下來,一邊說,不過話說到一半,剩下的到了嘴邊沒有說出來。


    這勾起了玄音強烈的好奇心,他追問道:“除非什麽?”


    那家夥就像沒有聽到一樣。他把小箱子收進了房間,又招唿玄音過來吃飯。玄音不是那種不知分寸的人,隻是和這家夥關係好才多說了幾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既然對方不想提,玄音也不是不知趣的人。


    本來以為這事到此為止了。誰知道酒足飯飽之後,那家夥自己提了起來:“也沒什麽不能說的,我娘說了,生死的事情不可以隨便掛在嘴邊,是會犯忌諱的。不過咱們倆之間,沒那麽講究。”


    “你居然有娘親?”比起箱子的秘密,玄音明顯對這個更感興趣,不過他立刻反應過來自己說錯話了,“我不是那個意思啊,你知道我的身世,所以……”


    “嘿嘿,我知道,你以為我跟你一樣嘛。不好意思,我是正宗胎生的哦!”那家夥一臉得意地說。


    “說說箱子吧。”玄音趕緊轉移話題。


    那家夥得意地就差向他做鬼臉了。幼稚!


    “那個箱子啊,除非我死了,不然你都不能打開。換句話說,你打開箱子的那天,我已經死了。”說到箱子,他立刻換上了嚴肅認真的神情。


    “那我估計永遠都沒機會打開了。你怎麽會死?”玄音笑著調侃道。當時的他堅定的相信,這個活了萬年的家夥會一直一直活下去。


    “怎麽就不會死,連神都會神魂湮滅。這世界上就沒有真正能永生的東西。我不過是活的時間久一點而已。你問問伍先生那個老家夥,他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永遠不會死嗎?”一向嘻嘻哈哈對什麽都無所謂的家夥難得地反駁道。


    “那能一樣?”玄音不以為然地反問道。


    兩人不再談論箱子,而是就長生不死這個問題展開了激烈的討論。


    後來的後來,那人真的死了。玄音無數次在夢裏迴到那個場景,無數次想過如果當時自己能製止他說關於生死的話題,是不是後來的一切都不會發生。那是他為數不多感到後悔的事情。


    再看到這個箱子,玄音又想起了那一幕,眼睛濕潤了。他在箱子邊上站了很久,才終於鼓起勇氣打開箱子。


    ……


    十分鍾後,玄音走出了甬道。出了甬道,前麵橫著一條小河。


    小河很長,長的看不見兩頭。小河很細,細的好像一抬腳就能跨過去。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在地下的緣故,河水有些泛黃,渾濁的水麵隱約能看見有小魚在遊動。那魚看著很漂亮,魚身修長,有金紅色的亮片,在這昏暗的墓室裏泛著奇異的光芒。


    不過玄音知道,這東西是能把人魂魄都撕爛的魈魚。水裏泛著的奇異光芒東西不是鱗片,而是魈魚的牙齒。


    魈魚沒有檮杌有名,但一樣應該很早就滅絕了。玄音雖然沒有見過,但他在那家夥的書房看過魈魚的畫像。當時那家夥一邊舉著畫,一邊在咽口水。他向玄音介紹道:“這是我最喜歡吃的魚,紅燒特別香!可惜很久以前就沒了,不知道是不是吃的人太多,生生吃沒的。”


    當時在書房找資料的玄音斜著眼睛看了他一眼,吐槽道:“這種食人靈魂的魚也隻有你喜歡吃了吧?”


    對方一點也不介意,而是用悵然的語氣說:“沒有啊,我娘也很喜歡吃。我娘因為天生喜歡吃才做得一手好菜。唉,可惜我手殘,頂多全天下食材都認識。”


    “敢情你當時給黃帝作的《鬼怪圖鑒》就是一本食譜啊!”玄音徹底無語了。


    迴想完那時候的事情,玄音忍不住嘴角浮現出一絲溫柔的笑容。


    他很想他。


    “你終於來了!”河對岸,一個妖異又慵懶的女子聲音傳來。


    “你還活著呢。固倫純傾公主。”玄音在“還”字上加重了音。


    純傾公主用極其嘲諷的語氣說道:“怎麽樣,現在一定氣炸了吧?當時以為會死的人,結果現在好好的活著。”


    “在自己靈魂上刻的長生禁陣沒那麽容易打開吧?怎麽樣,是不是很痛苦?是不是每天都很痛苦?畢竟沒有了人的魂魄滋養,隻能靠著這些魚。而這魈魚呢,剛好又會咬食靈魂。你說說,你這不是拆東牆補西牆,飲鴆止渴嘛。”玄音換了個舒服的姿勢,靠在甬道門口不緊不慢地說。


    像是被拆穿了,純傾公主沉默了一會兒,才接著說:“上次見麵的時候,你不是叫囂著能再殺我一次嗎?怎麽不過來?膽怯了?”


    “沒事,反正你永遠都出不來,我覺得這樣也挺好。沒知覺的日子太便宜你了,不如這樣日日夜夜感受到靈魂被撕咬,痛不欲生。對於那些被你殺死的人也算是個慰藉。”玄音完全不接茬,而是痛快地說。


    那些被純傾公主修改甚至創造出來的法陣傷的千瘡百孔的無辜魂魄,許多到現在都沒緩過來,還在書店二樓的琳琅房間裏呆著。那些幹淨的魂魄本來應該再投生為人,繼續下一世。


    像兩個普通人一樣,兩人有來有往地說了半個小時。內容無非是“你有種就過來”和“我就不過來,你就這麽呆著吧”,場麵很是喜感。


    “我都等了有半個小時了吧,那個人怎麽還不出現?別說什麽你自己開啟了長生禁陣這種鬼話。說吧,誰幫你的?”玄音終於有些不耐煩了。


    純傾公主沒想到玄音突然說起了這事,她強裝鎮定地迴道:“哼,我自己怎麽就不行了?就連胡燕來……”


    “就算是胡燕來也不可能。行吧,你不肯說就算了。我去把陣膽修一修,修完就走了。那人本來想放你出去的吧?結果找來找去隻找到了最明顯的第七個。看來本事平平啊。”玄音故意大聲說。


    甬道裏,一個聲音由遠及近:“其實找到了四個,那位布陣的前輩手法過於精妙,剩下的三個我確實沒找到。”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緣夢書店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咬尾巴的喵子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咬尾巴的喵子並收藏緣夢書店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