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濟嗎?今次集落撒離做得相當漂亮呢,辛苦了。”


    踏進掌府室的傳令使風塵仆仆,而鄔言則適時送上嘉許的言辭。


    “不敢當,主公過譽了。”


    “木野民眾怎麽樣?都安置妥當了嗎?”


    “是的。目前暫時在西門駐場附近就近安置,由領府提供必要的資材,相關事務則由集正溫恢負責協調。”張濟恭聲報告著。


    夏季的荒怪暴亂對黎陽領來說已算得家常便飯,而接納避難民眾也是黎陽府每年都要處理的例行活計,因而在調度安排上已有整套完熟的方案,並不需要掌府特意過問。


    當然,鄔言的問題也隻是熱身而已。


    “木野集的報告書我已看過,你對少監司的評價很高嘛?鎧車看起來也相當值得期待。不過剛安頓好集落民就匆匆趕來紫辰閣,是出了什麽事?”


    “請主公恕罪,那份報告書,嚴格說來隻是形式上的交待而已。”


    “形式上的交待?”鄔言挑挑眉頭,跟旁邊李儒交換了下凝重的視線。“也就是說,今次木野集裏還有不能通過書麵形式來報告的內容?”


    “是的。”


    張濟拱手迴應,目光卻微微瞥向旁側候命的文書及侍從。


    “你們先退下。”


    理解到張濟意圖的鄔言令侍從等人退出門外,而文士李儒則被留了下來。


    侍郎李儒跟使令張濟是掌府女傑的親信家臣,其中李儒常駐紫辰閣輔佐政務,而張濟則奔赴諸地傳宣政令。要說張濟歸來述職的情形李儒也見得多了,但像這般先遣退他人的慎重對應,卻是相當罕見。


    “那麽,說說看吧,到底木野集那邊發生了什麽?”


    掌府女傑雙手交叉在胸前,以極其嚴肅的神情開口著。


    “是。微臣原本也以為,今次前往木野集隻是一趟撒離領民的例行公事,重點是評估少監司造物的實用價值。但實際抵達了木野集過後,發生的一係列事情卻遠遠偏離了微臣當初的預想……”


    以這番話當開場白,張濟開始講述起那些無法寫在報告書裏的內容。


    “木野集多是桀驁不馴的匠人,對領府權威並不畏服。微臣管束不力,以致府兵初到集落便與當地民眾發生衝突,幸好有少監司出麵鎮伏了拓荒者……”


    “在準備撒離前日,集落馴養馱獸悉數暴斃。此事非同尋常,若非少監司及時返迴,此事差點激起集落民變……”


    “據少監司調察,煽動木野集與領府對立的是一邪道組織,其名‘蜃樓’。在木野集已潛伏數年之久,前任集正無故病亡恐怕也是出自其手筆……”


    作為倍受掌府信賴的能吏,張濟顯然在踏進紫辰閣前就打了好幾遍的腹稿,因而其敘事富有節奏條理,邏輯也清晰明了,然而因事態本身太過駭重,講述時張濟的額前浮現出不自然的冷汗,語氣也流露出掩不住的動搖。


    另一方麵,聽其講述的鄔言跟李儒也好不到那裏去。


    初聽到木野匠人居然敢跟領府使官懟上時,鄔言不禁豎起眉頭。而後聽得對立原因居然是有邪道“蜃樓”躲在幕後煽風點火,甚至蜃樓為毀集滅口,不惜毒斃集落畜力時,鄔言已把牙齒咬得咯咯直響。


    尤其當張濟說到蜃樓祭出最後的殺手鐧、喚醒鬼岩種夷平山寨、而鎧車列組稍遲半刻就會被埋葬地底時,掌府女傑更是臉色鐵青,再忍不住地拍桌站起來。


    “此言當真!?”


    “微臣不敢妄語。”


    令鄔尚罹難並領邦動蕩的鬼岩種,對黎陽府來說是有如喪門星般的不祥存在,張濟似乎早料到鄔言會有激烈反應,立即低頭補充著。


    “但請主公勿慮。雖說是鬼岩種,但卻是長眠蘇醒後格外虛弱的狀態,目前已被少監司率拓荒者所討伐,這點臣已親眼確認過。”


    鬼岩種出現的事態非同小可,因而在列組停泊整休期間,穀辰曾用鹿王載著使令張濟前往山寨廢墟確認。紅魚的滅法“神燁”確實擊破了鬼岩種,但其餘波也令殘破山寨徹底崩塌。


    恐怕,將來木野集得另找新址重建了,然而相比起集落悄然團滅的悲慘終末來,人財無損的整體遷移,已算是無限接近理想的幸福結局。


    “是這樣啊……”


    鄔言重新坐迴藤椅上,長長唿出口氣。


    掌府室裏的數盞煌石燈不知何時已點亮起來,泛黃的光暈映出窗外已然黯淡的夜幕。今次木野集的事態委實太過兇險曲折,張濟進來時還是申時,而講完時已是酉時三刻了。


    旁邊的侍郎李儒,悄然鬆開緊握太久而僵硬的指節。


    對時常駐留紫辰閣的文職官僚來說,那些仿佛閉上眼睛就浮現在眼前的驚心動魄光景,可謂是遙遙超出日常領務的刺激。就連掌府女傑,也像要消化那些陡然湧進腦海的龐大情報般,揉著太陽穴沉默了好一陣。


    不敢打擾掌府思考,侍郎跟使令默然交換著視線。


    好半晌後似乎整理好思路,鄔言把視線移向使令處。


    “張濟,蜃樓和鬼岩種的事,有多少人知道?”


    “蜃樓的話,除微臣跟少監司外,還有當日商議對策的集正溫恢和匠人方良等。鬼岩種的話,知曉者除少監司跟拓荒者外,就隻有微臣了。”張濟迴答著。“因茲事體大,微臣已令相關者噤口,暫時應不會被外界知曉。”


    “這樣倒還不錯……”


    鄔言喃喃自語,手指有意無意地摸向右眼眼罩。


    鄔言失去右眼亦是在數年的黎陽動亂中,那時三弟鄔尚罹難後緊挨著黎陽公潰敗,又和著夏季荒怪暴亂湊到一起,霎時間便把原本安泰的黎陽領給推到崩潰的邊緣。鄔言統率黎陽軍力挽狂瀾,但也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好比這隻右眼,每到夏季其舊傷就會隱隱作痛,仿佛在提醒那些不可見的灰暗敵意般。


    今次木野集的非常事態,徹底出乎鄔言的預料。


    也可以說,那叫蜃樓的組織隱藏得實在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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