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廳內頓時嘩然,五六個人驚得站了起來。


    除了提出這個主意,麵帶微笑,撚須鎮定的軒轅靜之外,還有兩人安穩在座,身形未動。


    一個是坐在上首位,氣勢沉穩,豪放霸氣的大當家湯一刀。一個是年過半百,滿頭灰發卻梳著少女的墜髻,皮膚光滑白淨的圓臉上從左側眼角到耳後赫然有道醒目刀疤,顏色紫黑,像條蜈蚣趴在那裏,使她那張原本算得上姣好的容貌顯得猙獰可怖。身材臃肥,卻穿身刺目大紅衣裙的婦人。


    這個坐在左側四張椅子排行最末位置的肥胖婦人叫鉤子,沒名沒姓,她就叫鉤子,隻有一隻手,另外那隻手腕上裝著由巧匠樓老八親手所製的精鐵鉤。這隻鉤子不僅能鉤斷刀劍,更能夠消人命。她所領導的堂口是馬幫最能打的堂口,刀馬堂。三百兒郎個頂個都是敢打敢拚悍不畏死的血性漢子。馬幫在西北武林道上威名赫赫,其中有一半的名頭和聲望都是他們打出來的。


    湯一刀沒動,是因為他了解軒轅靜。玄機秀士,腹內豈能沒有錦繡文章?


    鉤子沒動,因為她知道,世上的男人最可愛的是那些粗魯豪放的男人。最惹人厭的是那些讀過書的男人。識文斷字的男人,是最陰狠最薄情的男人,一肚子花花腸子。他之所以這麽提議,那就代表著這個陰詭的男人腹內一定有算計。


    其餘各位堂主能打能殺,是一群糙漢子,動手行,但動腦不行。


    赤烽堂堂主“青煞”崔極是個膀大腰圓,肥頭大耳的光頭大漢,他熊掌一般的大手撓著光頭,瞪著牛眼,驚道:“耍筆頭的,你莫要胡說,尉遲青蓮是弑父殺母的小賊,人人皆可殺之,何況西關馬場聯合官府已經各處張貼告示,懸賞緝拿,我們找她作甚?”


    錢莊大掌櫃“要命算盤”金三爺是個胖子,圓臉始終帶笑,一身華麗金袍,白白胖胖的手上戴了六個鑲嵌在各色寶石的戒指,一派暴發戶的氣息,他咧嘴道:“就是就是,老酸儒,你找她,與我們眼下要向西關馬場討要的這筆生意有何關聯?”


    刑堂堂主“陰陽判官”錢不吝消瘦的臉龐始終僵硬死板,這人好像不會笑,馬幫眾人也從未見他笑過。他陰測測地嘿嘿道:“莫不是你想英雄救美?老酸儒,莫要不知羞恥,你都可以當人家大閨女的老豆了,還想美事?”


    雄獅堂堂主“大力熊羆”宗慶是個身高八尺的巨漢,皮膚黝黑,肌肉虯紮的健壯身軀真如鐵塔一般,他操著大嗓門,甕聲甕氣地道:“軒轅臭蟲,你有此提議,到底為何?”


    外事堂堂主“醒魂鈴”容青侯是個挽發髻,插玉簪,一襲青衫,氣質儒雅的中年人,此時也捋著唇上黝黑的八字胡,驚訝好奇地連道:“衝直道來,擾得我老容心裏癢癢。”


    軒轅靜拱手做了個羅圈揖,道:“諸位兄弟,諸位堂主,莫急莫急,且聽在下慢慢道來。”


    湯一刀手按座椅扶手,上身微微前傾,大聲道:“諸位兄弟稍安勿躁,暫請迴座,請軒轅先生道明此中緣由,我想他絕對不會無的放矢。”


    所有人都目注軒轅靜。


    後者氣勢沉穩淡定,眼露智慧光芒,站在堂下環視眾人,拱手做羅圈揖,朗聲道:“大當家,諸位兄弟,在道明為何尋找尉遲青蓮的緣由之前,在下想先講幾句題外話,這也是在下長久以來一直都想說的,今天正好是個機會。大家都知道,西北武林道群雄鼎立,一場雙幫三門四派,其中尤以我馬幫和西關馬場的實力最為雄厚強大,這一點,我相信大家和在下一樣,都由衷地感到自豪,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全仗義薄雲天的大當家英明領導和在座諸位兄弟以及幫內上千兄弟齊心才創出此等局麵。”


    湯一刀謙虛道:“軒轅先生謬讚了,我馬幫能有今天這等局麵,在座諸位兄弟功不可沒。湯某或許薄有貢獻,但與諸位兄弟比起來,著實算不得什麽。有道是獨木難支,如果沒有諸位兄弟鼎立輔佐,湯某即便有心,也沒有那個能力呀!”


    性子耿直豪爽的大光頭,“青煞”崔極站起來大聲道:“大當家勿要謙虛,耍筆頭的說得對。沒有你,也就沒有馬幫的今天,大家說是不是啊?”


