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寂靜的背後,不是心靈寧靜,而是充滿了壓抑。


    每一位修行者的心頭,籠罩著越來越濃密的陰雲。


    他們沒有掉以輕心,反而越發慎重,不斷地派人打探冷延商和掌櫃的動向,等到的消息讓他們的心越來越往下沉。


    死靈大軍、馴龍獵人、仙人指路三路殘軍放棄了圩山縣廣袤的領地,退守西南邊陲一隅之地。


    三路殘軍以夜城為根據地,向兩側延伸,將幽冥之地完全包裹住。


    他們在為幽冥之地設置了一道嚴密的防線,看起來生怕別人進入幽冥之地,窺探他們的秘密。


    天下修行者大惑不解,於是變得惶惶不安,他們要在幽冥之地幹什麽?


    冷延商、掌櫃帶著羅雨珠,踩在神龍的頭頂,進入了幽冥之地。


    他們很準確的找到了那座骨山,神龍在山頂上唿嘯而過,狂風驅散了山頂的濃霧,露出了那一朵碩大的妖豔的彼岸花。


    灰暗的天空之下,漫無目的的骷髏清晰地聞到了來自於骨山上的芳香,瘋狂地向骨山踉蹌奔跑。


    密密麻麻的骷髏,爭先恐後的爬上骨山。


    骨山上無處不在的根須,沒有從骨灰和斷骨下麵探出來,把那些爬山的骷髏卷走。


    越來越多的骷髏爬到山頂,看到了那一朵彼岸花。


    還有三個人,站在彼岸花下麵。


    骷髏們卻沒能接觸到彼岸花,無形的屏障,把它們擋在了山頂邊緣,擁擠的山頂再也容納不下更多的骷髏,後來者爬上來又落入山腳。


    山上的骷髏,空洞的眼眶裏閃爍藍光,伸手向前,想要觸摸那誘人的香氣。


    但是,它們可望而不可即。


    彼岸花能夠感覺到來人,甚至看起來還認識他們。


    花瓣律動,像是在述說無盡歲月的孤寂,還有對冒然來訪的客人的不歡迎。


    “怎麽打開骨山下麵的深淵出口?”冷延商站在彼岸花前,看起來是對著花朵說話。


    一股無形的靈魂攻擊,從彼岸花向四周激蕩,凜冽的寒風,吹得旁邊的人魂魄搖曳,若是魂魄薄弱,這一下恐怕就要魂飛魄散了。


    “你守在這處通往地獄的出口無數年,很辛苦了,是時候讓你歇一歇了。”掌櫃開口道。


    又一道靈魂攻擊激蕩開來,比剛才更加猛烈。


    顯然它是反對的。


    但它紮根於此,無法動彈。


    “我們研究了很多年,對幽冥之地其實很了解的。”


    冷延商冷笑了一聲,接著轉過頭來,對著站在一旁呆呆傻傻的圓臉小姑娘道:“一會兒我們把它揪出來,你一口把它吞下去,好不好?”


    羅雨珠點了點頭。


    冷延商抬起頭看著麵前碩大的花朵,“這世上唯一一個陰陽完全平衡的人,也是能夠徹底掌控幽冥之地的人。我們研究了很多年,得出了這麽一個結論,不知道對不對?”


    冷延商和掌櫃對視一眼,便下定了決心。


    轟然一聲炸響,震蕩了整個幽冥之地,動靜比最後的決戰還要大。


    骨山毀了,揚起的灰白色煙塵籠罩了整個幽冥之地,甚至向北方蔓延。


    身處西南邊陲的人,甚至聞到了空氣中嗆鼻的味道。


    這股煙塵,足足彌漫了三年,從未降落。


    人們很好奇幽冥之地內發生了什麽,他們用盡手段,不斷地派遣敢死勇士突破幽冥之地外圍的防線,衝進幽冥之地內部。


    最終,他們一無所獲,幽冥之地裏麵一片灰暗,隻有茫然的骷髏四處遊蕩。


    人們總是健忘的,何況是三年的時間,大多數人已經忘了關於大魔頭的威脅。


    一天午後,燥熱的氣溫把人熏得昏昏欲睡的時候,幽冥之地內,走出了一位熟悉的身影。


    李清湖迴來了。


    他從幽冥之地的東北方向出來,也就是觀石大國所在的方向,進入了觀石大國都城。


    如今的觀石大國,沒有領地大陣,國界不再,但是他們依然擁有無數信徒,麾下僧人雲集,依然一派鼎盛。


    夏侯尊已不複往日雄風,夏侯崢成為了觀石大國的主事者,僧人們依然把他喊做領主。


    夏侯崢站在鐵籠麵前,看著陰暗潮濕的地牢裏麵,把他曾經經曆過的折磨,全都還給了夏侯尊。


    那個肥頭大耳滿麵紅光的大國領主夏侯尊,以前讓人聞之色變,現在躺在陰暗的角落裏,落魄至極。


    就是在這樣一個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快意恩仇時刻,李清湖來到觀石大國。


    他依然是麵色森白的模樣,但是一路走來,身後尾隨了大片黑色雲霧。


    那些黑色雲霧並不是一體的,而是由無數個地獄陰魂凝聚而成,不斷蠕動著扭曲的身體,發出嘻嘻索索陰森恐怖的低聲唿喚,像是向人索命。


    黑色雲霧所過之處,毫無生機!


