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一個方向,林子裏也有個年輕人,一襲白袍,眉宇間充滿著桀驁不羈,神態張揚霸道。闊劍插在他麵前不遠的地方,環臂抱膀背靠大樹,閉眼假寐,聽得嘯聲,他睜開的眼睛裏精光迸射,嘴角勾起莫名笑意,剛燃起的熊熊戰意,又被他壓了下去,“有意思,此人值得期待。”


    他身後不遠處,站著一個披著灰色鬥篷的人,身材頎長,黑巾蒙麵,頭套又遮住了臉,看不清麵容長相,刻意偽裝過聲音沙啞地道:“這是個難得的對手,與他一戰,足慰平生。”


    “你們熟?”


    “不熟,但打過交道,一起喝過酒。”


    “喝過酒就是朋友。”


    “不一定,在一起喝過的酒,然後偷偷下刀子的人比比皆是。”


    “他還是你?”


    “我。”


    白袍青年笑意更濃,“有意思,行走江湖果然很有意思,壞人能做到你這麽純粹,難得。”


    “你手中的劍殺過好人麽?”


    “殺過。”


    “那你也是壞人。”


    “是啊,我也是壞人,這個世界上好人太少。”


    “這個正在長嘯的人就是好人。他很有正義感。”


    “心懷正義感的爛好人通常活不久。”


    “是,心懷正義感的好人太笨,也太傻,這種人通常活不久,所以當一個壞人,比做一個好人要好得多。”


    西北方,林子裏潛伏著數百戴著鬼麵具的黑衣人。他們每人都背著一具連弩,這是朝廷禁止民間私自使用的禁品,可現在卻多達數百具。這些人渾身散發著冰冷殺氣,像是來自於地獄的幽靈。


    為首的黑衣人,戴著白骷髏麵具,聽得長嘯聲,他背在背後的手不由得握緊,不過很快又鬆開了,麵具後麵發出一聲得意的冷哼。他計劃周全,而且已箭在弦上,是任何人也阻擋不了的大勢。敢於螳臂擋車者,隻有死路一條。


    “來人。”


    旁邊有帶鬼麵具的黑衣人躬身聽命。


    “通知下去,不惜任何代價攔住此人。”


    黑衣人應諾,領命而去。


    “幽影。”


    身材窈窕,曲線畢至的鬼麵黑衣人迅捷閃至,身形輕靈,落地無聲,形如鬼魅,“屬下在。”


    “那個人怎麽樣?”


    “還活著,溫先生對她施展過金針,一切都在控製之中。請長上放心。”


    “很好,給她服用彩虹霧。過了今天,她也沒有繼續活著的必要了。”


    “是……長上,屬下鬥膽,有一言稟報。”


    “講。”


    “飛鶯門乃江北最大的情報組織,而且近年來,發展迅猛,觸角已經延伸至江南。屬下想,與其殺掉那人,不如掌控在手裏,以她的名義遙控指揮飛鶯門,這樣一來,對長上日後掌控江北局麵也會有極大助益。”


    戴著白骷髏麵具的黑衣人霍地轉身,麵具後的眼睛裏射出淩厲寒芒,懾人心魄,“你可是動了惻隱之心,不忍下手?”


    被寒意籠罩的鬼麵黑衣人身體劇顫,趕緊單膝跪地,“屬下不敢。”


    “哼,本座怎麽做事,用不著別人來教。下去。”


    “是。”


    身材窈窕的鬼麵黑衣人剛離開,白骷髏鬼麵人又揮手招來兩名鬼麵黑衣人,“監視幽影,一旦發現任何異常,殺!”


