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提問,兩人答案卻是大相徑庭,一個點頭,另一個搖頭。驢唇不對馬嘴,互相爭執,激烈地交鋒起來,誰都說對方是在騙人。


    他們就像是早有提防,對那天發生的事支支吾吾,問了半天一點價值都沒有。真假模糊,不知誰對誰錯。


    九公子打量著:“莊主,我們……過關了嗎?”


    沙通天歎了口氣:“在我之前,是有什麽人來找過你們嗎?”


    這一次兩人極有默契地齊齊點頭,又飛快地否認,臉都先紅了。


    “真拿你們沒法子。”沙通天用力揉了揉他們的頭發,像是兄長一般叮嚀,“這次算了。小孩子,要說實話哦。”


    兩個少年公子被感動到,歉然拱手:“我們很想幫沙莊主,但我們真的什麽都不知道。”一低頭飛快逃走。


    沙通天上前兩步,遠遠叫道:“兩位,十公子若是真迴不來,你們做哥哥的能心安?別忘了,誰和你們從小一起玩到大,誰和你們同一個先生,誰和你們同一個家……”


    少年的影子齊齊站住,他們陷入了掙紮,互相看了彼此一眼,說,還是不說?說了,又有何用?


    希望,緩緩轉身,融化在那對陌生的瞳孔裏,那嗓音卻是意外熟悉打動:“你們的命運,在你們的手裏。”


    曾經什麽時候,有個狼狽的不起眼的人對他們說過同樣的話,


    而那人已經死了。


    少年握緊了身旁人的手,咬著牙道:“那天,我們三個吃飽了,跑出來一起在池塘邊玩。十弟看見水裏麵魚又肥又胖,要下去捉魚,我們怕三哥生氣沒敢答應,就跑到另一邊去了。”


    “迴來的時候,看見有個人在偷偷教十弟說話,那人,是求賢館的門客……”


    “求賢館的門客那麽多,你們確定?”


    沙通天想著,按理,這是路逸銳的主場,不該有隔壁的人。


    “我們在二哥府上見過那人。”


    另一個道:“他好像也記得我們,當時看見我們過來,就不說話也不打招唿走了。我們過去問十弟,十弟神神秘秘,隻說那人好玩兒要拜他做師父。”


    沙通天追問道:“他長什麽樣,是男是女,是高是胖?十公子失蹤的時候,他又在哪裏?”


    這一連串的問題,讓兩個少年驚慌失措,


    恰巧有巡邏的侍衛經過,他們趁機跑了過去。


    “其他的我真的一概不知。”


    “沙,大男人說話算數,記得我們的小鹿!”


    這一次無論沙通天如何唿喚,少年都緊緊捂住了耳朵,跑得飛快。那架勢,活活被餓狼追趕的羔羊。


    “這兩個家夥。”


    沙通天無奈了聲,他打算迴去問問路逸銳,那可惡的劫匪就在他尊貴的客人之中。


    從眼前掌握的情報來看,若那和十公子說話,就是劫走他的人……十公子似乎並沒有反抗,還是相當自願。


    早上那些客人滿嘴火車,但有一點非常統一。他們都看見了那道黑風,橫跨整個宴會,最後直朝著十公子而去……


    所有人都被驚住,隻是一轉身的功夫,人和風都消失不見。


    就像臨走時拉住他,說的那句話:“沙莊主,你不要再查了,這是老天要請十公子迴去……你再厲害,還能把那黑風擒住?”


    ……


    出了花園,沒幾步就到了領主府的道書院。少年公子們就是在這裏跟隨先生讀經書,學技藝。領主並不常來,隻偶爾讓人送些新鮮玩意,裝點書櫃。


    今天學生放假,先生也不在,有幾個下人趁著天氣好在搬東西到院子裏曬。


    有人在箱子裏翻出一個鳥籠,沾了許多銅綠,也不知多久沒見過天日。不知道是哪位公子的棄物,隨手丟在一旁。


    沙通天並不打擾,進去參觀了圈。


    在書院待了一炷香,走馬觀花,想起一些記憶,


    蘇星魁用戒尺打自己手心,逼他們讀書。


    “蘇先生,你不要打了,我們背,我們背還不成嘛……”


    他俯身撿起那個舊鳥籠,手指沾了些灰塵。


    ……


    出府的大道上,遙遙看見一個身影,意氣風發,卻是陳巢。


    他在府裏轉了多時,剛剛從八公子那裏趕來。


    兩人打了一個招唿。


    陳巢神色匆忙,開口道:“領主大人知道莊主來了,請您過去一趟。”


    “領主急著喚我,可是有什麽要緊事?”


    “莊主最近在幫三公子做事?”陳巢壓低聲音,湊過來,“莊主初來乍到,不知道也情有可原,領主最不喜歡的就是,有臣子和公子們私交太過。而最最討厭的,莫過於這個臣子他恰巧也非常看重。”


    沙通天思索了會:“多謝陳總管提醒。”


    順著他的目光,陳巢說道:“那邊是四公子的舊居,許多年沒人住過了。”


    “就是那位在老羊城被斬首的?”


    畢竟不光彩,陳巢咳嗽了聲:“這件事莊主最好不要再提起。”


    沙通天笑了笑:“陳總管,這樣,請您迴去先稟報領主,我稍後就到。”


    “這……”陳巢略一猶豫,施禮道,“如莊主所願。”


    與陳巢分手,沙通天獨自漫步而前行,uu看書 ww.ukanhu.om


    地上落葉成堆,亂花碎末,與磚石緊密地連為一體。這一幕破敗得有些荒唐,好像一閉眼,又迴到了五年前的那個春天。


    一群衣著華貴的富家公子齊齊踏進,叫著:“四公子,大好風光,何不出城賞春。快快,起來……”


    人群裏,藏在最後的那個,是誰呢?


    今早上的夢,實在想不起來,他有些煩神。


    院子的大門緊鎖著,連鎖都生了鏽,凍成一整塊。記得東北有麵牆塌了個角,半人高,估計還沒修好。


    於是又轉了圈,果然還在,揭開密密的藤條,低頭鑽了進去。


    隨處可見,這裏已經被雜草和小蟲子占領,每一步不小心翼翼,就容易枉造殺孽。院子裏那條人工小河依舊活著,算是這裏與外麵的唯一聯結。


    一番周轉,沙通天找到了曾經自己的睡房,發現裏頭一片狼藉,大約是圍城的時候領主府人心惶惶,這裏也遭了賊。


    “好家夥,連床板都沒了,饑不擇食啊。”


    他在房間角落找到那個火盆,裏頭餘燼尚在。滿是灰塵的空氣飄著幾根蛛絲,沾在鼻尖上,他過去推開窗戶,光線照進來頓時空透了許多。


    往外看去,石橋架在粼粼水光之上,


    立著一個襯著山水的白裙女子,低眉斂目,望著悠悠河影,靜靜長空。


    時光仿佛永遠定格在了這一幕。


    白鷺城裏這樣的姑娘著實不多。


    “怎麽,是她……”沙通天太過入迷,連腳下踢翻了舊花瓶裏的小蛇都沒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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