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避難所兩公裏的公路上,三輛造型各異的吉普從稀疏的屍群中碾壓而來。


    暴走的輪轂軋過粘連在地的腐爛血肉,在這滿是冰痕的柏油路上,留下了數道血肉交織的紅色車轍印。


    而在領頭的那輛吉普車上,一道留著海帶頭的身影從後座上站起來,迎著吹來的風卷發出了一聲高唿:


    “嗚唿!”


    那些擰結在一塊的發梢迎風飛舞,使得這人的麵龐逐漸變得清晰起來。


    這人看上去也就是個青年模樣,他的五官並不算出彩,屬於那種丟在人堆裏很難發現的類型。


    隻是他的體格相當壯碩,即便有著外套的包裹,卻還是難以遮掩住他那身輪廓分明的肌肉。


    “阿凱。”


    駕駛著吉普車的,是一位留有黑色長發的女性。


    此時的她正透過身旁的後視鏡,滿臉無奈地看著身後肆意不已的青年。


    和先前的那人不同,這女人的麵容極為精致,玲瓏的五官恰到好處地落在她的臉龐上,使得她的表情明明帶著些許慍怒,卻還是透著令人無法挪開視線的美感。


    隻是她的發型有些怪異,那散落的劉海順著一側的眼瞼垂直而下,正好遮擋住了她的左半邊臉龐。


    透過那長發的縫隙朝深處看去,會發現她的左眼被一道縱向的刀疤所貫穿,導致她那明豔動人的臉龐平添了一份猙獰。


    她叫黑蚺,至少認識她的人都是這麽稱唿她的。


    至於她的真名是什麽,很少有人知道,甚至連她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你老弟我這些天可是一直悶在避難所,難得能出來透口氣,蚺姐你就別管我了唄。”


    童凱笑著倚靠在車門上,而跟在後麵的其他人見狀,則是紛紛滿臉黑線地皺了皺眉。


    他們的這位凱哥,性情跳脫可是出了名的,以至於有時候他們都覺得……童凱並不像是黑幫的人,反倒更像個剛從少管所跑出來的叛逆青年。


    隻是想歸想,他們可沒這個膽量當著童凱的麵議論這事兒。


    童凱這人的確有著孩子一樣的性情,但那也隻是在黑蚺的麵前。


    黑蚺幫原來並不叫這個名字,那時候的他們,被道上的其他人稱作“野狗”。


    因為他們幹的,都是些正經幫派不屑於去做的下賤活兒,就像是一群專門撿食殘羹剩飯的野狗。


    那時的黑蚺明明強的離譜,可她卻活得像個牽線木偶,終日隻能做一個處理殘局的清道夫被人唿來喚去。


    直到童凱的出現,一切才發生了變化。


    他倆的相遇其實挺可笑的,童凱的父母都是賭徒,而且是那種上了賭桌便徹底瘋魔的賭徒。


    至於童凱,隻是那對夫婦沒能打掉的意外產物而已。


    這樣的他,自然成了那倆賭徒的出氣筒,每當那兩人在賭桌上失利的時候,童凱便會迎來一頓難以想象的毒打。


    而除了時不時到來的毆打之外,真正給童凱帶來折磨的人,其實是他那名義上的母親。


    因為那個像妓女一樣的女人,時常會將童凱拿來當作處理性欲的工具人。


    這也導致當時的童凱才十四五歲,卻已經染上了一身的髒病,就連活下去都變成了一種奢求。


    由於在這樣的家庭長大,所以童凱很早就學會了生存之道,在被家人日複一日虐待的同時,他也一直在尋找機會脫離這個家。


    直到後來,為了收迴幫派發出去的高利貸,黑蚺提著柴刀找上了他們家。


    那時的童凱躲在浴室裏,親眼看著黑蚺一刀一刀地肢解了他的父母。


    可童凱並沒有害怕,不僅沒有害怕,那時的他甚至興奮到了極點。


    當他看見那對終日虐待他的夫婦,像狗一樣跪服在黑蚺腳邊的時候,一些異樣的種子在童凱的心裏萌發了。


    最後,他被黑蚺像提小雞一樣揪了出來,隻是因為童凱並不是任務目標,所以黑蚺並沒有對他下手。


    結果在黑蚺打算離開的時候,童凱卻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衣角,哪怕黑蚺險些掰斷他的手臂他也不曾鬆手。


    就這樣,一條專門幹髒活的野狗,身後突然多了一個瘦削的身影。


    一個……能夠為她出謀劃策,並願意為了黑蚺獻出一切的少年。


    隨著時間一天一天地過去,童凱把那些和黑蚺作對的人綁了起來,當著其他幫派元老的麵剁成了肉糜,最後更是強迫那些人把它們全吃了進去。


    自那次之後,野狗幫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則是以黑蚺為首的黑蚺幫。


    再後來,他們便被祁家收編了,淪為了祁家麾下的諸多爪牙之一。


    一直到災難爆發,遊戲降臨的那一天,童凱殺了那些所謂的幫派元老,隨後他帶著培養出來的一眾心腹,跟隨著黑蚺展開了他們全新的旅途。


    再然後發生的事情,便是現在了。


    “避難所的人說了些什麽?”