    活著的人,在黑色雲霧飄過的一瞬間,就變成了一具骷髏,茫然的行走在黑霧裏麵,跟隨在李清湖的身後,向前踉蹌遷徙。


    一路走來,他的身後跟隨著越來越多的骷髏。


    夏侯崢聽說了觀石大國管轄的土地上傳來的悲劇,已經來到城門口,準備阻攔李清湖毀掉這座西北雄城。


    他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臉龐,但是能夠清晰地感覺到,那個低著頭緩慢行走的人,已經不是曾經認識的人。


    “不要向前走了。”他努力的克服心中的恐懼,站在道路中央。


    李清湖還在向前走,已經來到了夏侯崢的麵前。


    陰冷恐懼的氣息撲麵而來,陰魂厲鬼的低聲嚎叫幽幽傳來,夏侯崢感覺到毛骨悚然,心底有些害怕起來,但他不會退縮,“我們願意道歉,願意賠償,不管你想要什麽樣的懲罰,我都可以承擔下來,請你不要傷害那些無辜的人了!”


    李清湖沒有抬頭,徑直走過來,撞在了夏侯崢的身上,融合在了一起。


    李清湖從夏侯崢的身後穿出來,隻在後背留下了一具呆立的骷髏。


    當他向前走去,身後的骷髏反應過來,轉過身來,踉蹌著跟了上去。


    黑色雲霧籠罩之下,浩浩蕩蕩的骷髏大軍,一路壯大,數百上千萬的骷髏,茫然的行走在這片天地。


    真正的毀滅,才剛剛開始。


    中天大國如今的主事者是陳巨錘,北林大國的主事者依然是林巡,冷海府的主事者是王青稚。


    他們在見了一眼李清湖如今的麵貌之後,便匯入了這隻骷髏大軍,無一例外。


    黑色雲霧在天下間緩慢行進,繞了一大圈,便在這片山巒起伏的天地上畫下了一條彎彎曲曲的灰色死亡地帶。


    人們聽聞了骷髏大軍的恐怖,紛紛逃向大陸腹地,但是低頭一看,他們已經被灰色死亡地帶包圍。


    終於,李清湖帶著綿延數千裏的黑色雲霧裏麵的骷髏大軍,來到了東南海岸南廣府。


    這次攔在他麵前的人,不是南廣府的主事者南望野,或是精武會會長楚星河,而是年輕的南晚君和岑彤。


    李清湖終於第一次停下了腳步,也是第一次抬起頭,木然的看著麵前的人,像是失憶的人努力的迴想起熟悉的麵孔。


    他看著那雙淡藍色的眼眸,想起了那個霞光萬丈的早晨,在巨大的塔樓上,他們一同走過鮮花搭建而成的拱形的門,即將化作神仙眷侶。


    這是個熟人,而且冥冥之中,他們內心還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你不能死。”李清湖終於開口說話,聲音古怪,仿佛帶著棺材裏麵飄出來的腐敗氣息。


    他繞過岑彤,繼續向前行走。


    前方就是南廣府府城,東南海濱城市,富饒之地,人口密集。


    岑彤掙脫了南晚君的手腕,衝了過去,繼續攔在李清湖的麵前。她頂著淩亂的頭發,淡藍色的裙子看起來破破爛爛如同古董,張開雙手,尖利的聲音道:“你休想再害死任何一個人!”


    “你——”李清湖看著岑彤那雙淡藍的眼眸,想了許久,最終緩緩道:“攔不住我。”


    “我攔不住你,”岑彤越來越瘋狂,淡藍色的眼眸閃爍著藍色的火苗,一如曾經李清湖那雙眼睛一樣,能夠逸散出藍色的冥氣,然後泛黃的牙齒縫隙裏,一字字蹦出一句話:“但我能夠與你同歸於盡!”


    李清湖的眼睛是黑白色的,一如曾經的自己,呆呆的看著麵前激動地女人。


    南晚君卻是衝過來,一把抓住岑彤的手臂,想要把她拉住,遠離人人談之色變的惡魔。


    但他發現手臂上傳來紋絲不動的感覺,根本無法改變岑彤的決心。


    這麽多年過去了,他的心依舊沒有變,就算岑彤變得越來越邋遢醜陋,他始終護在左右。


    家人已經離城出海,但是岑彤拒絕離去,他也一樣。


    “你迴去,迴到屬於你的地方,不要報複這片天下了!”岑彤話裏有著哀求,“所有人都對不起你,你現在也對不起所有人。”


    “我不迴去。”李清湖搖了搖頭,看起來是呆呆傻傻的倔強。


    “那就同歸於盡吧!”


    岑彤掏出了一把短刀,正是當年穿透她腹部奪走了未曾見過這個世界風景的孩子的短刀。


    刀刃鋒利,迅速的穿透了她的胸膛。


    她的後背,露出一截上挑的猙獰的刀尖。


    鮮血噴湧,快速的掠奪她的生命,冰冷的感覺,逐漸將她吞噬。


    “岑彤!”南晚君一把抱住岑彤,感受著她逐漸冰冷的體溫,想要用自己的懷抱,給她一點點溫暖。


    “好熟悉的一幕。”


    李清湖輕輕呢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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