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奇怪,以前二姑娘是最孝順的,怎麽今兒卻……”


    抱玉好奇死了。


    以前謝府的嬤嬤經常拿二姑娘當做貴女典範,拿她來壓著阮凝玉一頭。說謝易墨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連女紅也是頂好,對長輩們更是孝順,是滿城貴婦人爭著搶著的兒媳婦人選。


    “更奇怪的是,二姑娘這樣,老太太竟然也沒說什麽。”


    阮凝玉低眸,也在思忖。


    看來這輩子是發生了前世所沒有過的事情。


    謝易墨走遠了,都能察覺到阮凝玉落在她背後投來的視線。


    謝易墨身體一僵,她貝齒咬進唇裏,步伐愈發快了。


    一路上,菱香不放心地道:“姑娘,你還是要跟老太太賭氣,不去看老太太麽?”


    謝易墨沒說話。


    自從榮安堂離開後,她便沒睡過一個好覺。


    這幾天開始,風聲就開始了,說她不孝,所有人都在指責她,連她的母親也不理解她。


    菱香見她臉上布滿愁雲,便知她現在不想聽這個,於是緊忙換了個話頭。


    “小姐,你聽說了麽?如今滿城都在傳白姑娘的事。”


    謝易墨站在山茶花樹前,果真被她分散了注意力。


    “白薇雨?”


    這幾天謝易墨幾乎不吃不喝的,像是得了厭食症,連眼底的烏青也很重,幾乎對所有事情都提不起興趣來,菱香心疼壞了,她怕二姑娘的心徹底“壞”了!


    菱香道:“正是!”


    謝易墨灰敗的眸光動了動。


    她是恨白薇雨的,若不是白薇雨挑唆,她也不至於置氣獨自去街上,更不會被人給拐到青樓花院當成貨物一般賣掉!


    不過,她也很好奇出了那樣的事,白薇雨又會是什麽樣的結果。


    “那天晚上白薇雨被幾個壯漢救起來,衣裳都濕了!跟那些漢子身體貼著身體,迴府之後,白姑娘的名聲全臭了!”


    “今兒天還沒亮,白姑娘就坐著轎子被送出了京城,說是要把她送去姑蘇,那裏有白家的旁支族人,而且那裏遠離京城,也沒人會知道白姑娘發生了什麽事。”


    “白太師的意思好像是要讓白姑娘往後都在那住著了,在那裏給她許個人家,這輩子也就這麽湊合過了。”


    知道白薇雨是這樣的下場,菱香的語調都變歡快了很多。


    可謝易墨這時卻折掉了手裏的花枝。


    臉色更是難看無比。


    “小姐,小姐?”


    菱香叫了很久。


    謝易墨這才迴神,蒼白一笑,“是這樣麽,那是她活該。”


    她背對著婢女,合上眼,睫毛與唇卻是難以抑製地在發抖。


    那日之後,祖母的話便如鬼魂般縈繞在她的耳邊。


    可倘或她真的被發現了,那麽大抵她便會是跟白薇雨一樣的下場吧,遠送他鄉。


    菱香很擔心,她心事重重的,總覺得這幾日的二姑娘很是奇怪,變得不像小姐了。


    小姐就像是被抽走了魂似的……


    菱香很害怕,上前扶住小姐。


    “小姐,你到底怎麽了,迴來之後就魂不守舍的,你別嚇我……”


    謝易墨身體顫抖,她在想,她絕對不能跟白薇雨一樣。


    不,白薇雨跟她不一樣,她比她肩負的更多!她是大明的才女,若她從雲端上跌下來,那麽嘲弄和羞辱便會如潮水般湧過來。


    謝易墨閉眼,迴想著這一次她有沒有什麽缺漏之處。


    除了表兄,沒人知道她進了青樓。


    她身邊伺候她的人都換過了一輪,她的奶嬤嬤,她的幾個貼身婢女,看門的小廝……


    這時,菱香的身影在她跟前晃了晃。


    對了——還有菱香!


    她迴府的時候,菱香是第一個跑出來接她的,菱香看見她的衣裳被換成了新的,看見她發上沒有一件首飾,也看見了她那天晚上空洞無物的雙眼……


    而且,那晚她賭氣帶著菱香離開望江樓,她被拐到了青樓,而菱香找不到她,一點事都沒有。


    謝易墨多麽恨——恨進青樓的為什麽不是菱香,而是她這個體麵又風光的主子!


    與此同時,她心裏也在動容和猶豫。


    她在想,自己要不要舍棄掉菱香。


    菱香與她從小陪伴長大,是她身邊最知根知底的奴婢,菱香待她無比忠心。


    有時候她在想,如果菱香離開了她,她大抵不會遇到個比菱香還要對她忠心耿耿的仆人了……


    菱香看出了她眼裏的掙紮,她在小姐身邊讀書識字,比一般的丫鬟都要的聰明。


    何況姑娘這兩日把院子裏的仆人都換了。


    如今小姐這個眼神,她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呢?


