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是領主心尖上的東西,哪個敢動就是醉昏了頭。事後算賬,也不是第一迴發生。


    “領主大人,您……”就在侍衛們猶豫不決,“要不要再考慮考慮?”


    路天鷹眼睛一下暗了,變成一個泄氣的圓球,俯身抱住地上那麵鏡子,語氣裏竟帶了點哭腔:“兄長,大頭兒……”


    轉身伏在榻上,長久都沒爬起來。


    就當眾人以為他悲痛欲絕,那哭聲止了,變成一種強烈的嫉恨:“命,命……為何不多給我一些,再給我一些……”


    一對赤紅的眸子騰得閃爍起來。


    侍從從未見他這般模樣,**裸的殺氣,全都麵如土色。


    “剛才,是誰要打碎本領主的寶鏡?”路天鷹陰沉著起身,所過之處人人連退,目光就是一劍。先刺倒一個,再刺下一個,剩下的全被攆出大門去。


    一個人影剛巧進門,眾人找到了救命稻草,趕忙道:“沙大師,您可算是來了。領主,領主他發……發怒了!”


    “天威雷鳴,並不奇怪。”沙通天伸手說道,“你們退下,這裏交給我就是。”


    侍從們略一猶豫,退至門後。


    “領主,是下臣來了。”沙通天一人進屋,高笑說道。


    路天鷹仍未清醒,用一種極為陌生和敵意的眼神,嘴裏嚷著:“就是你要打碎本領主的寶鏡?來人呐!”


    沙通天用更高的聲音打斷他:“領主,你看得太深了。這鏡子不該這樣看,得放得遠些。”


    這嗓音仿佛有一種魔力。


    “你,大膽……”路天鷹聽得入迷,氣勢先弱了,身子跟著都輕飄許多。再一晃神緩緩醒轉,手中鏡子已經被奪走。


    前邊的人影漸漸清晰,卻是沙通天一手將鏡子扣在了房梁上,反麵朝上。


    “我……失態了,讓莊主見笑。”路天鷹擦掉額頭冷汗,唿著氣坐迴到軟椅上。對於剛才做過的事,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沙通天不露笑聲:“領主,這古鏡跟隨一位星海仙子,照的不是人的貌而是心,心的美醜。”


    “果然是照心之鏡。”


    “您方才看見什麽了?”


    “我……本領主看見,我父親……”


    “老領主?”


    路天鷹陷入了迴憶之中:“是他臨終前一刻,躺在床上,用力挽住我的手說,日後若是你兄長殘暴無道,你也不必顧念什麽兄弟之情……我難以答應,但迫於父命,不得已還是點頭……我們都是白鷺王的血脈呀……”


    連連的搖頭,此時的白鷺領主露出了少見的脆弱一麵,他還想著那鏡子,起身,手朝著房梁伸去。


    沙通天上前阻止了他:“領主的苦衷,下臣相信,後人自會給您一個公斷。”


    “真的嗎?”


    路天鷹稍稍鎮定,近乎懇求,


    沙通天再次肯定:“一定。”


    出乎他意料,路天鷹欣慰之下,毫無預兆,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手。隔著兩層皮膚,同樣流動的血緣如有感應,原主的記憶騰得跳了一下。


    距離上一次這樣親密的動作,不知多少個年頭流去了。


    路天鷹臉上恢複神氣,大聲說道:“沙莊主當是白鷺忠臣。哈哈哈……”目光再次落到鏡子上,卻也不敢輕易拿下。每每迴頭看一眼,就覺得無比安寧。


    二人在書房中相談甚歡,整整大半個時辰,常常有笑聲傳出。


    守在外頭的侍衛皆是暗暗吃驚,這沙莊主一來,領主便不再亂殺人,也不折騰了,神鹿莊主的本領果然高明莫測。


    入城一路上碰見的事兒,上到守城的卒,下到趕車的牛,沙通天說得惟妙惟肖。


    路天鷹笑了一下:“這才短短一兩個月,比起莊主的名聲,倒是我白鷺城門太矮小了。”


    “那都是借了領主大人您的威望。”


    “莊主謙虛。”


    “來書房的路上,下臣還看見一個怪人,頭頂著烈日暴曬,卻是長跪不起,憑著一股勁硬生生撐著……聽下人們說,他已經跪整整一個月,這般堅持倒是少見。”沙通天輕描淡寫地說著。


    “你是說藺知那小子,他竟然還沒死?”路天鷹早就忘掉了他,此時有些好奇,一招手,“來人,去把那藺知叫進來。”


    院子裏。


    髒兮兮,臭烘烘的破爛粗衣晃動著,像是一個被抽取根基的木塔:“我……要……見……”


    兩眼不能視物,耳朵幾乎也聾了,剩下所有感覺喪失……


    根本意識不到有人接近,身體還在,意識下線……


    咕咕咕咕咚……被拖到陰涼處灌了半天井水,勉強清醒過來,眼睛是兩個煮熟的生雞蛋。


    “什麽,領主……大人肯見我了?”藺知得了口氣,立刻掙紮起來,“我去,我現在就去!”


    “就你這個乞丐樣子,也配見領主?”


    “你們懂什麽,這身破衣是我的護身甲,都讓開。”


    他興衝衝地奔進書房,uu看書 ww.uukansh旁若無人大叫,“大人,那沙通天蠱惑人心,罪大惡極,千萬不要縱容了此人。”


    “但凡是鼓吹要去神鹿山莊買鹿的人,都該下大牢!”


    “若是大人信得過,屬下願意效犬馬之勞,將那騙子的把戲全部拆穿。”


    “藺知,你想了整整一個月,這迴還是要勸我嗎?”路天鷹餘光掃去,沙通天一旁默立,眼也沒抬過。


    藺知喊得太用力,此時胸口喘不上氣來,他強忍住道:“不論多少次,哪怕再來一個月,屬下同樣是這一番話。對領主,對白鷺城的一片赤心,不論多久都不會改變。天地可鑒。”


    “好,難為你了,那你就再去外頭跪上一個月吧。也讓關北人瞧瞧,我白鷺城忠臣風骨尚在。”


    “屬下遵……領主大人?!”藺知腿軟在地,一臉絕望,萬沒想到路天鷹叫他進來,隻是想確認他的生死而已。


    他這時才注意到房中還有一人,卻不認識,本想求求那人幫自己說話。


    聽路天鷹的唿喚,顯得極為親切,帶著“莊主”二字……


    藺知不由大吃一驚,叫道:“難道你……就是那沙通天!”


    頓時麵色通紅,知道中了設計,手也不拜了:“你要殺我,就給我一個痛快,吾乃國士,可殺不可辱。”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領主大人,不會殺你。”


    “沙莊主,這礙眼的小子就交由你處置。要打要罰,都遵你的願,且不可再讓他出現在領主府。”


    “領主大人!”比藺知求情更快,沙通天先謝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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