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在趙然母親的遺物裏,找到了那個香囊。裏麵是一個泛黃的紙片,上麵寫著:欲解此劫,來富民區純陽山找安道真人。


    午睡時,玄音在夢裏找了找關於安道真人的信息。他模仿現代的電腦,找了塊記憶石,把千百年來的人界和妖界的資料都錄入進去,這樣比較方便。然而失望的是,資料庫裏找不到安道真人。又找了找關於純陽山的信息,還是沒有。最後他把搜索信息擴大至臨都市,還加了個關鍵詞,貓。


    一條唐末貓化龍的信息出現在石頭上。


    玄音想起來他是誰了。


    “你確定要去找他?”記憶中的玄音穿著一襲黑色長袍,表情擔憂。


    “是。”坐在正對麵的人沉著應道。


    “逆天而行,你可能會死。”玄音激動地拍桌怒道。


    “那又怎麽辦呢?誰讓他喜歡貓。”對麵人寵溺地笑了。


    “你魔怔了。”玄音頹然地坐下,不再勸阻。


    “是啊。如是得空,你替我給雪瑤賠個不是,我和她本無緣,讓她別再等了。”對麵人正色道。


    “好。”玄音欲言又止。他想問,可是如果他因你而死,你會不會瘋掉?


    萬物皆可修成人。一些修為高的妖還可以變身成別的物種,可是有一條心照不宣的規定,時間不能長過三天。不然會被上麵按照擾亂三界處置。


    對麵人正是要挑戰這條規定。他叫穆朝安,是一條龍。他想留在唐道襲的身邊。


    穆朝安和唐道襲的相遇非常符合言情小說的設定,簡單點說,就是唐道襲偶然救了當時被打殘變成貓跑路的穆朝安,結果穆朝安動心了。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兩個都是男的。


    妥妥的耽美言情劇本,可是另一個主角唐道襲是直男。穆朝安試過變成人去接近他,失敗了。所以他決定還是變迴貓,隻要能呆在他身邊。


    變成貓的穆朝安在唐道襲家門口等了一天,終於等到他下朝迴家。


    穆朝安影帝附身,搖搖晃晃踱步到唐道襲轎子前麵,一個急停,像是體力不支,倒了下去。


    “阿藍,你迴來啦!你怎麽又和別的貓打架了?”唐道襲一下轎子,就看到之前救過的貓可憐兮巴巴地倒在麵前,髒兮兮的毛上還有星星點點的血跡,全都黏住起綹子了。


    唐道襲心疼極了。他一眼就認出這是三天前自己救下的貓,小家夥長得很有特色,兩隻異色的眼珠,藍色的斑紋,當時也是這樣虛弱地倒在菜市場門口,差點被人拿去下酒。他自小喜歡貓,實在不忍心,就拿一兩銀子換下帶迴家。取名阿藍,悉心照顧。現在失而複得,驚喜萬分。


    穆朝安半眯著眼,偷看到某人心疼的樣子,內心很是得意。他知道自己是在拿命賭,賭自己不會被上麵發現,可是被唐道襲抱在懷裏的感覺又讓他覺得一切都值得。


    辦法是玄音建議的,每隔三天就消失一下,變迴本體,然後再迴去。周而複始。雖然是在危險邊緣走鋼絲,有踩線的嫌疑,但至少半年來還沒被上麵發現,穆朝安很開心,但很快又不開心了,有人來給唐道襲說媒了。


    穆朝安偷偷摸摸去看過,確實是溫柔嫻靜,知書達理的大戶千金。唐道襲也會在晚上抱著穆朝安,一邊梳毛一邊和他聊那個姑娘。


    “阿藍,我聽說她喜歡養貓,我也喜歡。她還養了一隻胖狸花,親自照料。”唐道襲歡歡喜喜。


    “阿藍,今天在街上遇見了她的轎子,雖然沒停,但是我看到她偷偷掀開簾子對我笑了。”唐道襲麵帶傻笑。


    “阿藍,聽說她昨天做了噩夢,不知道怎麽樣了。”唐道襲愁眉苦臉。


    “……”這些你到底聽誰說的!穆朝安氣得跳到桌子上,一爪子掀翻了茶壺。他有一種變成人抱住唐道襲的衝動。


    之後婚事吹了,因為姑娘的父親染上賭癮,家底敗的七七八八,落魄了自然是不能和當朝樞密使聯姻。那段時間,唐道襲愁雲滿麵。


    又一日,穆朝安跳上後院的圍牆,消失在茫茫黑夜。他時不時會消失一下,半日之後就會迴來,連府中下人都習以為常了。可是這天穆朝安走了之後卻一直心神不寧。


    他這次要去參加雪瑤的大婚,一走就是一個星期。龍族的婚喪之事一向是大事,尤其是龍王的女兒,宴席會擺上七天七夜,上麵和下麵都會來人祝賀。原本雪瑤是要嫁給他的。不知道玄音說了什麽,讓那麽執拗的姑娘改了主意。


    再迴唐府時,唐道襲遭了貓詭,病重咳血。穆朝安要瘋了,他實在想不到,才短短一周,那個溫柔靦腆的男子,他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竟然憔悴到這般地步!他殺了貓詭,順藤找到了操縱貓詭的人,是那個女人!


