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離現場以後,八兩並沒有遠去,而是換了一身行頭,用法術動了動五官,就藏身在白楊鎮。


    白楊鎮上竟然沒有成衣店,他隻好做了一次梁上君子,不過留下了一小塊兒金子,考慮到當地物價,足夠這衣服的主人買個店麵賣衣服了。


    路上看到有乞討的乞丐,隨手丟下了一點碎金子下去,乞丐先是一愣,沒想到會有人這麽大方?


    隨後便感激涕零,熱淚盈眶:


    “祝老板吉時吉日喜如風,豐年豐月如風箏,爭富爭財爭長壽,壽山壽海壽長生,生富生才生貴子,子孝孫賢代代榮,榮華富貴年年有,有錢有勢有前程!祝老板吃不愁穿....”


    這還挺有文化!竟整這些沒用的,等了一會兒,沒有功德降臨。


    八兩拋下滔滔不絕的乞丐,失望離開了。


    幫助這樣的人沒有功德拿,那還是老老實實刷怪吧。


    白楊鎮是個極其普通的鎮子,雖然比陳塘鎮大,卻不如陳塘鎮五髒俱全。往日人來人往確定不多,所以所有商鋪都不是很多,菜市場才是大家最常去的地方。


    凡人的生活千篇一律,無非是衣食住行,便是如此簡單,依然有人吃不起飯,有人吃到肚子塞不下。


    就一個字:貪。


    神仙也救不好所有人的窮病。


    在一戶農舍外麵,八兩聽到裏麵有爭吵聲,停下腳步看了看。


    在不久之前,這個乞丐一樣的男人帶著他隻有八九歲的女兒,敲響了這一戶農舍的門。


    “誰啊?”


    農舍主人打開門,看到父女兩個這副打扮,立刻就拉下了臉色。


    “等等!”


    乞丐諂笑著用手抵住了就要關上的木門:“您行行好,我父女倆本是龍女湖邊上的,那邊遭了災您也知道,我不求錢,隻求一口剩飯填填肚子。”


    龍女湖鬧妖禍的事情早就傳遍了方圓百裏,鎮上越來越多的乞丐也是因此,這些依靠龍女湖水產生活的漁民們失去了家園之後,本不多的積蓄很快就花的精光。


    不是所有人都那麽好運氣,能找到個需要幫工的,混口飯吃。


    乞丐瘸了一條腿,不知道本來就瘸了,還是被人給打瘸了。


    “真是晦氣,一開門就碰見你這倆喪門星!你去找別人家要飯去,我家也不富裕。”主人家想把門關上,又不想用手去掰開頂著門的髒手。


    乞丐哀求無果,將身後的女兒用另一隻手拉到身前。


    “我不白要,你給我一頓飯吃,我把女兒賣給你。”


    小姑娘瘦的皮包骨頭,身上髒兮兮的,不知道多少天沒洗,隻有一雙眼睛看起來還算是有靈氣,怯怯的,不斷往她爹身後躲。


    八九歲看起來跟六七歲一樣。


    這幅樣子確實埋汰,好歹是個女子,主人家有點猶豫了,他的三個兒子在院子裏探頭探腦的往外看。


    家裏有三個兒子,這年頭給兒子娶老婆可是個大麻煩。咱家家底淺,一個兒子娶老婆的錢還能拿的出來,兩個兒子的話,咬咬牙也能過。


    就怕這個三兒子,長大後要是他兩個哥哥不肯幫襯他,恐怕得打一輩子光棍。


    乞丐一說要把女兒賣過來,主人家想了想就有點動心。


    “你說真的?我讓你吃一頓飽飯,你把女兒給我?”


    乞丐歡喜道:“自然的!自然的!”


    “那你倆進來吧,剛好鍋裏蒸了一鍋饅頭,等會兒吃完了再拿兩個走吧。”


    “謝謝主人家!好人一生平安!”乞丐連連道謝,拉著女兒不斷彎腰。


    主人家覺得心裏舒服了點,但臉上的表情一點也沒放鬆:“你答應我的可不能反悔,要不然把你的腿打斷!“


    乞丐道:“您就放心吧,我有三個女兒,老大老二已經送給了別的人家換飯吃,您這是第三家,不信您可以打聽打聽。”


    主人家的媳婦從屋裏出來,看到乞丐父女倆,臉色也垮了下來:“你怎麽把乞丐領到家裏來了?”


    主人家讓乞丐父女倆在院子裏等會兒,把妻子拉到一旁:“我跟他都談妥了,給他吃一頓飽飯,他把女兒給咱們,我看他閨女也就六七歲,跟咱家三兒做個童養媳,不是正好?”


    妻子有點不信:“真的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也就一頓飯的事,不是真餓了,誰會這麽幹?就算他是騙咱的,等會兒吃完飯跑了,咱還少啥了?”


    “就你大方!一頓飯不要錢啊?你知道現在外麵菜錢有多貴嗎?”


    “......”