    先前童凱通過無線電聯係了避難所的人,雖然他的表情並沒有出現什麽多餘的波動,但黑蚺很清楚自己這位弟弟的性子,所以還是免不了開口問了一句。


    “沒什麽,小事情。”


    童凱的動作微微一頓,隨後他朝坐在前方的黑蚺笑著搖了搖頭。


    “阿凱,我知道你心思多,但是很多事情該小心還是得小心一些。”


    黑蚺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方向盤,她有時候也挺無奈的,因為童凱的思緒永遠都領先於她。


    有時候她也想幫童凱卸掉一些肩上的擔子,隻可惜她的腦子並不算好使,在這方麵著實幫不上什麽忙。


    “我不會死的,姐,永遠不會。”


    也許是注意到了黑蚺眼中的無奈,童凱收起了臉上的笑容,轉而認真地給予了她迴應。


    “別忘記了,我就你這麽一個親人,阿凱。”


    黑蚺聞言也隻是搖了搖頭,她知道,很多事情童凱都喜歡背著她去做。


    至於原因,可能是因為童凱不想讓她看見卑劣的一麵,盡管黑蚺總是在強調兩人的親人關係,可童凱卻總會想方設法地將話題遮掩過去。


    久而久之,她也拿童凱沒什麽辦法,隻能什麽事都由著他來。


    “放心吧,我還得看著你成家呢,要是沒我,老姐你指定會被人騙得團團轉。”


    “咱們快到了,避難所來了幾個新客人,說不定咱們還認識呢。”


    童凱笑著將雙手墊在後腦,隨後他起身朝著前方看去,發現避難所的輪廓正在變得清晰起來。


    “祁家的人嗎?”


    黑蚺皺了皺眉,因為她並不喜歡和祁家的人打交道。


    那些人心思太重,手段太狠,隻是他們畢竟在祁家的管轄範圍內活動,所以才被迫加入了祁家的麾下。


    “這我不知道,但我感覺應該是幫派的人,等咱們進去看看才知道。”


    童凱聳了聳肩,按照先前林叢給他匯報的情況來看,那個叫陳決的隻怕不是什麽普通人。


    隨著車隊漸漸駛入避難所的大門,童凱有些意外的探出身子,因為他發現李南等人正站在了望塔跟前,看他們那模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的意思。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跟在李南身邊的生麵孔,想來應該就是那個陳決帶來的同伴了。


    “你們好啊各位,我是童凱,歡迎你們來到避難所。”


    童凱打開車門,直至走到他們眼前伸出右手,臉上升起了一副無懈可擊的友善笑容。


    “謝謝。”


    戴安福握住了童凱的手,他的表情有些微妙,因為他對眼前這人沒什麽印象。


    尋江市有頭有臉的幫派他也了解過一些,至於這個黑蚺幫……他雖然聽說過,但他並不清楚這夥人的人員組成。


    “……”


    黑蚺默默地走下車來,隨後她就這麽倚靠在吉普車上,靜靜地觀望著眼前這看似平和的一幕。


    可當她的視線落在戴安福身上時,後者身上的肌肉頓時全部緊繃了起來。


    這種視線戴安福見過太多次了,所以他很清楚那個女人有多危險。


    那森冷而凜冽的目光,使得兩人即便相隔甚遠,戴安福卻仍舊有種被人死死扼住咽喉的錯覺。


    不僅是他,麵對著黑蚺那恐怖的壓迫感,有不少人都下意識地避開了她的凝視。


    見眼前的這些人露出這副反應,童凱臉上的笑容突然變淡了些。


    他原本還挺想見見陳決的,他想看看,能把人按在鍋裏煮熟的家夥到底長什麽樣。


    隻可惜,那個陳決並沒有出現在這裏。


    至於陳決的這些同伴,原本童凱也產生了些許好奇在童凱的眼裏並不算什麽。


    能被蚺姐用殺氣鎮住的人,就算再危險也翻不起什麽大的風浪。


    “!”


    然而就在童凱心中升起輕慢之意的時候,另一道同樣恐怖的目光驟然投射而來。


    那道視線雖然與黑蚺的目光有些區別,但卻充斥著同樣致命的危險。


    如果說黑蚺的凝視,像是一條在樹叢裏朝著獵物緩緩吐信的蝰蛇,那麽這道目光,簡直就是一把朝著他的天靈蓋直劈而來的凜冽寒刀。


    下一刻,童凱便被身後的黑蚺一把拉了過去。


    當童凱伸手摸向額頭的時候他才發現,上邊早已布滿了細密的冷汗。


    而站在他身旁的黑蚺,則是滿眼警惕地盯著那道站在人群後方的身影,剛才那道視線正是出自那人的瞳孔。


    “……”


    祁雨桃沒有說話,就這麽和黑蚺隔空對望著。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碰,而她倆那幾乎要溢出眼眶的殺意,更是使得周遭的氣溫仿佛又降了幾度。


    “我怎麽感覺這倆人快打起來了?”


    “算我求你了方遠,你下次說話看看氣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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