    菱香嚇得臉沒了血色。


    “小姐,你是要把奴婢也給送走麽……”


    “小姐,奴婢做錯了什麽,小姐為何要這樣對我……”


    說完,菱香便跪了下去,膝蓋被撞出淤青,可她好似感受不到痛意似的,她啜泣著,苦苦地哀求。


    “小姐,奴婢不想跟陳嬤嬤她們一樣離開小姐,是小姐當初救了奴婢,奴婢的命是小姐給的,若奴婢不能常侍小姐左右,照料小姐的飲食起居,小姐叫奴婢如何能安心啊!”


    菱香滿麵淚痕,眸光中盡是悲戚與眷戀,她顫抖著雙手,輕輕扯住小姐的裙擺,在那低聲懇求。


    小姐便是她的性命,她不放心讓別的人來伺候小姐……


    謝易墨感受著腳下裙裾的擺動,她的婢女正在祈求她,求她不要推開她,謝易墨心髒因動容而在激烈顫動,可她還是合上了眼,不去看腳下的菱香。


    ……


    阮凝玉進了三表姐的閨房。


    謝妙雲的奶嬤嬤見謝易墨走了,還是叨叨個不停:“依老奴看,這件事指定是二姑娘跟那姓白的商量好的,否則白姑娘跟三姑娘無冤無仇,怎麽會害得姑娘落水。”


    方才謝妙雲透過窗牖,也看到了謝易墨提著東西又返迴的畫麵。


    她的神色差了好多,也少了往日的古靈精怪,不過她這會兒黑葡萄般的眼眸眨了幾下。


    她小聲道:“我倒是覺得,這次的事情不像二堂姐所為……”


    謝易墨厭惡她和謝宜溫姊妹倆,但卻不屑於用這種下作法子陷害她。


    謝妙雲看見了阮凝玉,抱著她,感動得眸裏淚水打圈。


    “阮表妹,要不是你會水救了我,我就吃不到青團奶皮酥綠豆糕茯苓糕水晶餅佛手酥了……”


    阮凝玉還以為她的三表姐會說出什麽感動得戳心窩子的話,現在想想,她還是高估她這位表姐了。


    謝宜溫無語,去戳她的腦門。


    “你就知道吃!”可她眼裏,溢出來的全是對謝妙雲的心疼。


    接下來,或許是因為謝老太太發話了,加之男人又剛退了親,阮凝玉能明顯感覺到謝淩在對她避嫌。


    謝淩跟她的接觸變少了,但因為她宮寒被他遇到,謝淩知道她怕苦,不會每日去喝,便會讓書瑤每日煮好了暖宮五紅湯送過來。


    親眼看著她喝下,書瑤才會迴去。


    休養好了身子,阮凝玉翌日去文廣堂的時候,便聽到甲班一片吵鬧。


    進去一看,阮凝玉便見到了被幾個姑娘圍著的七皇子。


    他一身紫青祥雲袍,看起來富貴逼人,除了容顏還是有些偏瘦,使得他五官線條淩厲,除此之外,他的氣度已與榮王安王他們已沒什麽區別。


    若是曾有人看見過幾個月前還在太監腳底下討吃的七皇子,便會覺得判若兩人。


    那些甲班姑娘圍著他歡聲笑語的,阮凝玉見到了,挑了挑眉,她沒想到慕容深竟然這麽地受女生歡迎。


    也對,慕容深生了張頗俊美邪魅的臉,隻不過他現在性子仍內斂,若他能像前世一樣將容顏發揮到最大化的話,怕是滿城的少女都會愛上他。


    這些姑娘一看見她出現在了門口,笑聲便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知道她跟慕容深的關係。


    如今七皇子受皇帝重視,又變得如此尊貴斯文,她們個個都對他生了好感。


    此時看見阮凝玉,她們便心生不滿了起來,誰不知道阮凝玉的風評?


    此刻她們想:怎麽京城裏每個出色的男人都跟阮凝玉沾點關係?


    一想到這,幾個女的都對阮凝玉投去了敵視的目光。


    眼見慕容深如今枯木逢春,時來運轉了,又變得如此一表非凡,她們都在心裏暗悔,為什麽她們之前看見落魄的七皇子心裏隻想著嫌棄,而不去學學阮凝玉對七皇子施以援手呢?


    這樣的話,七皇子感恩戴德的便會是她們了。


    有個如今暗戀慕容深的賈小姐便是這樣捏著帕子,不善地盯著阮凝玉。


    她突然覺得這個謝家表姑娘果然好心機,就連先機都被她搶占了!