    “是極是極。”


    “對頭嘍。”


    眾家兄弟同時起身,對湯一刀抱拳施禮,表示讚服。


    湯一刀趕緊離座迴禮。諸兄弟各自迴座之後,軒轅靜麵色忽地變得嚴肅,他說道:“但,世事無常,人無百日好,花無百日紅。花開的再好,也有枯萎敗落的一天。古人雲,智者,居安思危。我馬幫創下今天這等局麵不易,維持更難。朝廷明麵上沒有打壓我們,但暗地裏卻每每掣肘,我敢斷言,一旦我馬幫出現大紕漏,朝廷一定毫不留情的出手鏟除我們,而且西北武林道的一些宵小之徒也會趁機渾水摸魚,形成牆倒眾人推的糟糕局麵。我們的家,我們的歸屬,我們團體,需要我們守護,可究竟怎麽才能讓我馬幫確保無虞呢?隻有一個辦法,那就是強強聯手!聯合西關馬場,一在東,一在西,占據地利,與朝廷形成三足鼎立的局麵。當然了,一旦形成這種局麵,也會讓朝廷對我們更加忌憚,但也唯有如此,才能保證我馬幫長久的延存下去。”


    話說到這裏,軒轅靜習慣性地撚須微笑道:“我想此時此刻,該有兄弟要問了,以前與咱們大當家交好的是尉遲大爺,可現如今掌管西關馬場的是尉遲二爺,那人性格陰狡,本來就與我馬幫不對付。現如今此人當家,又豈能與我馬幫聯合?不錯,尉遲二爺不是東西,但我們要找的人卻不是他……”


    湯一刀眉毛一挑,禁不住插了一句,“難道是尉遲青蓮?”


    軒轅靜頷首道:“不錯。”


    氣質儒雅文雋的“醒魂鈴”容青侯皺眉道:“可她現如今是逃犯,退一萬步來說,即便她不是弑父殺母的兇手,西關馬場也輪不到她做主,找她何用?”


    軒轅靜道:“以前找她是沒用,但今時不同往日,說句對死者不敬的話,正因為尉遲大當家夫婦死了,所以我們才必須要找到這位二小姐。”


    脾氣暴躁的“大力熊羆”宗慶焦躁不耐地道:“哎呀呀,煩死了,繞來繞去的都把老子繞迷糊了,老酸儒,你說話能不能幹脆利索一點兒啊?磨磨唧唧聽得老子腦仁疼。”


    軒轅靜道:“老宗別急,這就說到點子上了,因為在下敢斷言,或者說敢肯定,尉遲青蓮絕對不是兇手!她是遭人陷害,而陷害她的主謀者,必定是那位尉遲二爺,尉遲南星那個廢物則是幫兇!理由有八,第一……”


    軒轅靜目光冷冽的列舉了八條理由,每一條都都足以證明尉遲青蓮的清白,同時也證明尉遲二爺是幕後策劃者,甚至他才是真正殺死尉遲大當家夫婦的兇手。


    而他這番說辭,還讓在座諸人不得不信。


    尉遲府邸的兇殺,本來就有諸多非常明顯的疑點,根本就經不起推敲。隻不過人雲亦雲,幕後推手在強推形勢,造成了尉遲青蓮是兇手的既成事實,形成在官府落案的鐵案罷了。


    “醒魂鈴”容青侯不解道:“照你的說辭,那天夜裏,尉遲青蓮為何要逃跑?當時西關馬場諸多管事的大人物們都在,她當麵解釋,洗脫自身的嫌疑不就好了?”


    “要命算盤”金三爺嗬嗬笑道:“老容啊,看你長得人模狗樣,咋腦子比我這市儈之人還糠啊?尉遲青蓮能不逃麽?她當時如果不逃,肯定會死!想辯解,嘿嘿,得人家能給她機會才行。既然做局想害死她,造成弑父殺母的鐵一般事實,還能容她開口講話?照老金我的估計,尉遲青蓮當時已然神魂失守,巨大的刺激之下,已經渾渾噩噩,隨便來一個什麽人都能輕而易舉地弄死她,何況還是處在重重包圍之下,她自己根本就沒有能力逃走,應該是有人幫她。”


    “老金說得對!”軒轅靜道:“所以我們接下來要有兩手動作,第一,借著上門討要那三百匹馬的事由,表現出一副義憤填膺的勢頭來,主動要求幫助那位尉遲二爺尋找喪盡天良的弑親兇手。有我們馬幫相助,我想尉遲二爺不會拒絕。第二,我們是明裏搜尋緝拿,暗地裏幫助。其實這兩件事,說起來也是一件事,同樣是找人,隻不過最終的目的截然不同罷了。大當家,諸位兄弟,這件事情真正實施起來,難度肯定會有,還得做好與西關馬場以尉遲二爺那派的勢力廝殺開戰的準備。但為了把尉遲青蓮扶上位,實現與西關馬場長久聯合的目標。這件事情必須得幹!我的話講完了,下麵就請大當家和諸位兄弟合議。”


    軒轅靜話落,廳內議論紛紛,都表示讚同,最後馬幫大當家湯一刀下令,就按此計劃施行。具體行動由“玄機秀士”軒轅靜安排,包括他在內,所有人都必須遵從軒轅靜的指示以及命令,不得有絲毫懈怠,否則以幫規處置。


    一係列安排完事之後,湯一刀問軒轅靜,人海茫茫,到底去哪裏才能找到尉遲青蓮呢?


    軒轅靜微笑道:“難道大當家忘記了江湖上所謂雙幫的說法麽?除了我們馬幫,還有一幫呢?”


    湯一刀恍然大悟,眼前一亮,道:“丐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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