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嗯。”


    桌台上的一個人放下了筆。


    “起來吧。”


    “是。”


    士兵站起身來看向了那人,雖是見了多次,但他依舊內心感歎。麵前的人劍眉冷目、氣勢威嚴,飽經風霜的麵龐便可體現出其在邊關的時間之久,而此人不過才堪堪三十年齡。


    營內將士無一不對此人敬佩,首先便是其能力,不過而立之年便成為了懷德將軍,官從正三品,統帥三軍,其次便是其為國效力之決心,明明是這等年歲,卻甘願來到這邊疆地區受苦,盡職盡責,盡心盡力。更是反對文官統軍,使得邊疆地區鎮守嚴密,戰力強大。


    “如何?”


    “稟告將軍,西部混散氏族已經融合得差不多了,現在是唿延一氏一家獨大。”


    “唿延一氏?義渠氏與公孫氏呢?”


    “盡皆收服。”


    士兵麵露難色,自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而且,最近西部的動作很大,恐怕是想做些什麽事了。”


    男子眉頭緊鎖。


    “唿延氏啊,沒想到從北部到了西部卻依舊如此強勁,不容小覷啊。”


    隨後他思考了一下,重新拿起筆來寫了些什麽。


    “來人!”


    “將軍有何吩咐?”


    “派人立刻將這封信上交給朝廷,不得延誤!”


    “是!”


    男子又看向了士兵。


    “現在的局勢想必會逐漸緊迫,沒有特殊情況便不要迴來了,以免暴露了身份,注意安全。”


    “是,將軍。”


    “嗯,勞累了,去吧。”


    “是,屬下告退。”


    士兵行了一禮,轉身出了營帳。


    “國若無良主,便會內腐,外敗卻也不過時間問題,可又該如何是好啊。”


    假若有旁人在這定會被這男子所言給嚇得六神無主,此言乃是侮辱當今聖上,倘被知曉,無論官居何位,都是會被砍頭的!


    男子卻無所謂一般,坐在椅子上出神良久,也不知在想些什麽,望了望中都京城方向,隻是幽幽地歎了口氣。


    通州乃為銜接海陸之地,商貿往來頻繁,經濟發達,也正是因為如此,這裏的物價也是比一般的地區高,便是幾個包子,其他地方也許四個銅板便可吃飽,在這裏卻翻了一倍。物美倒是好找,但這價廉怕是難了。


    葉無茗一路走來一路看,幸虧自己沒顧著麵子死也不收那袋銀子,不然自己哪是來找樂子,完全是來找罪受。


    向絕月城一路前進,人也越來越多,道路皆由石板鋪就,越是近來石板便越新,似是有人打掃,而道路兩旁更是有著竹竿亮燈照路。葉無茗知道肯定不止這一條路這樣,不由得再次感慨這絕月城的繁華。


    到達時正是傍晚時分,葉無茗便看見一個個人出了城來,所穿之物隻是粗布簡縫,雖是幹淨整潔,但並非大富大貴之人,卻是極有目的性,向周邊道路分散而行,看來是哪個富貴人家的傭人,外出來辦什麽事。隨後便看見他們點起了路旁的燈,並不斷向遠處蔓延。葉無茗恍然大悟,原來是城裏雇來定時點燈的點燈人。


    葉無茗排在城門口等著進城,沒辦法,就算是到了傍晚人也實在是多,得虧葉無茗沒耽誤什麽時間,不然今日怕是連城也進不去。


    “什麽名字?”


    進城池都是要登記的,而對於絕月城這種人流量極大的城池來說更為重要,有名字的就記名字,沒名字的或者名字普遍的就簡記下特征。


    “葉無茗。”


    登記的人看了葉無茗一眼,立馬便看見了他背後的劍,眉頭皺了起來。


    “這兵器?”


    “行走江湖,防身之用,而且這劍陪伴我許久,還望行個方便。”


    這刀劍自然是可以進城的,但葉無茗所知的隻限於別的城池,至於這絕月城卻不知是個什麽情況。


    “嗯,你們,來搜搜,看有其它東西沒。”


    “是!”


