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楚修建的商道上,兩個帶著鬥笠的江湖大漢快馬加鞭,一個麵容陰鷙,一個麵有刀疤,都不是善與之輩。


    似這種惡漢,江湖上一抓一大把,放在南疆西楚交界,更是多如牛毛,故而沒人在意他倆。


    向遠出了奉先縣,感覺眼前的南疆和西楚沒什麽區別,尤其是這條東大街延伸出來的商道,路上要麽車隊,要麽江湖好漢,衣著風格半點南疆的影子都沒有。


    這並不奇怪,蕭何的目標不是南疆腹地,地龍堡都不到,接觸不到大兇大惡之輩。而地龍堡到奉先縣的這段商道被西楚精耕細作多年,雖未納入版圖,早就被朝廷滲透掌控,楚人才是這裏的主流。


    “小遠哥,賢師……”


    “叫我大哥!”


    “為兄在傳音,旁人聽不到。”


    “叫我大哥!”


    “大哥,賢師早年便至奉先,在南疆落子布局,眼線四通八達,但江湖中人最喜歡吃裏扒外,他們能把消息賣給賢師,自然也能賣給別家,遇到價高者,說不得還會給賢師錯誤情報,必須由我親自核實……”


    蕭何講明來南疆的目標,第一站是平溪寨。


    山寨成員多為九夷部落,冥風淳樸,大鍋吃飯,最喜反複橫跳,隻要給錢,什麽髒活累活他們都接,認識的人多,消息自然靈通。


    前段時間,山寨劇變,王文敘的眼線被扔進山寨大牢。


    蕭何前來確認情況,能撈就撈,不能撈換一個眼線,順便通過這根線確認地龍堡的消息。


    忙完了這家還有下一家,別看他貴為蕭氏子弟,入了皇城司,照樣是個牛馬。


    一個月時間,蕭何趕一趕,非常充裕,足夠他再做幾手準備。


    以防萬一,蕭何告知向遠,一個月之後昭王之子會現身東岢溝,柳景生聞著味兒就過去了,如果二人不慎分開,向遠直接去東岢溝,他倆在那碰頭。


    “既然時間充裕,二弟你急著趕路幹什麽?”向遠陰沉著聲音道。


    “算了一卦,想混進平溪寨,必須找人引路,人我已經選好,她正被人追殺,去晚了咱倆連個熱乎的都撿不著。”


    蕭何傳音迴複,聽向遠陰沉的聲線格外別扭:“大哥,你既帶上麵具,何嚐不是揭開了麵具,把你的真麵目暴露出來,方便為兄行事,咱倆這次演傻子。”


    你才傻子呢,他叫逗比!


    向遠尋思了一下,聽一個月的單口相聲,他早晚繃不住,與其忍無可忍放出逗比,不如一開始就讓逗比上線,保持人設始終如一。


    也罷,就讓逗比出來透透氣好了。


    霎時間,向遠氣質大變,逗比上線的一瞬間就把陰鷙臉帶跑偏,悶悶不樂,不是很高興的樣子。


    “大哥,你苦著臉作甚?”蕭何大喜,向遠終於不演了。


    “哈哈,為兄覺得自己這張臉太醜。”向遠笑道。


    “怎麽又笑了?”


    “你更醜。”


    “……”


    不愧是逗比,輕易就辦到了沉穩辦不到的事。


    蕭何如遭雷擊,直麵向遠真容有些不適應,他眼前一亮,點子王計上心頭,當場豐富了兩人的人設。


    蕭何負責沒頭腦,向遠負責不高興,平均智商70的莽夫兄弟,開竅期武力,有點手段,又算不上太厲害。


    二人一路疾馳,先走大道,再轉小道,足足大半日,最後停在一間破廟前。


    “就這了。”


    蕭何滿意點點頭,招唿向遠下馬,無須刻意尋找,引他倆進平溪寨的工具人自己會送上門。


    蕭何在監天司學得卜算之法,精妙遠不如缺心老道,甚至說得上死板,他的算法主打被動,隻有一個‘等’字。


    比如這次,他得到王文敘的情報支援,知道工具人的身份姓名,知道對方被追殺,有心英雄救美,又算不出具體時間地點,隻能在相遇可能性最大的破廟提前埋伏。


    屆時隨機應變,想辦法搭上這根線。


    “話雖如此,你的卜算之法也有可取之處,讓為兄眼前一亮,比如這兩匹快馬,你算到有人會攔路打劫,太準了,咱哥倆剛上路就遇到了那倆笨賊。”向遠樂嗬嗬道。


    蕭何沉默了一下:“大哥,我沒算,這裏是南疆,遇到劫道的很正常。”


    “……”x2


    話題過於沉重,向遠按住了刀把,蕭何一溜煙跑出破廟,搬來木柴支起了一個火堆。


    “老二,沒遇到怎麽辦?”


    “計劃不如變化,遇不到很正常,到時再想別的辦法混進去。”蕭何聳聳肩,有那麽點不靠譜。


    兩人圍著火堆,向遠腹中饑餓,取出半路上買的饅頭烤了起來。


    “大哥,我兜裏有辟穀丹。”蕭何獻寶一般說道。


    “這個新鮮,為兄還沒嚐過呢!”


