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匈尼亞的人們忽地有種感應,在阿爾比昂的北方,有一種光輝在無形閃爍著,幾乎要覆蓋到遙遠的國度以南。


    “先賢……?”


    他們沒來由地想起那位存在。


    源於血脈深處的記憶感覺到那聯係著眾群的本能,就好似在他們看不到的視界之內,一輪大日釋放著足以將邪魔震懾的烈焰。


    隻是那燃燒的火焰並不會刺痛良善者,隻會將罪人燒卻,徒留一具冰冷的屍骸。


    無數人望向珀拉斯卡的方向,心底莫名升起一絲敬畏的情緒。


    艾卡妮娜敏銳地察覺到力量深處的鼓動,遙望舊池遠去的道路,心裏不禁有些擔憂。


    ——萬一,先賢會為了眾群而殺死娑倫娜呢……


    她總不能說服自己得到一個足夠信服半刻的理由,隻好默默祈禱。


    舊池的鬥爭究竟是對還是錯,目睹了大人的世界之後,她無法得出答案。


    她隻能希望先賢能默許娑倫娜的行軍直抵盡頭,得到舊池所需要的那份應答。


    這片土地上的人們需要的不是慢慢自我消亡的和平,它要的是生存。


    沼澤的幹岸之上,無數的生靈紛紛抬起頭,注視著天空的那一頭,仿佛要從地平線的那邊窺見想要看到的真實。


    無論是這裏,還是更遠的地方。


    而在現場,溫迪戈的巨影掀開了裁判所的穹蓋,隻聽見貴金屬製品瞬間在建築被拆去牆壁的瞬間嘩啦瀉下。


    黃金和白銀,還有無數工藝品,在裁判所的房間以及地下藏庫塞得滿滿當當。


    這些東西本身的價值不會太高,但是換取它們的等價物究竟是榨取了多少民眾的血汗,哪怕是一個扳指對應的賬目都足夠令旁人驚掉下巴。


    甚至可以說,理論等價上而言,這些東西所花費過的財富足夠買下所有阿爾比昂的產業。


    何況,這些東西不止是聖教的唯一財產。聖教的罪孽從來不止有實體的罪證。


    倘若問詢一位普通的阿爾比昂人,問及對於先賢的認識,那扭曲且毫不相關的妄言便足夠給聖教定罪。


    傳教以來的每一代人,包括這一代人的下一代,甚至更下一代,都會被這種難以斧正的思想所汙染,在親緣的教育關係下被往返灌輸,成為一種迷信以及偏執,也許直到死亡都不會醒覺這一點。


    這便是聖教最大的罪孽——種在眾群之中的猛毒之種,無法根除,甚至還會萌發新的惡之花。


    想要扭轉這一點,最好的辦法便是采用先賢當初最不想執行的一種手段——


    ——塑造信仰。


    一尊扭曲的塑像被推翻,信仰塑像的人還會建起一個近乎一樣的,不會輕易改變觀念、思維、認知……


    想要讓這尊害人的神像消逝,便隻能以另一個塑像去覆蓋最為徹底。


    盡管在形式上不能承認,但不得不這樣說:


    “群眾是主動選擇愚昧的。”


    人們聚集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把思考的權力均攤,本意是將責任拋出,但實際表現卻是將對錯好壞的想法也拋給了別人來定義的精神慵懶。


    這種情況無法避免,甚至是一些智者也是後知後覺自己正處於當中,且不止一次。


    更何況,這種從眾的想法最為簡潔,哪怕是聰明人也難以掙脫這種安逸的感覺。


    在先賢還是人類時的那個世界,有個簡單的詞形容這種現象:


    烏合之眾。


    這並非貶義,不過在很多情況下,這種凝聚在一起的思想如同一頭莽撞的巨獸,擁有龐大的力量,卻不懂得有效發揮作用。


    ……這偏偏是普通人群體的常見寫照。


    這種情況本已在過去改善不少,在曆代賢人支撐起的黃金時代下,教育隨處可見,不應如今天這般愚昧。


    顯然,是聖教做了幕後推手,促成了盲目與衝動離散了理性思考的常駐。


    ……


    下方的人們跪拜著,這座教國之都的人並非已經贖清了罪孽。


    他們的家業,有商賈、官宦、典當……數目繁雜,但無一例外,都是趴在眾群身上吮吸血汗過的。


    若不是與聖教有利合謀,又怎會定居於此?


    他們也想活,他們自知自己和祖輩的罪孽深重,也自知無法償還……


    他們怕死。


    而先賢,目睹了這些從頭到尾未有切實悔過的念頭,將手伸向了他們。


    後悔?


    一如變成溫迪戈後所見的那些“故人”——


    他們不是覺得自己錯了,而是終於察覺到自己快要死了。


    他們為何皈依聖教麾下?


    都不過是逐利罷了。


    既然這樣做,就得要承擔這樣做的代價。


    每個人的眼中,一隻巨大的爪子從頭頂緩緩落下。


    有的人想逃,卻發現怎麽都無法逃出掌心的範圍。


    “不,這不可能!”


    “我要活下去……活下去!”


    在旁人眼裏,其他人看到的他全程如雕像般毫不動彈。


    任何人,都是如此。


    若眾群的未來仍然延續,那麽這一刻將會載入史冊——


    聖教駐地總計約三十萬人,一日之內便被審判,懲戒以僵死之刑,火焚靈魂,形骸破碎。


    外麵的人看來:溫迪戈的巨影在灰霧中佝僂著背脊,俯視著下方,接著一陣寒風擴散,無數生命的痕跡了然無存。


    後來,灰霧於黃昏之際消散,光芒重迴於大地,那個巨大的輪廓也無影無蹤。


    駐城內,幾乎沒有活物。


    哢——


    其中一個人的屍骸鬆動,被凍爛的胳膊仿佛經曆了太久的歲月,表麵產生了裂紋。


    哢——


    哢——


    無數被凍僵的屍骸都出現了衰敗,破碎似乎已成注定。


    前往此地的人們撿拾那些掉落的指頭或是手臂,湊近仔細端詳,卻發現這些被冰凍的骨肉,竟不知何時悄然度過了萬年的時間,蒼老無比。


    “神跡……”


    其中一人喃喃道。


    “一定是先賢。”


    “可是,先賢去哪兒了?”


    他們沒看見哪怕一個邪魔族的溫迪戈,甚至沒見到他們以外能動彈的存在。


    天上的風暴不知什麽時候朝著西南方向而去,人們仰望風眼席卷過高天,默默獻上自己的敬意。


    他們不知這一切的意義,但明白一件事——


    眾群的未來,又一次被先賢修建枝椏,扳迴正軌。


    至於那位造主的去向,他們早晚會知道,但至少他們明白,這一切都是在挽救當下。


    ——挽救阿爾比昂的民眾,讓他們不會在注定毀滅的浪潮下犧牲更多。


    變革,本是要流很多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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