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所料,熊曜猛然躍起,骨質匕首對準了牛二壯的後腦勺,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能夠把腦袋戳出個洞來。


    距離如此的近,而且毫無防備,牛二壯感受到了危險,但是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


    在之前的戰鬥中,熊曜傾盡全力射出那速度奇快的匕首,紮進了她的額頭裏麵,如此迅雷之勢,居然對她沒有造成實質性的傷害,究其原因,她非常了解熊曜的本事,早有準備。


    額頭上顯現出來的紅色法陣,正是她為這場比武準備的底牌。


    可是她的底牌已經用了,現在危險突然降臨,比剛才麵對激射而來的閃爍紅色光芒的匕首還要更加冷冽,渾身汗毛紛紛豎起。


    她隻能束手待命。


    熊曜陰謀得逞,身上散發出一股陰冷的氣質,忽然感受到一股更加冷冽的勁風從側麵撲過來,還沒來得及反應到底發生了什麽,向上方彈起的身體便戛然而止,接著猛然側向橫移一段距離,懸停在空中。


    他的脖子被一隻冰冷的手掌捏住,艱難的扭過頭來,看到一張蒼白的臉。


    那是他莫名感到厭惡的一張臉。


    “放了我,我可以給你血珠,讓我輔佐你成為南荒真正的最強的勇士!”他看到了那雙冰冷的湛藍色的雙眸,是如此的平靜,如此的冷酷。


    牛二壯剛剛已經感受到身後凜冽的勁風衝擊在後腦勺上,可是濃烈的危機感瞬間消退,摸了摸後腦勺,沒有濕噠噠的溫熱的觸感。


    緩緩轉過身來,正好看到一股藍色的氣流,纏繞在熊曜的脖子上,熊曜瞪大了雙眼,臉上寫滿了無邊的驚恐,腦袋便滾落在地,順著凹凸不平的鵝卵石地麵翻滾不停。


    李清湖拍了拍手,麵無表情的走到牛大壯的旁邊,低頭看著在牛大壯懷裏逐漸冰冷的屍體。


    對於他來說,捏死一個強弩之末的人,像是捏死一隻螞蟻一樣,不值一提。


    可對於牛二壯來說,剛才經曆了生與死之間的徘徊,前後腳跨在鬼門關上,前進是死亡,後退是生存。


    就算經曆了那麽多生死,可當死神來扣門,恐懼仍然不可避免,身上冷汗淋漓,漆黑如墨的頭發淩亂的沾在額頭上。


    她走到李清湖旁邊,嘴唇微動,卻不知如何說出心中感激的話。


    熊姓族群的數萬人,全都寂靜的呆立在原地,牛姓族群的數千人,目光也都落在李清湖的身上。


    在這場事關酋長之位的比武上,一個外來者突然插手進來,打破了規則,把事情推向了從來沒有出現過的狀況。


    對於他們榆木疙瘩一般的腦袋來說,眼前的情況已經超出理解和能夠解決的範圍。


    牛二壯沒有任何扭捏,穿過小祭壇,來到那塊大石頭下方,伸手摘下凹槽裏麵的暗紅色的血珠。


    她走到小祭壇的正中央,把血珠舉過頭頂,麵向熊姓族群的人,高聲問道:“我現在是熊部的酋長,還有人想要向我發起挑戰嗎?”


    發起挑戰,按照南荒的規矩,不死不休。


    對麵數萬人,攢動的腦袋,黑壓壓一大片,全都寂靜無聲。


    生活很痛苦,可每一個人還是非常吝惜自己的性命。


    “吼吼吼……”


    熊姓族群的人沒人站出來挑戰權威,意味著牛二壯正式成為熊部酋長,牛姓族群的人紛紛振臂吼叫,一陣陣聲音浪潮,響徹昏昏沉沉的天空。


    熊姓族群的人接受了現實,紛紛離去。


    牛姓族群的數千人,看著在熊部裏麵隻能說偏瘦弱的新酋長,懷著激動忐忑的心情,紛紛靠近,可看到牛二壯那張生人勿近的沉默表情,卻又沒人敢上來搭話。


    “殺熊,設宴,狂歡!”


