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秋風冷冽。


    沿途已經看不見高山,隻有無盡的樹林以及土嶺。


    傍晚時分,一行人才抵達風陵渡,馬幫總舵。


    周圍一圈粗大的白樺木柵,近兩丈來高,裏麵是數百棟房屋連接成片,占地偌大。背靠一片一片的白樺林。


    粗略看此處,不像是普通的幫派駐地,更像是防守嚴密的軍營。


    大門口有七八個紮著青布包頭,身穿青直裰的佩刀漢子,個頂個身材粗壯,膀大腰圓。


    看到遠處駛來的一行人,早有人進去通報。


    沒多久,十數人從裏麵快步迎了出來。為首之人正是紫麒麟湯一刀,雄震西北的馬幫大當家。龍行虎步,氣勢威猛。


    以他的身份地位親自出迎,足見對來人的重視。


    馬聲嘶嘶,蕩起的煙塵中,一行人疾馳到此,勒住馬韁。


    簡鋒看到大門口等待的那些人,目光驟凝,視線落在了被眾人簇擁在中間的那位身材高大健碩,滿臉虯髯的紫衣中年人身上。方正臉膛,濃眉大眼,眼眸開闔間,有著懾人顧盼神威,睥睨的氣勢極為惹人眼目。具有如此威勢,那麽此人就應是在西北威名赫赫的紫麒麟湯一刀了!


    簡鋒趕緊翻身下馬,前行幾步,拱手抱拳,“敢問可是‘紫麒麟’湯大當家當麵?”


    “正是湯某。”湯一刀聲音洪亮,眸綻精芒,上下打量簡鋒,似乎對他極感興趣,也抱拳迴禮,豪爽道:“人中之龍,不外如是。‘狹刀’簡鋒,名震江湖,今日光臨鄙幫,湯某幸甚,馬幫幸甚。”


    “不敢,勞煩大當家以及諸位當家親自出迎,簡某汗顏。”


    這個時候,青蓬馬車的簾子才掀開,身著綠裙,模樣清麗秀美的尉遲青蓮從車上跳下來,看到湯一刀,姑娘的眼眶頓時紅了,斂裙上前,盈盈見禮,“青蓮見過世叔及諸位叔伯。”


    湯一刀快步上前,攙扶起姑娘,神情唏噓,慨歎道:“青蓮,這段日子受苦了。事發之後,愚叔廣撒人手,到處尋找於你,但都徒勞無功,昨日夜半,忽然接到丐幫的飛鴿傳書,說有個人跟你極為相像,進了知州梁超塵的私宅府邸,我們收到消息後,你軒轅伯伯分析,事情可能有了變故,果然,今日晨起,針對你的海捕榜文就撤銷了,馬幫的兄弟也於西關各個路口梭巡查找,天可憐見,果然找到了你。孩子,到了這裏就到家了,一切事情暫且放下,好好歇息幾日,然後我們再詳談。”


    西關馬場和馬幫在西北地麵上雙雄並立,看似彼此不服,互有爭鬥。但沒人知道,已故的父親跟湯一刀卻是私交甚篤的好友,過命的兄弟。所以聽到他這麽一說,尉遲青蓮也沒矯情,點頭稱是,隻不過又遲疑了下,迴首看了看來時的路上,眼神頗為冷冽地道:“世叔吩咐,青蓮自當遵從,不過,青蓮到此,恐怕會給世叔您和馬幫帶來些麻煩。”


    湯一刀哈哈大笑,忽地,笑容倏收,揚起的手臂猛然揮下,身後衝出十幾騎,每名青衣騎士身上都背負一杆鐵杆黑旗,旗上用紅線繡著一匹奔馳的駿馬,被風吹得唿啦啦,獵獵作響。這些騎士衝出大門後,即分散開來,蕩起的煙塵中,很快就奔向了遠處,身形越來越小。


    見到這一幕,簡鋒想起江湖上關於西北馬幫的一個傳言,心中有某種猜測,但沒說出來。在湯一刀的引領下,眾人迴到了馬幫大堂。幾名十五六歲,身著騎裝的侍女過來將尉遲青蓮帶去了後堂,準備為她沐浴洗漱,順便拜見湯一刀的夫人等家眷。


    剩下的這些男人在大堂落座。


    這些暫且不表,單說背負黑旗馳向各地的騎士。


    他們跑到距離馬幫總舵十裏外的地方,將背後的鐵杆黑旗拔出,猛地插在地上。然後策馬返迴。


    留下的那杆大旗迎風招展,獵獵作響。


    一路追躡在後,跟蹤而來的江湖人以及各路殺手基本上全部到了風陵渡附近,隱身在樹林以及附近的土崗上,遠遠的看到那些背負黑旗的騎士奔赴四方,當即臉色都變了。


    “走走走,趕緊撤出十裏外!遲恐不及!”


    有人當即撤走,也有人靠在樹後身形未動,言語輕蔑,表情不屑道:“為何如此驚慌?好不容易才跟到這裏,就這麽走?呸,老子的兩條腿可沒有那麽賤!”


    有人嘿嘿獰笑著提醒這位頭戴窄簷鬥笠,遮住半張麵孔,抱刀靠在樹上的黑衣漢子,“朋友,麵生得很,你大概不是本地人,是外地來刨食兒混世的?”


    “那又怎地,不行嗎?難道本地英雄抵觸和排斥外來混世想要博取一番富貴的江湖好漢?”


    “那倒不至於,這年頭誰的拳頭大,誰的刀利,誰能吃飽飯,沒本事,餓死了也沒人可憐。兄弟隻是想提醒你,你真不知道那黑旗代表什麽意思?”


    “哼,還請賜教。”


    “那是馬幫有名的黑旗拒客。從插上黑旗那一刻起,風陵渡方圓十裏之內列為禁地,任何滯留十裏之內的江湖人物都將被視為對馬幫的挑釁,一律清剿,殺無赦!”


    鬥笠漢子嗤之以鼻,道:“我還當多大事兒呢,隻要施展狠辣冷酷的手段殺他幾個,讓他們知道了厲害之後,誰清剿誰還不一定呢!”


    先前說話之人冷笑道:“馬幫三萬幫眾,你能殺得了幾個?”


    聞聽此言,鬥笠漢子臉色變了。二話不說,騰身縱掠,一刻也不敢多耽擱了。


    黑旗拒客,十裏禁地,擅入者死,滯留者死。


    西北地麵上,馬幫之威,無人敢忽視。


    這種聲威,都是過去的數十年,用無數的鮮血和累累白骨堆砌出來的。


    身材短小精悍的府衙捕頭賀成一身便裝,隱身在樹林裏看著遠處那杆迎風招展的黑色大旗。


    暮色降臨,視野模糊。但那杆黑旗的顏色好像直接撞擊在人的心靈上,令人不敢忽視。


    江湖幫派的威勢甚至強於王法律條,這是對朝廷的諷刺,也是律法的悲哀。


    身後傳來草葉掠身的動靜,賀成暗自提氣戒備,豁然轉身。


    三個人從附近的樹後閃身出來,看著賀成發出陰測測的笑聲,眼神陰鷙,不懷好意。


    其中一個身穿灰色道袍,瘦如竹竿,吊眉三角眼的老道桀桀怪笑,“賀捕頭,久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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