    兩個士兵將葉無茗領向一旁以免耽誤了別人入城,兩人搜索一陣後也沒發現什麽違禁之物,隻是好不容易遇見了一個帶著兵器的,又怎麽會放過這樣一個好機會?


    看見兩人磨磨蹭蹭,葉無茗自然知道兩人是想要些什麽,於是悄悄掏出了一些碎銀。


    “兩位大哥,一天天都和弟兄們在這裏盡職盡責,實在是勞累了,這些還望收下,弟兄們買點吃食與酒,放鬆放鬆。”


    這絕月城經濟繁榮是不假,富甲大商也是時常出現,但這些士兵說白了卻也隻是個看門的,辛辛苦苦守著大門,賺到的錢財還不如那些商人身上的幾件衣物,所以有這白得之財自然是不會放過的。


    “哎呀,多謝兄弟體諒了。”


    兩人接過了錢笑嗬嗬的,其中一人來到登記人麵前說了些什麽,那人點了點頭,示意葉無茗可以進去了。


    隻是在城門口,便可以看見城內人山人海的景象,街道寬闊,縱橫交錯,入了城走在其上,商販的叫賣聲此起彼伏,分於兩旁卻不顯雜亂,也有不少馬車混於人群之中,卻無一輛飛速疾馳引起騷亂,時不時還可看見巡邏的官兵,想這絕月城的城主倒也是費了一番心思才將此地治理得井井有條。


    隻是這夜將深了,而葉無茗連個住處還未找到,尋尋覓覓了一遍,大多數也都是住滿了。


    “還有客房沒?”


    “有,當然還有。”


    葉無茗一喜。


    “還有什麽房?”


    “隻有天字號了。”


    人如此之多,又想著省錢,隻剩下天字號的房倒也正常。


    “那多少錢一晚?”


    “七百五十文一晚。”


    葉無茗一愣。


    “多少?”


    “七百五十文一晚。”


    店小二說著。


    黑店,妥妥的黑店。


    葉無茗心中有些惱怒,這天字號的房間價格高是不假,但五百文已是了不起,更何況這家客棧已是靠近城邊,所以葉無茗認為這人是看自己夜深沒地方住特意搞這麽一出來坑自己的錢。


    “客官,您先別急。”


    掌櫃的正巧看見了葉無茗的樣子,心中頓時了然,走了過來。


    “你是?”


    “在下是這家客棧的老板,同時也是掌櫃。”


    “哦。”


    老板笑了笑。


    “客官是第一次來這絕月城吧?”


    “嗯。”


    “那就是了,客官,咱們辦客棧的,說白了也是賺個幸苦錢,絕不敢亂開價的。”


    “是嗎?”


    葉無茗冷笑一聲。


    “客官先別惱,且聽在下一言,這絕月城寸土寸金乃是天下皆知的事,客官進城這一路走來也是看見了,這絕月城的東西可都不便宜啊,再說這人,那也是熙熙攘攘,匯流如海,這人一多,客房的需求量就大,那這價格不就高起來了嗎?”


    葉無茗點點頭,表示理解。


    “客官啊,咱們這兒雖然靠近城邊兒,但也算是在絕月城內,價格自然是比外麵要高上一些的,而且越是處於城內的,那價格就越高,您是因為沒遇見空房所以沒去知那價格,真要靠近城內的那些客棧,別說天字號了,就算是地字號的空房,您怕是拿出一兩銀子也要不來一間。”


    葉無茗微微咂舌,心中滿是吃驚,想不到這絕月城的花銷竟是這般奢侈。


    “行,是我見識短了,那便來一間房吧。”


    “這是哪兒的話,在下這就讓小二給您準備一間房,保證既舒服又漂亮。”


    老板連忙去吩咐一旁的小二,準備了一些時候,葉無茗這才進了房間,這天字號房間果然貴是有貴的道理,幹淨整潔,還有專門的點心吃食。


    “小二。”


    “客官有什麽吩咐?”


