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沒人敢去看外麵發生了什麽。


    ——那絕不是它們這些平民能見識的事物。


    那頭來到村子的溫迪戈,他的血脈純粹且強大,牆上的掛鍾都不知道過去了幾圈,他與禁衛的戰鬥仍未停歇,那地崩山摧的陣勢至此沒有結束。


    那究竟是誰?


    沒人確定。


    也同樣無人敢直言那是烏米列特奧切亞尼耶·奧格頓溫,那位古老時代就不曾老去的先賢。


    沉默,顫抖……


    它們蜷縮在房屋的內側,遠離那場浩劫的方向,但它們不會想逃跑——因為暴風雪仍在,天災會毫不留情地吞食它們的骨肉。


    這場廝殺似乎沒有盡頭,結果看來遙遙無期。


    禁衛不會放過任何敢於觸犯禁令的人,除非一方死去,它們才能得救。


    然而禁衛殺不死那位溫迪戈,溫迪戈也沒有要殺死對方的意圖。


    僵持到底要持續多久……


    外麵的天色漸漸黯淡,夜晚即將到來。


    砰——


    沉重的拳頭打在盾上,盡管依舊無用,但地麵在無數次被震顫之後,終於碎的不成樣子,化作被風卷去的沙塵。


    道路上已經沒有雪了,那些細小的冰晶留不下痕跡,唯有破碎到無以名狀的坑坑窪窪無聲預示著戰鬥的慘烈。


    哪怕它們僅僅是朝著對方發起攻擊,餘波也毫不講理地摧殘著周圍。


    “……足夠了,戰士。惡靈已經在侵蝕你的心智了。”


    “……——……”漫長的唿吸,“我……執行……”


    在徹底昏暗下去之前,溫迪戈的身上閃過一束光芒。


    那些陰影仿佛見到了天敵,即刻退卻迴甲胄的內部,哪怕鎧甲並未恢複約束。


    魂靈們收到指示,放大了溫迪戈的心靈,將那份意誌投射而出,對於混亂的惡靈而言,曾經的甘露就是如今的劇毒,怎麽可能不本能鑽迴埃土之中。


    禁衛如釋重負,重新啟動鎧甲的機關,將那些彈開的鎖扣重新接駁。


    “……你,到底是誰?”


    “奧格頓溫,沙阿帕爾……那些名諱我已不想提及,我確實是先賢,至少曾經是。人的變化總會摧毀過往,哪怕他並不情願。我迴來了,而你們的當下似乎早已偏離了眾群。”


    “……”


    禁衛沉默了。


    眼前這並無多少傲骨的溫迪戈似乎真的是那位帶來啟蒙和文明的先賢。


    和他想的完全不一樣,他眼裏的先賢應當是充滿光明、永遠輝煌的存在,光是看見就會讓人們不由自主地去選擇追隨,哪怕是先皇那樣征服了北方的強者,也會心甘情願臣服於這位古老的慈父麾下。


    然而眼前的溫迪戈並沒有什麽過多的威嚴,很平凡,就像是隨處可見的平民,即使是之前那般無可阻擋,也是一副導師的模樣,引導著他一步步在戰鬥中穩定……


    禁衛心生愧疚——


    這位古老者,在對方的眼裏,他或許隻是個頑劣的年輕人罷了,仍然在選擇對他諄諄教誨。


    “……先賢,真的是您?”


    “我已離開玉座。你應當進去看看的,反正裏麵什麽也沒有,隻有我和那張坐的快凹出一個洞的椅子。”


    “需要我去稟告皇帝嗎?您應得厚待……”


    “不,”溫迪戈搖了搖頭,“隻有新的身份才能讓我看清大地的模樣,站得太高,有時候隻能看見山河,卻看不見文明真正需要的它們。”


    “……如今的我們,也許都沒有迴歸眾群的資格了。先賢啊,請再次引導我們——”


