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之後,前方引路,他們來到一片荷花清香,惠風和和。旁邊倚著個六角朝天亭子,錦繡雕琢,一塊紫木匾額上題“夏韻”二字,功底不凡。


    沙通天指著,讚許道:“三公子的書法一勾一畫,包舉四方,自有一腔進取銳氣。公子若生在星海三重天,此生氣龍修為必然不小。”


    “莊主知道這是我寫的?”


    “星海煉氣士以氣養道,與主人氣度相通,沙某也曾研究過一些,這幾個字一看便知出自公子之手。”他笑聲,環顧當場,“難道還有其他人配得上?”


    路逸銳頗為得意,擺手道:“胡亂寫的,請不起什麽大家,自能自個兒上了。”他對星海養氣很是好奇,但眼下這個處境也不忙問,幾句就打住。


    幾人說著下了亭子,來到池塘邊。


    放眼看去,滿目蓮心紅粉,綠葉招搖,其間肥魚嬉戲取樂,十公子的消失一點兒沒影響它們的長勢。夏天的清涼吹來,使人在欄杆前心神搖擺,穿梭不定。


    出事之後,擇士館就封鎖了現場,連亭台裏的吃食都沒人動過。幾天後散發出一陣發黴臭氣,路逸銳才讓人把腐爛收了。


    沙通天繞著荷花池仔仔細細走了一圈,轉迴來的速度要多慢有多慢。


    路逸銳急切地道:“可有什麽發現?”


    “是個高手,興許還不止一個。”


    “沙莊主你的意思,擇士館裏有內鬼。”路逸銳臉色變得低沉,他早就懷疑,這次是裏應外合。眼下他被路高軒狠狠打壓,有人心變也在情理之中。


    沙通天指著西邊:“我剛在那荷花中發現了一個腳印。”


    腳印?隨同的門客們都非常驚訝,他們搜索了幾天幾夜也沒找到,這神鹿莊主怎麽才來一會兒就發現了線索?


    果然,路逸銳無比嫌棄地瞪了他們一眼。


    “幸虧荷葉生得密實層層遮住,這幾日沒下雨,才勉強保留下來。我試著比對了一下,大概就是十公子留下的。”沙通天見門客們要去,又阻止道,“幾位不必再麻煩了,我剛才不小心踩空,那腳印已經毀去。”


    眾人不由非常遺憾。


    “好啊,不用管什麽腳印了,知道是誰作妖就成!”路逸銳激動地說道,“沙莊主所說,也正是我所想。那陣黑風不會是什麽邪門的事,一定是有什麽人將我們注意力引去,他的同夥趁機將十弟劫走。”


    “十公子有什麽仇家?”


    看見路逸銳搖頭,沙通天苦惱說道:“那可就奇怪了,誰會忍心對那麽可愛的少年動手?若是一般的強盜,想求財,那勒索信領主府也該早就收到。”


    路逸銳幽幽地打斷:“沙莊主,我十弟天真無邪,得罪最多的還是我父親。可我,就不一樣了。”


    沙通天耐心聽著。


    路逸銳揮手退散所有門人,一時間荷塘邊隻剩下他們二人。


    “當年圍城數月不退,其實我父親也已動了退位的心思,那一天把我和老二喊了過去……後來發生的事莊主想必也清楚,卡夫力挽狂瀾,白鷺光複……”路逸銳步子邁得很小,沙通天跟在他後頭,兩人隻不到一個身位,流血五步不過咫尺之間。


    “這兩三年裏,我父親處事越發殘暴,誰也猜不透他的喜怒。他一直在暗中考核我和路老二,永遠是那套蘿卜和鞭子的遊戲……”


    “自從那一天從領主府迴來,我就再沒過睡一個好覺,時時刻刻都在戒備……不知道這考核是什麽,什麽時候會結束,而結束之後等待我的將是什麽……”


    “我隻知道,我勝不過父親,他是精明的獵人,而我和路老二都隻是要拚命逃跑的兔子。光你能看見,我身邊就有許多父親的眼線,我知道他們是誰,卻不能殺還得重用他們……我無法逃開他定下的規矩。”


    “沙莊主,你沒有過這樣一種感覺,兵臨城下,無將可用,上天無門,下地無路,隻有乖乖等死而已……哈哈哈,說出來真是可笑,可這就是我這幾年真正的心思……於我而言,白鷺城的圍從沒解開過……”


    路逸銳淒慘慘地轉過身,發現沙通天依舊是那平靜的眼眸。


    沙通天頷首說道:“恕下臣鬥膽,這領主之位對於三公子您真就那麽重要?既然知道這是陷阱,何不不爭,就是勝。”


    路逸銳聽了,大聲一笑:“沙通天,你可以笑話我……我路逸銳自幼讀的是聖人書,禮義廉恥,仁義道德也略知,絕非是你以為的那種貪圖權位之人。”


    “可不爭,那便是死路一條!你看吧,我大哥是不爭,為群臣表率,結果呢被領主杯酒賜死,可憐剩下我大嫂一個遺腹子,被關在領主府後院,十幾年來和下人同吃同住。父親鐵石心腸,讓我們誰也不許去看她……”


    “我四弟也不爭,uu看書w.kans.co 從來都是路高軒的一條走狗,隻因為通商時說錯了幾句話,就被……斬首送給了四大家族。有他們兩人前車之鑒,你覺得我有的選?這世道,不爭的人,要被爭的人所殺,你根本沒地方講理去。”


    路逸銳想起什麽似的,仰麵朝天,頭發披散:“你以為你是個什麽道理?你連道理都不是,你憑什麽講道理?你要先成個道理,才有道理可講……”他明白他為什麽那麽恨蘇星魁了,這家夥是個瘋子。


    沙通天聽得一怔,眼前的這個憂鬱是真,還是那個陰險的路逸銳是真。真真假假,錯亂難辨,開口說道:“三公子,你確實沒得選,因為二公子也沒得選。按照領主的規矩,你們倆裏,隻能活一個。”


    大約在《雲之涯》原書中,白鷺城就是因為路二與路三的無止盡鬥爭而滅亡。但眼下看來,這兩個兄弟,實在是太弱了,脆弱的弱。


    沙通天的話讓路逸銳多少平靜了些,口氣也轉為歉然。


    “三公子不必道歉。冒犯的人是我。”


    “沙莊主,這件事一定是路老二搞的鬼,他簡直是瘋了,陰毒到對親兄弟下手的地步。”路逸銳真誠地道,“請莊主一定幫我一把。我絕不會讓您失望的。”


    “三公子,事情還沒有搞清楚,這話被有心人聽去,怕又是一番血雨腥風。”沙通天提醒了句,“承蒙公子您看得起沙某,不論如何,十公子是無辜的,我一定會盡力將他找迴來。這樣也是為白鷺城好。”


    “逸銳在這裏先謝過莊主了。”路逸銳長長一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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