    好在牛二壯及時發話,給了數千人的興奮情緒一個宣泄口,紛紛嗷嗷叫著衝向熊廄,殺熊剝皮,劈啪作響的篝火在逐漸昏暗下來的天空下閃耀出一團團明亮的光芒,肉香把壓抑的情緒揮散一空,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憧憬的神色。


    牛大壯抱著自己父親的遺體走到部落不遠處,簡單挖了個坑草草埋葬,把上麵的泥土推平,鋪上一層草皮,就像從來沒有挖開過一樣。


    他站在平平整整的墳墓前,靜靜地站立,渾濁的夕陽照在他的身上,高大的孑然的背影,說不出的孤寂。


    這個世上,他再也沒有血緣關係的親人。


    李清湖站在不遠處,看著牛大壯那高大的背影,安慰道:“如果很傷心,不妨大聲的哭出來,這一點都不懦弱。”


    “我不傷心。”


    牛大壯迴過頭來,方正的臉頰上凹陷的眼眶突出的顴骨,與他的父親是如此的相像,“在我小的時候,我的母親和兩個哥哥在一場戰鬥中一起死掉了,我哭了很多天,因為他們再也不能迴應我的唿喚。可我父親跟我說,生活已經夠艱難了,還要一天天傷心的活著,會活不下去的。”


    他臉上擠出一絲難堪的笑容,李清湖看得出來,他是強裝出來的堅強,活在這裏的人,就算懦弱,也不能表現出來。


    任由牛大壯站在夕陽下緬懷失去的父親,李清湖往迴走,在熊姓部落內信步觀看,走走停停,轉了一圈又迴到小祭壇這邊,發現熊曜的屍體還躺在鵝卵石地麵上,許多蒼蠅在周圍嗡嗡飛舞。


    這是一個殘酷的環境,鑄造了這裏的人性情也是很殘酷。


    一個十來歲的小女孩,濃密的頭發紮成一個粗大的辮子掛在後背,興許是極少洗頭,辮子硬邦邦的,像一根棍子。


    她怯生生的來到李清湖麵前,“酋長邀請您一起享受烤肉。”


    這個小女孩長相還比較瘦弱,相貌看起來還比較像正常人。這一路逛下來,李清湖已經發現,熊部的人,年齡越大,肌肉也是越來越強壯,老人們的皮膚甚至像是一塊塊堅硬的犀牛皮,長相也是越來越脫離人的範疇,甚至有的人身上長滿了堅硬的濃密的毛發,活脫脫一頭大熊。


    這個小女孩在熊部同齡的孩子中,也算是最瘦弱的那種了,不過在李清湖的眼裏,這樣的身形,才應該是正常孩子該有的。


    李清湖當下不由得產生一絲同類一般的親近感,蒼白的臉上,薄薄的嘴唇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笑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牛糞。”小女孩低著頭不敢看李清湖的眼睛。


    這是一個害羞,而且很自卑的女孩。


    瘦弱的身體,是她自卑的根源。


    “父母給你取這樣的名字,是希望你努力奮鬥的意思?”李清湖聽到這個名字,有些忍俊不禁。


    他們踩在柔軟的草地上,一邊往前走,牛糞一邊在小路徑邊低頭找什麽東西,忽然彎下腰來撿起一塊風幹的還含有未消化完全的草根的動物糞便,“就這個。”


    “嗯?”李清湖沒明白。


    “這就是我的名字。”小女孩很認真的樣子,一點不像是開玩笑。


    “哪個父母會給自己的女兒取這樣的名字。”李清湖替她打抱不平。


    “從小他們都叫我牛糞,我沒有父母。”小女孩也知道自己的名字很醜陋,代表了肮髒、毫無價值的意思,不過仍表現得有些歡喜的說道:“二壯姐姐從來不叫我牛糞,她總是叫我野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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