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圍圈解除,暴風雪也漸漸止息,但這不過是下一場“暴風雪”的預備。


    那些在鴻雍裏坦然接受上賓待遇,唯八大家族馬首是瞻的強者們,此刻無人再對先賢一事有意見,哪怕沒有親自見證那更為慘烈的殺伐爭鬥,他們也知道那短短的片刻之中,那頭怪物——饕餮所麵對的是怎樣的恐怖。


    饕餮哪怕不被大多數人所知,但八大家族藏私挾天子以令九洲的事情在明眼人的圈子裏人盡皆知,而大煌重新收複九洲開國之前,家族使者攜邪魔入鴻雍逼宮一事可是被這些老家夥看得一清二楚。


    能威脅一國的事物,還未展現足以輕易禍害一座大城的威能,便短短幾刻裏死在了溫迪戈的手裏,這件事本身就說明了一切。


    而他們要做的,便是“識時務者為俊傑”。


    他們不在乎侍奉的主子是誰,利益得當便足矣,但現在,他們哪怕口是心非也要說“棄暗投明”、“為正義而醒悟”。


    ……先賢又何嚐看不出呢。


    悲哀,但揭穿這份悲哀的現實毫無意義,既不能改變這片大地一直存在的常態,也無法根治人性時常發作的精神頑疾,戳破謊言在大人的世界成了最無價值的事情。


    若是因此覺得不順眼就大開殺戒,這不但違背了自己的本願,還對眾群的未來、大地的未來毫無益處,百害而無一利。


    活了萬年之久,先賢怎會不知道有了智慧之後的生命會是何種模樣……


    由先賢以藺傅的名義撐腰,姬常開始清算八大家族,對於家族人士的產業進行打壓,不服者殺無赦,首先將鴻雍的餘毒鎮壓了下去,接著又下旨和派兵前往別的洲執行諭令。


    還有,舊煌曾經采用的先賢定立的科舉製度如今再次搬出來,用以重整大煌上下所有的官僚架構。


    其餘八個洲的家族勢力見勢不妙,半數選擇了反撲,半數選擇了主動投降願意“贖罪”。


    前者基本被溫迪戈帶領的軍隊迅速鎮壓,甚至連軍隊也不需要,抵達當地的當天軍隊還未抵近城內,先賢便親自代為斬首了頭領,將不服從者盡數殺死,高效到第二天前基本結束了叛亂的苗頭。


    在先賢的授意下,對於家族遺留下來的能以重用的人,以勞代罰為主,四舍五入算是緩刑,命令這些暫時不予死刑的家族餘孽義務做事,但隻給予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一個月的時間,鴻雍巨變。


    朝廷基本大換血,加之饕餮把宮內九成九的人都吃幹淨了,說是重建了大煌的朝廷也無可厚非。


    千年以前的舊煌就已經將九洲的交通建設完善,九洲科舉估計在下個月便能在各地開始鄉試,曾經僅僅有利於家族的官道,如今誰都能過,一切為重新改造大煌服務。


    至於朝廷的財政,家族留下的財富仍在宮內,即便不在的,也被一並收繳歸公。


    這一個月內,風雪來迴唿嘯,溫迪戈在其中的速度幾乎可以說是日行千裏,不必收斂力量之後的他可以說是大煌高層眼中的神,凡所指的地方,他必然即刻前往。


    大概是先賢終於發現了如今的局勢何其惡劣,已然不似之前在米斯拉、埃佩格的不緊不慢,此刻的他所行動的節奏越發焦灼,恨不得親力親為全部事宜。


    然而,才至月末,還不到第二個月,堪堪將家族的兵卒鎮壓,北方便來了消息。


    ——盧薩亞派來了使者,還有隨行的軍隊。


    北方的莽洲才被先賢鎮壓過,哪有什麽兵力去質詢來意,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們浩浩蕩蕩經過了都城,前往首都鴻雍“覲見”。