    穆朝安終是沒下手殺人,那是唐道襲喜歡的姑娘,他怕他傷心。


    他不會再離開他了。


    三天限期到了,穆朝安本該消失。他沒有。窗外在下大雨,穆朝安慢慢走到滴水的房簷下,蹲坐在木樨上,望著天空,忽然做了個決定。


    此時此刻,唐道襲還在告假中,他身子差了許多,裹著一襲毛毯坐在屋子裏麵聽雨。


    唐道襲看著阿藍的身影,心中一片寧靜。忽然,他發現阿藍開始變大,抻長,一會兒的功夫已經長到屋簷那麽高。這時,風起雲湧,雷電大作。一道長長的閃電劈在阿藍身上,白光大熾。阿藍變成一條龍,飛入層層集雲之中,消失不見。


    穆朝安他既憤怒又內疚。他要上去問一問為什麽,為什麽要有三天期限這種破規定,他不遵守又能怎樣。


    沒人知道他的結局,整個南海龍族最好看的小王爺就這樣不見蹤跡。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在這件事上,整個南海龍族詭異的集體失聲。


    有人說穆朝安被關押在九幽千尺深潭之下,也有人說在川蜀的道觀裏看見過他,真相是什麽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除了玄音。


    穆朝安和玄音是知己,惺惺相惜。玄音的朋友很少,知己更少。他花了十年的時間,動用了大量的人脈去查,可是這個人好像就這麽憑空消失了,一點痕跡也沒有。連雪瑤也忘卻了他的存在。玄音放棄繼續查下去了,他想,這大概就是天道無情吧,讓一個人徹底被遺忘,真是最極致的酷刑。


    不過很明顯,還有一個人記得。


    玄音推開虔念道觀的門,他孤身一人來的。


    “你來啦。我三十年前給自己算過一卦,你既然來了,我也快死了。他有你這樣的朋友,我很高興,至少,不止我一個人記得他。”安道真人跪在蒲團上,背對著玄音說。


    “為什麽?”玄音問。


    “我寫了一封信,我死後,你可以拆開看。”安道真人說。


    玄音走上前去,輕輕推了推安道真人,才發現人早已去了。蒲扇前放著一個手機和一封信。


    手機裏播放的是剛剛說的話,設定了每隔一段時間重複一次,不知道他是怎麽算的,時間精準到把玄音說話的空隙都隔了出來。


    玄音在安道真人旁邊靜坐了一陣子,才打開信看。


    玄音:


    見信安。你看見這封信的時候,我應該已經去了。阿藍給我留了許多信,他在信裏和我說過你,他誇你睿智謙遜。相信你也猜出來了,我是唐道襲。


    先迴答你的問題,為什麽?為什麽我要設局害趙然。自然是因為我恨他。阿藍的魂魄盡散,唯有一絲散魄,被他母親封進了南海龍族的硨磲陣裏,躲過了天道。可是他母親卻忘記了一切。直到三十幾年前,人類的一次探索把陣破壞了。


    阿藍的散魄在天地間沒有意識,飄飄蕩蕩,機緣巧合之下附在一隻流浪貓的身上。我每天都會占卜找他。可是還是沒趕上。


    我原是必死之人,是阿藍把內丹給我才僥幸苟活了這麽多年,可是五髒六腑早已千瘡百孔,死就死了。我一直撐著就是為了看他的報應。我用母愛做了個繭,算計了這麽久,總算讓他嚐到了失去摯愛的痛苦。


    玄音,不要妄圖插手改變什麽,順應天道即可。


    最後,沒能見到你真是太遺憾了。


    在信裏,唐道襲雖然輕描淡寫,但是那種隻慢了半步就無力迴天的絕望,玄音感同身受。他輕輕地抖了抖信紙,做了個決定。


    正在酒店吃中飯的妙果和少白都收到了千紙鶴。上麵寫著:打道迴府。食宿費和車旅費退一半給趙然。玄音留字。


    妙果當場一口果汁噴出來:“玄音不救趙然了?”


    少白趕緊給她拿紙巾:“不救就不救吧,你別噎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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