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塵拍案而起,憤怒地指著趙玄東,花白的須發在法力的鼓蕩之下飛揚飄動。


    趙玄東麵帶冷笑,望著土塵,一聲不吭。


    原來是這件事。


    白、吳二人臉上的不悅立刻消散,麵現慚愧之色。


    當初土、金二人渡劫築基,趙玄東突然出手偷襲,這是他們親眼所見。


    土塵既要應對頭頂劈下的劫雷閃電,又要同時對付襲來的半月刃,要知道那時土塵剛剛凝氣化液,一隻腳才踏入築基之境,而趙玄東早已是築基三層,在修為的巨大差距之下,兩下夾攻,那是一個必死之局。


    幸好當時虛空尖刃出現,一擊刺碎了趙玄東的法器。不然的話,土塵早已粉身碎骨,魂飛魄散。議事廳裏的人那天都在現場,自然知道這件事情的始末。


    在眾人看來,土塵與趙玄東有如此深仇大恨,所以他要不顧一切爭鬥到底了,不然的話,他也不會再次提及此事,並且還當眾申訴。


    象趙玄東這種謀殺同門之罪,一旦證據確鑿,輕者會被廢掉修為,重者要被斬殺。


    看來土塵誓要與趙玄東不死不休。


    不過,他的申訴能有用嗎?


    要知道執法殿的殿主,築基八層的趙玄風,那是趙玄東的族兄。另外,趙家在宗門之中有三位金丹,是百煉宗四大修真世家之中金丹修士最多的家族,除了身為宗主的趙爭,還有兩位護法長老趙權、趙奪,有這樣強大的勢力,土塵能告得贏嗎?


    如果要證據確鑿,就一定要今天在場的這些人做人證,可有誰願意?有誰敢出頭?


    眾人從來都隻聽說有世家子弟害死過別人,卻從來沒聽說過有哪一位世家子弟因為害死了別人而被廢除修為,更不用說被執法斬殺了。


    議事廳裏的堂主們都是土塵的下屬,也都同情他的遭遇,但大家都覺得他這樣做有些衝動了。很多人在想,這件事如果放到他們身上,最好的做法就是永遠不再提起。


    趙明的無相感知在議事廳裏無處不在,自然把在場各人的表情都看在眼裏。當他看到土塵轉頭掃視眾人時,所有人的眼睛都隻盯著地麵,連和土塵碰一下眼神都不敢,就知道這件事無法取得證據了。


    這件事,起碼要有一多半的人願意出麵做證,才有申訴成功的希望,但現在看來,除了他和金丙,不會再有別人了。


    趙明隻能在心裏暗歎一聲,他能理解這些人的選擇,他更理解土塵此刻的心情,因為在這件事情上,他和老人家境遇相似,同命相憐。


    土塵的申訴相當於向一個修真世家宣戰,不過趙明並沒有任何擔心。


    他相信土塵能把握好分寸。老人家活了一百六十年,什麽沒見過,什麽沒經過,比起他記憶之中一段隻有十五年的采藥雜役人生,另一段四十年的習武生涯,土塵的人生閱曆和修為都是他現在難以企及的。


    而且土塵這些天和金丙商量有關申訴的事情,趙明也聽過幾迴。土金二老都說起過趙玄東家族在百煉宗的龐大勢力,最終得出的結論是,狀告趙玄東不會有任何結果。


    指望依靠一個第三者來為自己伸冤,而且這個第三者的成份還有一大半是和仇人是一夥的,顯而易見,這個申訴根本就不會有任何希望。


    但按土塵自己的說法,這個狀還是要告的。不告,他心氣難平,可能會憋出病來,憋到煉功走火入魔。告了,就算沒有結果,他也認了。因為恆前輩的存在,至少能讓對方有所顧忌,至少能讓他在告了狀之後,不會被某種借口直接鏟除。既然如此,那就告上一告。


    至於對申訴成功最重要的人證,在金丙的分析之下,土塵已經沒有絲毫奢望,因為在宗門世家的威脅之下,所有人都怕被牽連,不會有任何人肯為此出頭。


    所以他這一狀,不為贏,不為結果,隻為讓更多的人知道,僅此而已。


    是的,僅此而已。


    土塵說,雙方仇恨已結,無可化解。對他來說,除非徹底投降,五體投地,賣身為奴,為虎作倀,否則以對方在宗門之中高高在上的地位和強大的勢力,以對方過去斬草除根的種種行徑,忍耐並不能讓對方從此罷手,而做走狗還不如去死。既然如此,那就告上一告。


    趙明看著白、吳二人,不知他們兩個會如何應對土塵的申訴。


    這兩人是會站在土塵一方,還是會站到趙玄東一方?


    “唉——”白丁巳沉吟良久,最後長長地歎息了一聲。


    他看了看須發皆白的土塵,又看了看滿頭黑發的趙玄東。這兩人,同樣是百歲之人,一個滿臉滄桑,一個麵色紅潤,一個世家子弟,一個普通修士,但此時此刻,兩人都是築基三層,都比他的修為高,所以哪一個他都不想得罪。


    “土塵兄,你先坐下,”白丁巳來到土塵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師兄,你的申訴,我接受了。但你告的是築基同門,又是副殿主,我職位低下,所以隻能記錄在案,然後迴宗上報殿主。至於如何處理此事,隻能由殿主和幾位副殿主定奪……”


    土塵注視了白丁巳一會兒,又看了看吳耐,見兩人眼中都有同情之意,覺得心裏好受了許多。他稍稍平複了一下心情,衝兩人點點頭,聽勸地坐了下來。


    土塵虎頭蛇尾的態度讓眾人大感意外,有些人明顯感到無趣,但盤龍鎮的幾位堂主卻都明顯鬆了口氣,在他們看來,土塵堂主終於在關鍵時刻腦子清醒了。


    趙玄東見土塵雷聲雖大,但雨點卻小得很,冷笑更甚。


    白丁巳安撫完土塵,向趙玄東抱了下拳,欠然一笑,也沒說什麽,隻是迴到自己的座位上,抬頭看了看門外,見天已黃昏,便道:“就這樣吧,盤龍鎮的事情,差不多全都處置完了,諸位還有什麽要說的,趕緊說。這盤龍鎮我是呆夠了,巴不得早點迴宗。”


    議事廳裏沒人迴應,大家都安靜地站著,眾人早就想散了。


    “白師弟,你忘了一件事。”趙玄東開口提醒。


    “忘了一件事?”白丁巳眨眨眼睛。


    “嗬嗬,”趙玄東笑了笑,“趙明要獻給宗門的生靈丹,還沒交上來呢!”


    眾人火熱的目光立刻都看向趙明,尤其是趙天幸、趙一含、孔義、孟嬌四人。


    孔義和孟嬌已經體驗過那種內視到靈根的玄妙感覺,而趙天幸和趙一含則認為,隻要這枚生靈丹到了執法殿手中,最有可能得到的人就是他們兩人中的一個。


    “趙明,這粒生靈丹還是由你親手上交吧。”


    土塵衝趙明眨了兩下眼睛,然後從腰間的儲物袋中攝出一個丹瓶,緊緊地攥在手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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