    ……


    兩日。


    在盧薩亞還未抵達鴻雍之前,溫迪戈已經先行一步迴到了朝都鴻雍。


    朝中幾乎能用空虛來形容,家族將九成不止的宮內之人誘騙成饕餮的口腹之物,如今剩下的寥寥幾人算是沒背景的庸官,之前不在宮內,如今迴來麵對的隻有一地爛攤子。


    得虧之前鴻雍的禁軍僅僅出動了那些不太容易死的強者大將,而城內的數萬人玄燼禁軍以及普通軍隊原封不動,否則鴻雍將會毫無武力的狀態麵對一支有著絕對威脅的“使團”。


    使團還是先遣隊,有時候不由對方決定,而是由當下手裏的暴力。


    至於其他洲,待到官僚體係重新建起,再去改變可能腐朽的部分,接下來才在當地募兵——在先賢這個活聖人的關照下,先禮後兵才是安撫民心的最好辦法。


    九洲的百姓見慣了家族的暴力,如今想要收歸民心,強硬不得,必須懷仁施恩,用物質和精神的慰藉令他們心甘情願恢複對朝廷的信任。


    想要切割掉八大家族的餘毒,實際上還得很久很久。


    在此之前,局麵得穩住。否則使團到來見到國度空虛孱弱,歸去後怎會不向他們的君主請命發難煌國?


    ——


    第三日,使團攜三千軍勢抵達鴻雍。


    姬常終究是年輕人,見到如此大陣仗也不免內心發怵,若是沒有先賢在身旁,他或許早就成了軟腳蝦。


    軍勢之中黑壓壓一片,裝備精良,就好似一戰的殺傷力加上現代戰爭的防護手段,裝甲片的使用非常“現代化”。


    看來他們對於萬全書的軍事部分研究頗深。


    不過,稀奇的是,軍勢之中居然還有不朽禁衛——


    先賢可能還不知道,禁衛實際上並不是皇帝或貴族能隨意調動的,這些漆黑裝甲的戰士隻以先皇的十三教條為準,其架構的存在甚至獨立於盧薩亞的軍隊之外,僅僅是從軍隊招募人手,卻不曾隸屬於軍隊。


    曾經有一任棕皇想要革除禁衛體係,將禁衛的技術用來準備戰爭,然而起草議案的當晚,那位棕皇連同一些貴族直接慘死,相關人士無一幸免,雷霆手段令人咂舌。


    他們本不會與軍隊出使,畢竟戰爭若是出現他們的身影,等同於國土將要受到威脅,麵對的將會是衛國之戰。


    不等一些明眼人想明白,溫迪戈便同姬常領著使節軍來到了城外,開始迎接儀式。


    那位禁衛看見溫迪戈的瞬間,徑直離開了原有的位置,來到了使者的旁邊。


    待到迎接的儀仗站定,盧薩亞的使者還未發話,禁衛便先行對溫迪戈問候。


    “……果真是您,先賢。”


    “禁衛之間已經知曉了嗎?”


    “米哈伊爾先前講述的時候,我本以為是他的胡謅……看樣子,這並非虛妄。”


    禁衛行了一個很古老的禮儀,那是提爾諾亞的禮儀,如今除了禁衛,沒有其他勢力還在使用,甚至沒有多少人再記得。


    使者不敢插話,在禁衛麵前,他雖是棕皇的直屬,卻也沒啥話語權,就是個牌麵罷了。


    而且,麵對先賢的資格,確實是禁衛更有資格,而他一個使者,能對話的隻有那位皇帝。


    可他看向溫迪戈的旁邊,卻隻有一個戴著冠冕、身披金衣的年輕人,說不定年紀還沒他大。


    使者遠遠看見的時候,還以為這位是隨行的使臣,然而這身行裝可不是使臣的打扮,而是皇帝的朝服。


    禁衛仍在與先賢攀談:


    “……路上偶爾聽聞煌的近況,篡國的賊黨被您所覆滅,壓迫的爪牙被盡數拔除,您又一次在為大地的眾群爭取福澤。”


    “這是我願意背負的使命。一如既往,我情願一次次帶領眾群與殘酷的命運抗爭,維係曾經予以你們的希望。”


    溫迪戈說出這些話的時候,也是在惋惜,憐憫著如今漸行漸遠的眾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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