    這樣好了,七皇子之後眼裏便隻有她一人了。


    聽到動靜,人群裏的七皇子先是身影一頓,便抬眸看了過來。


    見是她,那雙眼睛瞬間就亮了,仿佛匯聚了萬千星辰。


    見到阮凝玉,慕容深是開心的,他熬了那麽多天便是為了這一日,為了能跟阮凝玉一起上學。這樣以來,他便能天天見到她了,而不是時常想著如何能跟她偶遇。


    轉瞬,阮凝玉便瞧見他步伐輕快,徑直朝自己款步而來。


    “阮姐姐。”他的聲音溫柔又充滿期待。


    阮凝玉見到他,點了一下頭。


    但她聽不出他語氣發生了明顯的變化。


    慕容深已經知曉,自己在年齡上並非小於阮凝玉,恰恰相反,他還年長她一歲。


    而且他乃沈景鈺的表兄弟,按常理,阮凝玉理應清楚他的年紀才是。


    慕容深好看精致的眉皺了起來,他滿心的困惑。


    他在困惑,為何阮凝玉似乎熱衷於在年齡上占他的便宜。


    而更令他費解的是,阮凝玉為何對他如此關照。


    起初他以為自己是特殊的,是她的那個例外,可後麵,他才發現並不是這樣的,除了他,她對沈景鈺也很是關心。


    這種認知,如同一根細細的刺,紮在他心裏,泛起絲絲縷縷難以言說的酸澀。


    但既然她喜歡他叫阮姐姐,他那便叫吧。


    雖然他並不喜歡。


    他在她心裏,不想當個弟弟。


    慕容深又垂下眼簾,擋住裏頭的微光。


    但冥冥之中又有股認知牽引著他,讓他總覺得他對於阮凝玉來說是不一樣的。


    阮凝玉似乎透過他,在望著另一個人。


    慕容深眸底陰暗。


    他很想知道,那個人是誰?


    阮凝玉看了看他身後的女子,目光帶揶揄道:“她們是……”


    見她在問那群姑娘,慕容深臉蛋立馬微紅了起來,然而這並非因羞澀,而是滿心焦急所致。


    於是他立即道:“阮姐姐,我跟她們不認識。”


    就在方才他過來的時候,便冒出來了這群女子,一下子便將他圍了個嚴實。


    他開始煩躁起來,眼沾戾氣。


    他很害怕阮姐姐會誤會他跟她們的關係。


    於是,他恨不得跟她們撇清關係。


    他就怕阮姐姐會誤會他,從而敗壞了她對自己的印象。


    阮凝玉眼眸更是溢出笑意,她不會不明白,七皇子生得目秀眉清,現在又變得風度翩翩的,當然容易引起姑娘的愛慕。


    她並不會妨礙慕容深的社交。


    於是阮凝玉道:“你初來文廣堂,多交些朋友也是應該的,廣納好友對你以後也大有裨益。”


    慕容深沒接話。


    這時,阮凝玉發現身後好似多出來了個影子。


    迴頭一看,阮凝玉睫毛動了動:“三表姐?”


    隻見平素不怎麽在意打扮的謝宜溫今日鬢邊簪了隻藍田玉梅花簪,就連裙裾也是她衣櫃裏最好看的那條。


    謝宜溫麵色不自然,後麵便變迴原樣了。


    謝宜溫對她點點頭,而後看向了她身邊慕容深:“得知七皇子入學,我便選了一件澄泥硯來給七皇子當做賀禮。”


    她現在也是慕容深的朋友了,理應過來送禮。


    澄泥硯貴重之程度可以當做貢品,而謝宜溫竟然將它拿來送給慕容深。


    慕容深接過了禮盒,禮數周到:“謝謝。”


    眼見他如今有了這麽多的朋友,阮凝玉挺高興的。


    她想到薑婉音等下要來找她,見謝宜溫好像還有話要跟慕容深說,於是阮凝玉道:“你們聊吧,我還有事。”


    眼見阮凝玉給他們留出空間,謝宜溫心髒跳了跳,她暗藏雀躍地看向斜對麵文質彬彬的男子。


    然而慕容深眼裏卻無喜悅,而是麵無表情,他看著阮凝玉,默然無語。


    阮凝玉很快就離開了。


    自打沈景鈺迴了驍騎營後,少年便再也沒給她寄過信了。


    這對沈景鈺源源不斷的分享欲來說,是有些奇怪的,感覺不像他的性子,沈景鈺是恨不得每日發生了什麽事都要寫信告訴她的人。


    但阮凝玉轉念一想,沈景鈺對她分享欲多才奇怪呢,於是她也沒放到心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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