    向遠搓了搓手,讓蕭何趕緊掏出來:“不瞞你說,有個關於辟穀丹的問題困擾了為兄很久了,今天先吃個一千丸,看看能不能撐三年。”


    “那肯定不行,會撐死。”


    蕭何從香囊裏取出一個油紙包,打開後,六個冷冰冰的肉圓子。


    “每丸重一斤,以肉、麵、蛋打散攪勻製作而成,每日三丸,以水送服,可保一日不饑。”蕭何獻上獅子頭大小的肉丸子。


    我去你的吧!


    沒活整了就去牆邊倒立尿尿!


    向遠氣得嘴都歪了,一把奪過倆肉圓,烤了烤,夾著饅頭吃了下去。


    “再來一丸!”


    “大哥海量。”


    兩人賣蠢之際,三道個頭偏瘦的身影走入,行腳商扮相,臉色蠟黃,五官僵硬,乍一看還有些恐怖。


    看到沒頭腦和不高興,為首的清瘦男子禮貌點點頭,摸了下山羊胡子,讓兩個同伴去旁邊生火。


    蕭何收迴視線,挑眉看了向遠一眼,傳音道:“人來了,這三個都是女子,點頭的那個就是平溪寨寨主苗黑狼的女兒苗蔓菁,想進山寨得找她幫忙。”


    向遠麵不改色,抬手按在刀上:“二弟,這三人來得蹊蹺,莫不是偷偷跟蹤咱倆?”


    “三個廢物,吃飽了再收拾他們。”


    兩人大聲密謀,聽得苗蔓菁一陣無語,哪來的倆憨貨,有膽子過來試試,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


    苗蔓菁從地龍堡方向趕來,一路躲避追殺,不願節外生枝,對兩個丫鬟微微搖頭,敵不動,我不動,倆憨貨放著不管也沒關係。


    篝火劈啪炸響,伴隨向遠哼哧哼哧服用辟穀丹的聲音,吃相是難看,但吃的是真香,再加上辟穀丹加熱後的肉香氣,搞得苗蔓菁手裏的饅頭淡而無味,吃起來就跟饅頭一樣。


    她有樣學樣,把饅頭架在火上烤了烤。


    “老二,你從哪買的肉丸子,味道真不錯。”


    “我自己做的,南疆這地頭,隻要沒毒都能吃,做幾個肉丸還不簡單。”


    “對,沒毒就是食材。”


    “有毒也能吃,算藥材。”


    “照你這麽說,豈不是所有東西都能吃了?”


    “石頭不能吃,那是建材。”


    苗蔓菁聽著兩人講相聲,更加確定這是倆憨貨,見他們吃飽喝足沒來騷擾自己,便放著沒再多管。


    “桀桀桀桀————”


    一聽就是反派來襲的笑聲響起,苗蔓菁抽出包裹裏藏著的短刀,另一手拿著吹箭,對著大門外便是一支毒箭射出。


    倆丫鬟拔出短刀,跟著便是兩支毒箭射出,三人站好位置,隱有合擊之術的影子。


    破廟外,七八道腳步聲響起,江湖中人扮相,人手一把彎刀,領頭的男子獨眼瘦臉,長得極具辨識度。


    “苗蔓菁,你倒是會躲,藏到了這裏!”


    獨眼嗓音間隙,打量破廟,見嚴陣以待的向遠和蕭何,沉吟片刻道:“我摘這三個花魁,與二位瓢把子無幹,別摻和!”


    “大哥,聽不懂。”


    “別怕,我也沒聽懂。”


    “……”


    獨眼用江湖黑話試探,自找沒趣,有些惱羞成怒,一隻眼盯著苗蔓菁:“有人花了高價請你迴平溪寨,但要我等兄弟在旁護衛,現在放下兵器能少吃點苦頭。”


    “何人花錢請你,我出三倍價錢!”


    苗蔓菁緊握短刀,知道寨子裏有叛徒,可具體是誰……感覺每個叔伯長輩都有嫌疑。


    “你隨我迴去就知道了。”


    獨眼大手一揮,招唿一眾兄弟動手,吩咐道:“別弄死了,要活的。”


    刀光舞動,七八個身手不俗的大漢圍上,沒一會兒工夫就將苗蔓菁三人堵在牆角。


    苗蔓菁武功一般,剛剛開竅,比兩個丫鬟都不如,被獨眼奪了兵器,肩膀中了一掌。


    倆丫鬟倒是忠誠,護著苗蔓菁不肯走,中了毒鏢,軟趴趴倒在地上,眼看著就要性命不保。


    完成任務,獨眼看向兩個憨貨,冷冷一笑:“殺了他們,別留下活口。”


    “等一下,我們投降。”蕭何持刀在前,大聲求饒。


    “豈有此理,我過江龍也是遠近聞名的響馬,豈能說投降就投降!”


    向遠大怒,狠狠拍了蕭何一巴掌,怒視獨眼道:“想讓我們兄弟不戰而降哪有那麽容易,除非你答應饒我們不死。”


    “大哥機智。”


    蕭何連連點頭,昂首挺胸道:“沒錯,你若是不答應,休想我們求饒。不怕告訴你,惹到我們兄弟你就偷著樂吧,你算是惹到方圓百裏最好惹的人了。”


    “殺了他們!”


    獨眼怒火中燒,不知怎麽的,一聽倆憨貨說話,他就腦子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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