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軍勢開始動了。


    即便王國早已覆滅,但黃金的後裔仍然恪守律法,它們仍是戰士,即便曾經的輝煌僅剩身後這一座城邦,他們也毫無疑問的是侍奉君王與國度的禁軍。


    數米長的金槍隨著預備而指向前方,整齊劃一,幹淨利落。


    溫迪戈躍下城門,同戰士們守在了這裏,迎擊將要到來的兇惡。


    先賢降下了雪,熱土的此處變得寒冷,那些早已習慣炎熱的私軍哪裏準備過應對冷冽,一個個越發緩慢,甚至冷得發抖。


    城裏早已簡單部署了臨時供暖,裏麵的居民不太受影響,而黃金軍勢不畏嚴寒酷暑,這番巨變之下,唯有那些暴徒們戰栗不止。


    “媽的,怎麽迴事……”


    炎魔並不能理解現狀。他那匱乏的知識甚至沒法將“冰雪”和“溫迪戈”聯係起來。


    他點燃起火焰,但火焰越發微弱,就好像這場雪本身就要使得所有人安息,一切的熱都將被撫平。


    “戰爭術士,還是別的什麽……”


    邪魔族因為存在源自血脈的邪魔術式而被忌憚,其中一些實力強勁到足以影響地區氣候的,便是被稱作“戰爭術士”的單位。


    一位可以左右一場戰役的局勢,兩位足夠斷絕一處地區的生路,三位能做到天災成為那片地區的常態。


    但這裏是米斯拉,深在沙漠的亡國之城,黃金國度的後裔之地,連邪魔族都沒有多少進入的資格,怎麽可能會有戰爭術士——


    炎魔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原因。


    “不管了,衝!”


    身上的火焰還不會被快速熄滅,於是這個魯莽的家夥將一切寄托在自己的盲信之下,領著後麵那些鬆散的匪徒們朝著前方繼續前進。


    一個,兩個……


    後麵的人漸漸體力不支,能量仿佛被抽走,開始出現越發嚴重的掉隊。


    其他方向的巴夏私軍也沒什麽好下場,甚至來不及趕到正門,就已經冷得要合上雙眼。


    有的不信邪,想要去攀越那些冰刺築起的高牆,結果被紮了個透心涼,死得比這些人要早得多。


    以撒王親自督戰,然而麾下的黃金軍甚至沒有機會動手,各方的威脅已經因為這場寒冷倒在了那裏。


    他震撼於先賢的強大,這場風雪倘若由先賢對著米斯拉釋放,恐怕一座城將會悄無聲息地滅亡於夜色。


    除了黃金軍,平民將全部死於冰冷之中。


    白色漸漸鋪蓋於黃沙表麵,周圍因夜色而黑暗,卻又因為雪的降落而反射著城邦內泄露的光。


    不可能的冬天在最炎熱的季節來襲,而溫迪戈至始至終沒有費力的表現,輕易就收割了這些人的生命,用這個地方最罕見的冰雪,將這些人送歸眾群的魂靈彼岸。


    以撒王原本都要調動城牆上的這些雕像——這些本質上是一種戰爭機器,卡爾薩王的“冥府使者”,實際上與此相同,是王的眼目和手掌的延伸。


    現在看來,完全沒必要。


    天災麵前,生命很脆弱,一場寒冷毫不講理地帶走他們的性命,甚至沒有半點鋪墊。


    “……如果可以的話,將他們的遺骸放在埃土上吧,再怎麽樣,他們也曾屬於眾群。埃土因死亡誕生,也因死亡而豐饒,最後用以抵禦死亡,而非用以製造死亡。”


    以撒王虔誠地聆聽著,他明白這些話是什麽意思。


    最初的埃土被魔王篡奪,如今成了侵害大地的毒牙,而因那份埃土而誕生的這些黑色的土壤,仍是曾經的寶物,也是隨時可能變為詛咒的害物。


    “謹聽教誨……”


    他命人們準備去收集屍骸,似乎仍向著這邊衝鋒的炎魔已經沒那麽重要。


    而這正在解散的一幕,如同極大的羞辱,炎魔噴薄著火焰,證明自己的威脅,然而遠處毫無反應。


    ——無視,是最大的傲慢。


    身後幾乎沒了其他人,屍體延伸到很遠,從衝鋒開始,死亡就已經悄無聲息地到來,收割了他們的性命。


    而就在迴頭的這個片刻,最後跟著的人也倒下了,雙眼不自覺閉上,唿吸也很快消失。


    炎魔開始恐懼,他開始自我懷疑。


    自己的確殺死過阿爾比昂的那位被冠以封號的騎士,在當自由雇傭兵的時候也曾正麵闖入領地,刺殺過盧薩亞的一位貴族老爺……


    但,到底是為什麽,這場雪居然如此安靜——


    呲……


    幾乎沒有什麽提醒,炎魔體表最後一簇火焰也熄滅了。


    頭部的火焰也在肉眼可見的減少,作為薪柴的身軀竟不能再點燃哪怕一絲火花。


    憤恨、不解……但無濟於事。


    他最後想到的是自己臨行前留在了那位巴夏贈予的房子裏還沒燒死的那個仆人,他隻覺得可惜,早知道走之前燒死他,品味一下他被燃燒時的氣味……


    這位不可一世的炎魔終究倒在了米斯拉的正門前方,這一期間,除了先賢,甚至沒有一位黃金軍的戰士多看他哪怕一眼。


    很快,冰雪休止,塵埃落定。


    那些冰晶失去了溫迪戈的維持,很快便融化成水,流入黃沙的縫隙之間。


    城邦周圍滿是死亡的光景,甚至沒有多少流血。


    以撒王取下王冠,迷茫的望著熱土上的一切。麵對這場毫無懸念的勝利,他深感無力。


    當撒爾諾阿的邪魔們正式重新開戰,米斯拉能否抵禦?


    身為君主,他清楚地不能再清楚。


    “你的顧慮很對,”溫迪戈跳上城門上的走道,站在以撒王麵前,“這對我而言隻不過是隨意的調用能力罷了,我甚至不會視這個為特別的殺招。倘若邪魔族當真要發動戰爭,黃金的國度必須重新建立,否則遠沒有抵禦侵害的手段。”


    “那我該怎麽辦……”


    “去征服,將巴夏們的土地收入你手。”


    “這……這會死去更多的人吧。”


    “身為君主,你至少得為這座城邦的人們考慮。談判,再選擇清算——巴夏們如果真的還有活著的價值,那麽他們違背的崇高又有誰來代償?是他們奴役的那些人,還是幫助他們謀劃燒殺搶掠的部下?”


    “……我明白了。”


    以撒王的先祖源於沙漠的貓科動物,這位王也同樣有著一對貓耳朵,看上去並不是什麽強而有力的人,但既然能坐在這個位置,自然有著其能耐。


    他不諳戰爭,但懂得休養民生,米斯拉的富饒因他而紮根,再多的不足之處也無法抹黑他的功績。


    隻是他太需要有人告訴他何為正確,直到先賢到來之前,他割讓給巴夏們的已經太多太多。


    如果殺伐存在必要,他自然會接受,並為之實踐。


    第二天,如先賢所言,埃土將這些死者所吞噬,並堆積出更多的埃土。


    它就像是活的一樣,卻不曾言語。


    唯有結晶之後,其中的呢喃才會隱約響起,訴說著死亡的邀請。


    第三天,黃金軍勢在以撒王的親自帶隊下,朝著最近的城邦而去。


    ——帶著埃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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