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弭生物本能欲望所驅使的矛盾,如同凡人妄圖橫渡天闕。


    但總有愚人妄圖與現實的命運作對,乃至將鋒芒對準那不可戰勝的存在。


    先賢奧格頓溫,他所站立的地方,便是與殘酷命運鏖殺的戰場,指引著那些迷途的生靈朝向眾群前進的方向,而非死亡的終焉。


    他不是文明的醫生,救不了也沒義務去救這片大地……但他甘願背負那從無必要的一切,隻為否決殘酷是世間生靈的必然。


    ……


    第三日,貝茲特科公爵的人接管了莫爾瓦什公爵的領地,至於那些文書什麽的,都是事後的東西。


    先賢的意誌,要大於這一切。


    機械被引進,教師主動入駐,新的房屋開始修築,田地被重新開墾……原本是供公爵莊園吸血的莫爾瓦什大公領,如今成了另一個貝茲特科大公領。


    與其說是對那些人的挽救,倒不如說是將另一條死路擺在了眾人的前方。


    ……越是崇高的東西,越是脆弱。


    總會有惡徒結群而來,企圖從這些羔羊身上撕下血肉,他們屈服在原始的暴力之下,尋找著可以壓迫的弱者,孱弱的善良在暴力麵前毫無存在的地位,因為畜生是不會和人講道理的。


    但畢竟人不是羔羊,因此情況隻會更加複雜,人可以比任何野獸都要仁慈善良,也可以比任何孽畜兇獸還要殘忍。


    莫爾瓦什大公領的消息估計很快就會被傳出去,到時候周邊的貴族勳爵可不會坐視另一個貴族毫無代價就輕易壯大實力。


    公爵都有自己的私人軍隊,莫爾瓦什自然不例外,但先賢早已“打過招唿”,所以他們才沒有與貝茲特科的人員發生半點衝突。


    不過,這是暫時的。


    有時候,想要握有暴力的人去主動開第一槍,隻需要一些挑撥離間。


    隻要還是個有著七情六欲的人,沒有誰會一生一世完全不動搖。


    第四日,周邊的勳爵們就開始試探了。


    “喂,你知道嗎,那個先賢是邪魔族假扮的……”


    陌生的“平民”來到工廠,湊近那些才休息下來的工人,壓低聲音說道。


    “我聽說,那個接手這兒的貴族……”


    “你聽說了嗎,那個溫迪戈……”


    “……”


    散播流言,這往往是離間一個勢力的第一步。


    而他們絕對想不到,起始便是終結,陰謀隻能止步於此。


    在第四天的夜裏,迴應不期而至。


    嘶嘶——


    泥土仿佛被漆黑掃過。


    被經過的事物都仿佛染上了一層陰霾,好似憎恨活物的爪牙撕扯了那些事物的靈性,將之“殺死”。


    金屬的摩擦聲在唿嘯的狂風裏變得極為細微,可是那團如同行走的晦暗卻難以令旁人忽視。


    周遭黑暗,而這裏卻更加深邃。


    空間在被微微扭曲,似乎擠壓著,將某個身影推動著前進。


    “……嘶……唿……”


    漆黑的甲胄之下,異樣的唿吸翻湧著,伴隨唿吸一同的還有那扭曲了他人視覺的錯愕。


    ……


    貴族的莊園上,今天的夜色莫名的黑,隻是平日裏烏雲擋住月亮仍能看清一些東西,然而現在卻好似蒙上了一層更黑的帷幕。


    在莊園正門站崗的衛兵打了個哈欠,他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隻認為是自己年紀開始大了,而且今天精神狀態不好,沒有任何異常。


    忽然,明明連風都沒有刮過,他本能地一顫,莫名的感到心悸,全身的細胞都快要裂開了似的。


    就好像有什麽掠過了他。


    衛兵左右搖頭,但什麽也聽不到,什麽也沒看見,除了他自己的聲音和園內府上傳來的動靜,周圍漆黑又寂靜。


    漸漸的,他忽然感到腹部的皮膚開始瘙癢,於是伸手隔著衣服撓了撓,然而正是這一下,他感到皮膚下麵突然一軟,就好像碰到了腐爛的水果,皮下是糜爛的果肉。


    不可置信——衛兵有些惶恐地揭開衣服,隻見自己的腹腔像個裝著東西的袋子一樣,而自己也才反應過來,好像自己很久沒有唿吸了。


    “呃——!”


    肺葉……不,不止是肺葉,支氣管、心髒、隔膜、肝髒什麽的似乎都像是腐爛了一樣,而自己的胸腔裏麵空無一物,全部變成了糨糊似的東西,積壓在腹腔裏麵。


    他頓時隻剩下一層皮、下半身和脊椎骨的感覺,可是片刻過後連下腹裏麵的東西也無法感覺到——


    “嘔……”


    喉嚨本能地蠕動,大概是想要嘔吐,但骨髓就好似也爛掉了一樣,整個人停在了那裏,接著衛兵的四肢仿佛被卸下了力氣,頓時前傾倒地。


    而那些爛在一起混合的東西,連同腸胃裏麵的,順著腔內的走向,自嘴裏一股股湧出。


    至於這座莊園的主人,也就是佩圖赫侯爵,還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麽,更不曉得死期將至。


    此時的拉維德·佩圖赫正飲酒作樂,他從信使那裏得到消息稱,昨日的流言散布工作幾乎沒什麽阻礙,隔壁大公領的那些下民沒有什麽反駁的意圖,多半是聽進去了。


    佩圖赫侯爵對此滿意至極,如今的他沉醉於對莫爾瓦什大公領完美接手的幻想,就連盤中的用以點綴食材的香料都覺得是入口的美味。


    “唔嗯——美味,跟勝利一樣!”


    他那卷起的八字胡和山羊胡翹的老高,頭幾乎要仰到天花板上。


    “什麽先賢,什麽開國大公,都不過笑話罷了!”


    顯然,他知道自己麵對的是什麽。


    但同樣,他的傲慢也讓他對此毫無敬意,蔑視那些維護著脆弱道德的“愚者”。


    放下酒杯,正準備拿起刀叉,小拇指忽然一抖,帶著叉子表麵蹭了一下,把餐具弄到了地上。


    不過他今天心情大好,也不屑於什麽貴族素養,決定親自彎腰去撿。


    低頭,彎腰,抬頭。


    可是重新看見周圍,卻發現那些站立的仆人們都沒了蹤影。


    不等他疑惑,溫熱的鐵鏽味竄入鼻腔。


    這位侯爵緩緩站起來,隻見長桌左右的地上,那些仆人被攔腰截斷,但斷麵卻不似刀砍,而是如同潮濕太久之後發爛了的樣子。


    什麽時候,而且為什麽沒有聲音……


    由於太過震驚,他的頭腦反而頓時清醒無比,整個人空靈了一般,思維都清澈了。


    沒有大喊大叫,這位侯爵小心翼翼起身,謹慎地挪動著步伐,朝著室內移動。


    這時候他才明白,不是沒有聲音,而是自己聽不見聲音了。


    周圍好似舊油畫一樣褪色,原本明亮的吊燈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層陰霾,整個空間都恍若腐朽了,出現老舊斑駁的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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