揮別了衙役,王延臉上的笑就沒斷過,青姝見了不免納罕,“老是傻笑做什麽?”


    王延聞言,又嘿嘿笑了兩聲。


    說起來王延心裏也覺得有些玄妙,那方耀祖伏法也有挺長一段日子了,但每每想起這事來,他還是會打心眼裏高興起來,如今又得知方耀祖要去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礦山,心情更是前所未有的暢快。


    隻覺得天理昭昭,世間自有公道。


    王延並不知曉那方耀祖曾經害了他的性命,聽到青姝問及,也無意多言,隻一句“就是心裏高興。”後頭就沒話了。


    他不願多說,青姝倒也沒有多問,隻道:“待會兒去送節禮,許是又要被他們纏著說薛青遠的事,到時候你多擔待著點兒,切記什麽都不要答應他們。”


    薛青航留書離家,再無音訊。


    幾個月下來,連封家書都不曾有過,薛家人感覺事情不大妙,四處托人打探,卻始終沒有得到半點與薛青航有關的消息,失望擔憂之餘,他們終於記起了牢裏還有個薛青遠。


    薛家人無意中聽人說起,得知王延與趙捕頭一家關係不錯,是以近段日子以來,幾次三番找上王延,想讓王延托關係把人從監獄裏撈出來。


    王延自是不會搭理這種無理的要求。


    他和趙捕頭的確有幾分交情,但那都是因為青姝的緣故,青姝不肯放過薛青遠,他哪裏敢沾手這事?


    無奈的是,他明明白白拒絕過多迴,但薛家人依舊賊心不死,這次去薛家送節禮,免不了又要受一場胡攪蠻纏。


    想到這事,王延頭皮一陣發麻,對於青姝的叮囑,自是連連點頭,無有不應……


    正如青姝預見的那般,王延甫一進薛家大門,就被薛家三位長輩給纏住了。


    薛老太、薛柏林、薛張氏三人齊齊上陣,軟硬兼施,愣是逼得王延進退兩難。


    一進門就被薛老太打發去廚房做飯的青姝,聽到堂屋裏咄咄逼人的對話,終於忍無可忍地撂下碗,怒氣衝衝地衝出了廚房。


    “你們是想逼死王延麽?他一介白衣,哪來的能耐去縣衙撈人?”


    薛柏林有事相求,麵對王延這個女婿,尚且沒說什麽重話,但麵對自己的親閨女,他可就沒那麽客氣了。


    臉一板,眼一瞪,嗬斥道:“有你什麽事?迴廚房待著去!”


    “嫁了人還是一點規矩都不懂,長輩和你男人說話,有你插話的份?”


    薛老太也吊著眼角、端著長輩的架子開口。


    當初發生王雪仙那件事時,青姝沒有說謊護住薛青航,薛老太就覺得這個孫女白養了,對她愈發不滿起來,隻是心裏清楚自己不占理,這才隱忍不發。


    這會兒見到青姝梗著脖子,臉上似乎還掛著冷笑,薛老太火氣蹭地一下冒了出來,抬手就把手裏的茶碗給摜了過去。


    “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你這是擺臉色給誰看?莫不是我這個做祖母的,還說不得你了!”


    別看薛老太年紀一把了,嗓門卻是依舊大得驚人,這一出聲就把隔壁家的小孩嚇得哇哇大哭。


    眼睛的餘光瞥見牆頭冒出了幾個腦袋,青姝抓住王延的胳膊,拽著他一個勁地往外走。


    一邊走還一邊怒氣熏然地大聲質問,嗓門一點兒都不比薛老太遜色。


    “薛青遠偷盜家財,亂傳謠言汙蔑舉人老爺的名聲,是縣太爺判他入獄一年,你們想要提前把他弄出來,就去找縣太爺要人去,歪纏著王延有什麽用?難不成你們還指望王延以身試法,賄賂衙門的人?家裏有個坐牢的還不夠,還想把王延送進去不成!”


    好嘛,薛家人不敢聲張,隻敢偷摸幹的事,被她吐露了個幹淨。


    把這些話聽了去的鄰裏是何反應倒不算重要,隻是薛家三人氣得夠嗆,差點沒厥過去,等迴過神來,想拿掃把趕人時,才發現人早就走得沒影了。


    鬧了這麽一場,薛家人便與王延一家斷了來往,至此再不敢提什麽要把薛青遠撈出來之類的話,好在薛青遠隻判了一年,時間不算長,等一等也就過去了。


    次年中旬,薛青遠的刑期終於滿了。


    薛家人將人從牢裏接出來時,他已經瘦得隻剩一把骨頭了。


    薛家婆媳二人心疼得痛哭了好幾場,將人弄迴家後,他們又是請大夫又是托關係買補品,費盡心思為薛青遠將養調理了許久,終於將他養出了點兒人樣兒。


    見薛青遠雖然廢了一條腿,卻還是找迴了昔日的精氣神,薛家人心裏可算是欣慰了一些,薛青航了無音訊,他們現在隻能指望薛青遠了。


    薛家人為薛青遠的振作而欣喜,殊不知,他們的命裏的天魔星已經來了。


    牢房這個地方,從來就不是個好去處,一個三分壞的人進去,再出來時說不準就會壞上七分。


    隻因,那裏麵關著的,都不是什麽善類。


    入獄之前,薛青遠因為年紀還不大的緣故,沒接觸過的東西多了去了,譬如:賭。


    如今,他在牢房裏待了整整一年,每天聽牢裏那些人憶當初,餘康縣哪裏有賭坊,哪裏又是讓人快活的地方,他心裏門清。


    可憐薛青航一去不返,薛家隻好把希望全數寄托在薛青遠身上,殊不知,薛青遠早就被他們從前的所作所為,凍冷了心腸,不管薛家人現在對他多好,他心裏始終憎恨著這家人,養好身子後,他一心隻想快活度日,壓根沒有什麽老實生活的打算。


    沒過多久,薛青遠向薛柏林提出想做些小生意。


    薛柏林清楚他下過獄,無緣再考科舉,但這並不代表薛家要出個商戶。


    薛柏林的本意是想讓薛青遠老實務農,然而,兒子才好不久,他也不敢管教得過於嚴厲,故此還真就拿出了些銀兩,讓薛青遠自己折騰,想著等他去外頭碰了壁,自然就會安生下來。


    薛青遠掂著錢袋走進了縣城,在大街上隨意逛了兩圈,一轉身就鑽進了一條花街巷子,沒過多久,他一臉饜足地從一家暗窯裏晃晃悠悠地走了出來,又轉頭鑽進了隔壁的一家賭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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