    兩名鬼麵黑衣人領命而去,看身形動作和行動速度,比剛剛離開的那名身材窈窕的鬼麵黑衣人功力何止高出一籌。


    ……


    當過兵的男人最不能容忍的有三件事。


    第一,被兄弟背叛。


    第二,被戰友出賣。


    第三,親近的女人被傷害。


    以上三條,無論那一條都是逆鱗。觸之必死。


    夏家村被屠滅,師傅離開,簡鋒雖然平時表現得很正常,外表看不出來,其實他性格已經多少變得有些偏激了。


    慕容雙情是他最親近的女人,這種親近還談不上男女之間的情愛。慕容雙情喜歡他,甚至是瘋狂的愛著他,這些他都知道,但感情這種事情,很難說的清楚。


    一個男人可以喜歡多個女人,但喜歡不等於愛。喜歡可以分為多種,比如哥哥喜歡妹妹。


    真正動心,值得去愛的女人,這個世上隻有一個。


    當那個女人出現時,甚至都不用說話,一個眼神就夠了。


    真正的愛,不需要言語來表達。需要用心去體會,去感覺。


    那種感覺會很奇妙,可以願意為對方去死。


    慕容雙情是個很漂亮,很吸引男人的女人。她的才情,她的容顏,她身上所有的一切,值得任何男人為她瘋狂,為她打破頭。


    能被這樣一個女人喜歡,被她所愛,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老天給他的最大恩賜。


    可感情勉強不了,簡鋒又是個執拗倔強的男人。


    他不認可的事情,就算被刀架在脖子上,就算是死,也別想讓他低頭。


    他喜歡慕容雙情,但那是哥哥對妹妹的那種喜歡。


    任何一個膽敢傷害慕容雙情的人,他都會讓對方後悔生在這個世上。


    可現在,慕容雙情失蹤了,準確的說被人擄走了。


    他和慕容雙情之間的感情很深,都可以為對方去死,去赴湯蹈火。


    兩人之間的默契很多時候都不需要言語交流。


    那種默契,如果不是當事人,很難理解。


    他當時傷勢恢複大半,打破死牢鐵門衝出來之後,上麵隻有一地的屍體。到處都是血跡。


    這些屍體當中他發現了天南二叟以及二人的成名兵刃,閻王牌和鬼王爪,不過都已經成了殘片。以他的經驗可以判斷出,這兩種兵刃都是經過短時間內劇烈撞擊和被雄渾內力震碎的。世上具有這種功力的人不多。


    天南二叟的屍體上遍布創口,縱橫交錯著數十道劍痕,外衣完全被切割零碎,而且這些創口的深度、長度,彼此間的寬度,受創的角度、方位,都跟精心計算好的一樣,可見對方的劍法極高,走勢迅猛,大開大闔,兇猛狂暴,恍若颶風過境一般。


    劍法如人,能使用這種劍法的人,一定是個狂傲霸道的人物。


    簡鋒出來之後,還記掛著薛天燁,可到處找過,但人沒找到,看情形,人並沒有被關押在這裏,他隻能提前離開。


    沿途發現了很多屍體,有牢裏的犯人,有獄卒,捕快,還有軍士和一些黑衣人。這些人的死狀絕大多數都極為恐怖,好像人不是人,都變成了隻知瘋狂殺戮的野獸。


    他知道這個世上有一種毒,叫匹夫。無色無味,極為歹毒。中毒之後,就能造成這種慘狀,不過那種毒屬於早年的無腸公子所有。已經在江湖上失傳幾十年了。


    外麵火光衝天,一片狼藉,有很多人在忙碌,是一些存活下來的獄卒和府衙捕快在幾個穿青或者穿綠等顏色各異官袍的官員指揮下救火,外圍還有很多穿著紅甲的寧州駐軍在持械戒備。


    簡鋒從一具捕快的屍體上趴下行頭,裝扮成捕快,混出了寧州大牢。


    出來以後,直奔北林外的海神娘娘廟。因為他本是羈押待決的死囚,未免人多眼雜,他沒有去順福客棧去取那匹烏雲踏雪。隻得徒步前行。出城以後,才展動身形。


    慕容雙情等待那裏,想必已經很焦急了。


    可當他到達目的地之後,並沒有發現慕容雙情的身影。


    難道她當日沒聽懂他的暗示?


    應該不會。


    簡鋒眉頭緊鎖,仔細查看周圍。


    發現了很多雜亂腳印,小雨初歇,地麵的腳印很清晰。


    他心向下沉,預感到可能出事了。


    身形疾動,掠進海神娘娘廟裏麵,經過仔細探詢,他在廟頂的橫梁上找到了所要找的東西,狹刀!


    慕容雙情年紀雖輕,但已經是名老江湖,心思縝密,做事滴水不漏。


    她一定是手裏拿著假冒品,把真刀提前藏在了這裏,目的是為了預防萬一,沒想到,真的出事了。


    簡鋒深吸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遇事不能慌,這是他能活到今天的保障。


    慕容雙情在江北這麽多年,通過飛鶯門掌握了很多士紳豪強的秘密,仇家肯定不少。但敢於真正向她動手的人卻不多,投鼠忌器,惹毛了女人,後果會很恐怖。


    那麽敢於綁架她的人,一個是不想繼續被他人威脅,不管不顧的拚死一搏。拿下這個女人,逼她交出秘密。在一個就是因為他。


    簡鋒心中的猜測比較趨向於後者。


    轉首望向落耳山的方向,俊臉籠罩寒霜,心中殺機迸發。


    抵達落耳山腳下,已經是辰時左右。


    他發出長嘯,一個是震懾,順便通知所有人,他來了。


    刀客無懼,英雄闖陣,光明正大。


    更深的原因,他推斷,如果有心人猜到他來,一定會中途攔截,那麽這些出麵攔截他的人,就一定是綁架慕容雙情的幕後黑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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