    主人家爭吵了幾句,乞丐父女倆在院子裏有點局促,三個小男孩兒在兩人進來時便躲進了屋裏,在窗子那裏一人露半個腦袋出來,估計還以為自己隱藏的挺好。


    然後主人家的妻子不情不願的拿了幾個大白饅頭來,讓他們就蹲在地上吃了,配了兩碟鹹菜。


    菜雖然少,但餓久了的人最想吃的,就是最能填肚子的大白饅頭。


    一口氣吃了六個下去,乞丐露出了滿足的表情。


    “吃完了你就趕緊走吧。”


    主人家的妻子又送上來了兩碗溫水,這便開始逐客了。


    “謝謝主人家款待!”乞丐拱了拱手,沒忘了主人家答應他的兩個大饅頭,踹起來就跑。


    他女兒嘴裏一口饅頭還沒咽下去,騰地一下站了起來,死死抓住乞丐的衣角。


    乞丐被死死拖住,跑不得了,掰她的手都掰不動,狠狠在她手上拍了兩下。


    啪!啪!


    女孩兒的手都紅了,乞丐氣道:“鬆開!你拉我做什麽?”


    女孩兒當場痛哭:“我不要你走!你不要把我賣了!不要賣我!”


    乞丐罵道:”不賣你留著你做什麽?你除了吃還會什麽?一路上討來的飯,你一個人就吃九成,我要你有什麽用?”


    “嗚嗚嗚,你不要賣我,嗚嗚!爹!我以後不吃東西了!爹!嗚嗚嗚......你不要賣我!”


    女孩兒哭的慘,乞丐卻一點也不手軟,用力拍打女孩的手,女孩兒兩隻手都紅彤彤的,看著都疼,她就是不肯放手。


    主人家都看不下去了:“要不你就把她領走算了,這頓飯就當我請你們......嘶——”


    妻子在他腰間狠狠的擰了一下。


    乞丐道:“這小妮子就是欠收拾,您稍等,我說賣給您就賣給您。”


    啪!啪!啪!


    八兩在門外看了一會兒,要不是看出來這兩人身上沒有一點法力痕跡,不像是妖怪,就覺得他們是另一組清道夫魚精了。


    是凡人間的糾紛,八兩看他們可憐,但也不方便插手,這是真的幫錯了有債,幫對了無功的閑事。


    “唉,人間。”


    搖頭走開。


    中三天是下三天的仙界,上三天是中三天的仙界。


    可是這世上真的有真真正正的仙界嗎?玉皇天那九霄之上的天宮,就沒有爾虞我詐,苦難齷齪嗎?


    管得了一個,管不了所有,沒有必要平白惹得一身騷,走了走了。


    走過幾條街道,八兩始終放不下那對父女,父親那麽狠心,硬要把女兒賣掉,女兒偏偏要跟著父親,結局會是什麽?


    如果最後女孩兒還是跟了父親,那個男人會不會一怒之下,把她打死?


    又或者父女兩個等到下一頓,再去下一家,演同樣的戲碼?


    他轉身又走了迴來,還沒走到剛才看到那出戲碼的地方,便見到了那個乞丐父親,看樣子他似乎成功掙脫了女兒的小手。


    踉踉蹌蹌的跑過來,跑累了,扶著牆慢慢坐了下去。


    八兩遠遠地駐足,看到那個男人流下了眼淚,然後嚎啕大哭,兩個大白饅頭滾到地上弄髒了,他似乎沒有注意到。


    “女兒!女兒!爹對不起你啊!是爹沒本事!爹對不起你大姐!對不起你二姐!對不起你娘啊!......”


    等到哭聲小了,男人哭累了,頹然倚靠在牆上,兩眼呆呆的看著天空。


    八兩走了過來。


    “後悔了?”


    男人呆滯的點點頭,苦笑道:“您都看見了?讓您見笑了。”


    “既然會後悔,為什麽還要把女兒賣掉?”


    乞丐道:“我不賣她,讓她跟著我受苦嗎?我的家鬧妖怪,逃難的時候家當都被賊人搶去了,他娘死了,我帶著她,他除了餓肚子,還能有什麽好?”


    說著說著,男人又有熱淚流下。


    因為沒有希望,所以要用絕望換取新的希望。


    女兒年紀小,或許會記恨他,但是從此女兒能過上比之前要好的生活,記恨他一輩子也沒什麽,就怕會惦記他一輩子。


    相思是最苦,他不想成為女兒的拖累。


    一隻小小清道夫,八兩恨不得一隻手就能捏死,竟然也能造成這樣的人間慘劇,骨肉分離。


    “唉!”


    這隻是看到的,沒看到的不知道有多少類似,難怪殺了它會有功德降臨。


    “你可以迴家了,那隻妖怪已經不在龍女湖了。”八兩說道。


    不等乞丐有所反應,他利用道法離開了這裏。


    乞丐一恍惚,看到麵前有一塊金子。


    在白楊鎮整個轉了一遍,八兩總算找到一家還算不錯的客棧,客棧下麵的大廳裏還有一些客人在吃飯。


    來到吧台。


    “啪!”


    一塊兒金子被八兩拍到櫃台上,掌櫃的眼睛都直了。


    “您這是?”


    “住店,你看這個能用多久。”


    掌櫃的拿金秤一稱,十兩重,隻多不少,拿試金石試了試,是真金子。


    苦笑道:“這位爺,您就別為難小的了,咱這小店找不開啊!”


    八兩道:“什麽東西都給我準備最好的,我隻住七天,多餘的都賞你了。”


    “噗!!”


    旁邊有位吃飯的客人,一口湯喝急了,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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