    禁衛的聲音近乎顫抖。


    若是沒有剛才驅散惡靈逐漸猙獰的陰影,恐怕這位禁衛早已被支配,淪為墮落的邪魔。


    麵對他近乎慟哭的哀求,溫迪戈熄滅了那兩抹紅光。


    “我從未拋棄眾群。”


    溫迪戈轉過身,將要離開。


    “但我並非醫生,無法醫治文明的頑疾……我要去看清如今的大地,然後尋找拯救眾群的方法,這絕非易事,也不是桎梏於一國所能做到的事情。”


    “我得走了。還請放過這裏的平民,它們是無辜的。”


    此地不宜久留。如果要說還有哪兒能作為起始地,那麽他的選擇隻有曾經的米斯拉塔,卡爾薩的黃金國度,那裏應當留著他的“遺物”。


    雖然聽見那些人說的是“米斯拉”,但很明顯,這兩個地方關係密切。


    “……請等等,先賢。如果可以,請聽我訴說如今的大地是何種模樣。”


    禁衛叫住了溫迪戈,他確實是極度信仰先賢的人,想要幫助先賢實現眾群理想的願望溢於言表。


    風雪漸漸停了,在野外的巨石上,禁衛留下一些食物,請先賢享用。


    自眾群的啟蒙開始,人們就知道溫迪戈這一種族的特性——永遠保持著無盡饑餓。


    而距今的記錄裏,那些見過先賢的人,無一例外沒見過先賢大快朵頤,甚至一生沒見過其進食,有的人直言先賢一直在背負饑餓的苦難以緩解眾群的消耗,將自身的索取降到了極低,讓魂靈見證堅忍,若非這般強韌的意誌,光之柱也不會被先賢造出。


    在先賢坐上玉座之後的這數千年,將近一萬年的時光裏,大地的改變很緩慢,甚至可以說蠕動,唯獨惡靈的魔爪來了又去。直到最近的兩百年,一切才開始劇變。


    人類發起了叛變,不僅妄圖撕毀先祖們的盟約,還謀劃刺殺那一代各個賢王的圖謀。


    後來,邪魔族也出手了。


    原本依照諸國的盟約,邪魔族不可立國,但一位邪魔佬也在那場叛亂之中舉起了反旗,三分之二的邪魔族因此被聚集,在盧薩亞、阿爾比昂、米斯拉的交界建立了「撒爾諾阿」,以邪魔族的十三個分群推舉出各自的王,建立了聯合王庭,以難以理解的邪魔術式組建起龐大的軍勢,向著周邊乃至更遠的地方發起戰爭。


    戰火牽連到了很遠的地方,連大海也被波及,這場災難幾乎要燒死所有人。


    當代的魔王奪取了阿普蘇,埃土被散播到更多的地方,幾乎成了新的天災,甚至變成了使人異變的瘟疫。


    這段日子裏,時間很快,也很慢,如果說前麵的幾千年隻需要一本書就能概括,那麽光是最近一百年的曆史事件,就算十本書都寫不完。


    戰爭改變了許多人,米斯拉塔被卑劣所摧毀,先皇死在了抗擊食屍鬼大軍的前線,將喰王的大破重殘,阿爾比昂的長耳朵們建造出戰艦,抵禦著炎魔和石像鬼的入侵,即使是邊陲的影島,也出過伊賀那樣的名刺,向上一代的魔王揮出那一劍……


    禁衛訴說著,感慨著,他的父輩,還有父輩的父輩,甚至是更往上的,在這場似乎永無止境的戰爭裏落下血淚。


    如今,戰爭仍在繼續,不過隻是暫時的喘息,未來仍是死亡的天地。


    米哈伊爾起身,巡邏換班的時間要到了,他該走了。


    也許不會有下次再見的機會,但這樣就足夠了——


    他,同他的祖祖輩輩一樣,為了光榮,為了無愧迴歸眾群,他隻願灑下熱淚,絕不迴頭,未來的戰爭即將到來,他將隨父輩的足跡一同而去。


    聽完這些的溫迪戈在這裏坐了很久,仿佛頹唐了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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