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什麽!”


    薛柏林拍案而起,連帶著身下的椅子摔到了後頭的書架上,發出了刺耳的響動。


    聽到這裏,青姝背脊一挺。


    居然還有這一出!


    薛家眾人手頭有多少銀子,薛柏林這個一家之主最起碼清楚個大概,薛青遠自己拿出個三四兩銀子就頂天了,王延這番話,幾乎可以證實錢是薛青遠偷的了。


    既然如此,為什麽薛青姝的記憶裏壓根沒這事?


    記憶裏,王延今天確實來過薛家,同樣也見到了薛柏林,但是並未鬧出什麽動靜就走了。


    想到了什麽,青姝臉色愈發難看。


    希望不是她想象的那樣,如果是的話,那麽薛青姝就太可憐了。


    青姝一邊豎起耳朵,繼續往下聽。


    一邊撐著胳膊下床。


    書房裏的動靜,嚇得貓在牆角偷聽的薛青遠絆了一跤。


    “啊!”


    急促而短暫的驚唿聲傳進書房,薛柏林立即大喝出聲:“誰在外頭?出來。”


    窗戶外頭,薛青遠戰戰兢兢站起身來。


    “爹……”


    “鬼鬼祟祟做什麽?”


    “沒……我沒……”


    親眼見識過薛柏林拿鞭子抽人時的狠勁,薛青遠心中極度畏懼,被他逼問了一句便嚇得兩腿發抖了。


    他腦袋一懵,滿腦子隻有一個念頭。


    ——完了,要被發現了,完了,完了……


    偏偏這時,王延還側過頭來問他:“青遠,你花那麽多銀錢買燕窩做什麽?”


    “我……我……”


    薛青遠隻覺得背脊處湧上一股涼意,凍得他渾身發顫。


    餘光瞥見薛柏林鐵青的臉,他猛地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倒打一耙。


    “姓王的!你少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買過燕窩了?你是不是想說上次的錢是我偷的?哦,我知道了,你是為了洗清大姐的名聲,你不想娶一個家賊做妻子,所以故意將屎盆子扣在我頭上,爹,您千萬不要信他!”


    薛柏林嘴唇微動,正要開口說些什麽,就聽到‘吱呀’一聲,書房虛掩的門被人從外頭推開,大閨女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她虛弱無力地攙扶著門框,身影尤其單薄,隔窗看向薛青遠的眼睛裏,飽含著不可置信的淚水。


    很快她又轉頭望向薛柏林,希冀的光芒似乎在無聲湧動。


    【戲精!】小係統誠懇點評。


    “爹,我真的沒偷祖母的銀子,祖母藏銀子的地方,二弟根本就沒告訴過我,是他冤枉我。”


    薛青遠大急,“你偷了,就是你偷的!”


    聽到這話,青姝臉上所剩無幾的血色頓時消退,許是受不住冤屈,她的身子突然開始顫抖,仿佛即將崩潰,她不管不顧地哭著大聲質問。


    “你說是我偷的,那我為什麽要偷?家裏丟了一百多兩,你們隻在我房裏找到了十兩,剩下的銀子去了哪裏?銀子丟了的那兩天,除了上山撿柴,我就沒出過院子,就是上山也是和村裏的人一同去的,我有沒有趁機銷贓,出去一問便知。倒是二弟,你每個月的零用都不夠,時常和三弟一起找我拿錢應急,你哪來的五十六兩銀子?”


    “我……我……”


    薛青遠被問得心急如焚,嘴巴反複翕張卻說不出話來。


    青姝趁機進一步逼問,“剛才王延所言,我全都聽到了,你敢說你沒拿五十六兩銀子買燕窩?”


    “沒有,絕對沒有!”


    一門心思甩鍋的薛青遠,迴得斬釘截鐵,他全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神色有多心虛。


    ——蠢貨!


    青姝暗自冷笑。


    想抵賴也就罷了,居然還蠢到撒這種經不起查證的謊。


    落人口實,看你還怎麽抵賴?


    青姝擺出一副傷到深處便是決絕的模樣,“爹,偷盜家財的名聲,女兒萬萬不敢擔,女兒願意報官一證清白!”


    聽到‘報官’兩字,薛青遠兩腿一軟,差點嚇昏了過去。


    王延還抓緊時機在旁附和,“伯父,此事非同小可,的確應該報官。”


    青姝用眼神向王延表達了謝意,轉而看向薛柏林。


    對薛柏林,她還是抱有一定的期望的。


    在薛青姝的記憶裏,薛張氏看似慈祥,其實心裏糊塗,是非不分,反倒是薛柏林,雖不苟言笑,卻是個寬嚴並濟的好父親。


    作為女兒,她對薛柏林充滿了儒慕之情。


    薛柏林鐵青著一張臉,一言不發。


    知子莫若父,薛青遠的心虛都寫在臉上,他如何看不明白?更何況,除了買燕窩這一茬,他還聽說了另外一件事。


    那件事,正是他迴來時心情不佳的原因。


    薛柏林迴家前,遇見了縣城周記米糧鋪的周掌櫃。


    周掌櫃打趣著問他是不是發財了,薛柏林不明所以,問過才知道,原來前幾日薛青遠在周記米糧鋪裏買了許多上等大米和白麵。


    當時薛柏林心中就咯噔一響。


    他們家吃的米糧,都是自家田地裏種出來的,哪裏需要買米麵來吃?


    迴來的路上,薛柏林就越想越覺得二兒子的行為有可疑,現在又聽了買燕窩的事,他幾乎可以肯定,家賊不是老大,而是老二。


    薛柏林眼睛的餘光,瞟到了悄無聲息站在門邊的薛青航。


    霎時,心緒一亂。


    老二人蠢膽子小,單憑他自己絕對不敢偷盜家裏的錢財,他曆來聽老三的話,可見這事與老三脫不了幹係。


    若是這事是老二一人幹的也就罷了,但關係到老三……


    薛青航生來聰慧,文采出眾,薛柏林這輩子無緣青雲路,一心指望他考上舉人,改換薛家門楣,讀書人的名聲最是要緊,萬不能出半點差錯。


    至於閨女……嫁出去的閨女,潑出的水,她馬上就要嫁了。


    薛柏林心念直轉急下,很快就有了取舍。


    “行了,報什麽官,還嫌不夠丟人?”


    大喝了一聲,他怒不可遏地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青姝。


    “事到如今你還不知錯,當真是死性不改,你個不孝女,我薛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


    此言一出,青姝哪裏還會不清楚他的態度?


    看著他怒氣沉沉的臉色,青姝頓覺齒冷。


    這便是薛青姝一生儒慕惦念的好父親!


    當真可笑。


    一股悲涼之感漫上心頭,青姝好似受不住打擊,身子一軟,轟然倒地。


    “嗚嗚……爹,事實擺在眼前,我也是您的孩子,您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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