    那店小二正要走,聽到葉無茗的喊叫又連忙迴過了頭。


    “若是有人住不了店又怎麽辦?”


    葉無茗剛一問出口便啞然失笑,這入絕月城的大多都是有些資本的,不然像自己這樣明知其威名還不好好做準備的豈不是找罪受?更何況再不行還不能睡大街嗎?不過是挨一夜凍罷了。


    “哦,絕月城城主在外麵修了好些客棧,若是進了城不能住上店的就在外麵住,當然這價錢也是低上不少的。而且呀這絕月城是不允許在街上睡的,不然會被嚴懲,若是實在住不起店,外麵的客棧也會接待一晚的。”


    葉無茗點了點頭,看來這絕月城的城主倒還真是把麵子功夫做得很足,也是,如此一個繁華的城池,形象自然是重中之重。


    一夜無夢,葉無茗起了個大早,打坐調息了一番後下樓吃了些東西,隨即便去逛街,昨天來得遲了些,又一直在找住處,所以還未曾好好欣賞一下這絕月城。


    雖然還差幾天才到玉月節,但城中已是拉起彩條,華彩漫天,一旁的酒樓上歡聲笑語,觥籌交錯,路上還有不斷運送著貨物的馬車,更是有著街頭藝人盡顯本領,人群時聚時散卻總不見有減少的趨勢,傍晚時分城牆上、高樓上竟還有樂聲傳出,足足有了一個時辰才停下,曲調也不盡相同。


    光是這番景象這一天便逛不完,葉無茗還去看了看以往從未見過的海景,見著那船自遠處緩緩駛過,逐漸清晰起來,遼闊無垠的大海讓葉無茗感到了從未有過的暢快。隻不過這一天除了一些好吃的玩意兒外他就再沒買過什麽東西了。


    傍晚沒了早晨的倦意與午後的炎熱,於是人越發多起來了,葉無茗感歎了一聲,花了十幾文錢買了幾個月亮形狀的小餅吃,分量不大,一口一個,但其味道卻是令人迴味,接著又是碗梨子水,這用梨子與冰糖所熬出來的水竟是如此的沁人心脾。


    忽然人流量增大,葉無茗被擠向了一邊,在被擠出去時他冷笑一聲,伸手拉住一條手臂,將其一把扯出了人群,隻見一個七八歲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跳了出來,隨即警惕地看著葉無茗。


    “你幹嘛!”


    “小小年紀不學好,偷東西的手法倒是挺熟練。”


    小男孩吞了口唾沫,正要大喊著叫人,然後汙蔑一番葉無茗,卻不想聽得這句話,心中有鬼,於是嚇得忘了喊叫。


    “你憑什麽說我偷了你的東西!”


    說著便要跑開。


    “我不光知道你偷了,我還知道你先前已經偷了三個人了。”


    小男孩愣在原地,瞳孔一縮。


    “不用那麽看著我。”


    葉無茗輕笑一聲,拿出四個錢袋,一個是他的,另外三個是從小男孩身上搜出來的。


    “你!什麽時候......”


    小男孩在身上摸了摸,確定是自己身上原有的三個錢袋。


    “我明明......”


    “明明已經拿到了是吧?”


    葉無茗說著。


    在人流量如此之大的情況下,有點兒肢體接觸很是正常,而就算被偷的人反應過來,也找不到兇手,更何況這小男孩偷竊手法十分熟練,便是一些老道的扒手隻怕也是比不過。


    可惜他遇到了葉無茗,也幸虧他遇到了葉無茗。


    玉月節中各類人形形色色,這小孩明顯是個慣犯,若是真讓他偷到個厲害角色頭上被發現了,估計就隻有被當場廢掉或者私下被殺掉了,再不濟,這絕月城管製這般厲害,就算是害得自己有牢獄之災也不為過。


    “給。”


    葉無茗扔出一袋錢,小男孩連忙接住。


    “別亂偷,真碰上狠人了有你好受的。”


    後者攥緊錢袋緊咬嘴唇,掉過頭混入人群跑了,隻是看那男孩衣著不像是個需要靠盜竊來維持生活的窮苦人家,但葉無茗也沒問原因,隻是希望他拿了錢就迴去。


    此時正覺有些口渴,而那梨水味道又難以忘卻,於是葉無茗走向一旁的商販又買了一碗,坐在凳子上喝了起來。


    “客官可真是心胸寬闊。”


    葉無茗一愣,反應過來是商販看見了剛才那一幕。


    “看他可憐罷了,對了,那小孩是個什麽來曆?看他那樣子,不像是個需要偷東西的人啊。”


    “哦,這孩子吧正如客官說的,是挺可憐的。”


    那商販見暫時沒客人,於是坐在凳子上與葉無茗交談起來。


    “這事啊,還得從這孩子的娘說起,要說這孩子的娘,雖是出身普通人家,出生時把她母親害死了,但當初那可是在絕月城排得上號的美人兒,名字倒是很久沒提過,忘了,現在隻知道都叫她莉娘,追求的人很多,也不缺乏一些達官貴人。可不知為何,偏偏被一個長相普通,本事一般的外地人迷了心竅,勾了魂魄,那人裝模作樣地給了她塊玉佩,到現在還帶在身上呢。要我說啊,那外地人就是會說些漂亮話,那時候我們都說那人不行,不是個老實人,可那孩子的娘就是不信。”


    說到這兒,商販給自己舀了一碗梨子水喝了一大口。


    “咳,這後來呀果然出事了,那外地人生活了幾年後欠了一屁股債,一股煙兒似的溜了,隻剩下莉娘一個人待在這兒,禍不單行,她唯一剩在身邊的老子也走了,於是呢,跪了幾天就瘋了,連他老子的後事也沒管,整天往那山上跑,或者在這道兒上亂走,一天對著那玉佩不知道說些啥。官兵也拿她沒辦法,牢獄都不願收她。幸好她父親積了些德,咱們這些鄰裏鄰外的就湊了些錢給他收了屍,不然都得發臭了。”


    商販歎了口氣。


    “可那小孩又是怎麽來的呢?”


    “那莉娘瘋了之後,有人便發現她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來,也不知道是那外地人的,還是瘋了之後被人給禍害了,總之是懷上了。說起來也怪,明明是瘋了,也沒個接生婆去幫個忙,這孩子竟還安安全全地生下來了。這更怪的是,孩子一生下來,人也不鬧了,也知道去賺錢了,這瘋病竟是好了。


    “還有這等奇事?”


    “可不是!”


    那商販又喝了一口水。


    “可一個女人能幹些啥?搬東西做苦力?這船多,貨物多,可這是女人幹的嗎?還有那麽多大老爺們兒等著活兒幹呢,誰要你個女人家?做下人?這達官貴人多了去了,你又沒啥本領,別人憑什麽要你?重新找個人成個親老老實實過完下半輩子?得了吧,誰要你個帶孩子的瘋婆娘?”


    搖了搖頭,商販歎了口氣。


    “難怪這孩子要出來偷東西討生活。”


    “這倒不是,她娘還是養得起這孩子的。”


    商販搖了搖頭,葉無茗有些疑惑。


    “那莉娘去哪兒做事?”


    “煙雨樓,她又從沒學過什麽琴棋書畫,所以就當了個賣身的娼妓,早先說過了,這莉娘頗有姿色,雖是有瘋症,但終究現在是好了,隻是比不過那些隻賣藝不賣身的那些女的,但這薪水一年也不少呢!”


    “那這孩子跑來偷什麽東西?”


    “嘖,這孩子就這幾年突然開始學著偷東西了,隻是隻偷外地人的,不偷絕月城的人的,估計是孩子大了,懂了羞恥,不想再用他娘的錢了吧。隻偷外地人的,估計也是怕本地的人找麻煩。”


    葉無茗冷笑一聲。


    “怎麽?他娘的錢用著便羞恥,他偷來的錢用著便心安理得?”


    “唉,那孩子的心思,誰知道呢?”


    葉無茗微微點頭,將碗中的水一飲而盡。


    “謝謝了啊。”


    “沒事,客官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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