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離皇朝的政治架構以皇家姬氏為中心,皇家周圍則有如眾星拱月般的十二諸侯。這些諸侯中有的是跟皇家血脈相近的姻親,有的是開朝時立下赫赫功勳的良將賢臣,有的甚至本身便是一方國主而選擇歸附商離。


    十二諸侯雖共同效忠皇家姬氏,但在自家領邦內諸侯們卻是一方國主。在商離律法中,領邦內定居的民眾皆被視為接受諸侯治理的“領民”。


    以黎陽鄔氏為例,光是其領都黎陽城的常住人口就超過二十萬人,而把視野擴展到領邦全域的話,這數字還得翻上若幹倍才行。而且在其餘諸侯領中,論人口規模超過黎陽領的諸侯也絕對不止一家。


    十二諸侯家雖是各具家世淵源的豪門世族,但再怎麽說也沒法單靠自己來治理廣袤領邦,因而從領民中挑選相對優秀的人材、並委以重任是最常見的做法。這些向諸侯家宣誓效忠並在領府機構中擔任職務的領民,身份上便是諸侯“家臣”。


    治理疆土需要眾多人材,這些掌握著農牧兵商等諸般專業技能的家臣及其親眷,在數百年的傳承演化中逐漸形成了被稱“士族”的特定階層。士族往下被視為領民中出類拔萃的精英,往上則被視為形同諸侯手腳的臣子。


    黎陽領府及其麾下諸司的要職,皆由士族擔任。士族無論身份待遇都遙遙超過領民,但比較起來,商離律法規定領民有在皇朝國土上自由遷移的權利,而士族若隨意更換效忠的主君,那就很難被認為是值得讚許的事情。


    正因為士族身份受到種種限製,因而也存在著極少數僅以領民身份在領府機構中任職的人物。這些人物多有著足以自傲的本領,以“客卿”之身而為領府所倚重。但客卿並非諸侯家臣,隨時都有可能離去這點讓人很難放心委以重任。


    聽得穀辰以客卿身份就任少監司,李儒也就理解了為何掌府要他暫時按兵別動。但理解也僅限於客卿的立場,為何對新人如此優待這點,李儒卻還是難以接受。


    “請恕我直言。哪怕再怎麽年青有為,那人充其量也隻是準造而已,真的有讓掌府您如此屈尊的價值嗎?”李儒拱手向主君提出諫言。“以準造位當少監司已是破格的待遇,再加上竟還隻是客卿之身?這樣的荒唐事要是傳出去,不光家臣們會動搖,就連天下人也會笑我黎陽無人的!”


    “要笑就讓他們笑好了,隻要能派上用場就行。”


    “什麽?”


    “比起別的坊師來,那家夥可是相當能派上用場哦?論實績論潛力,就是有讓人做到這種程度的價值。”如此斷言著的鄔言,無視副手的錯愕神情,若有所思地把玩著手中煙杆,片刻後像決定什麽般的抬起頭來。


    “也罷,那東西大概不用多久就會投入實戰,你早點知道也沒關係。”


    說著鄔言站起來,目光掠過旁邊茫然的文士,望向常夏官的一角。


    “走吧,我們去‘牧園’轉轉。”


    ……………………


    黎陽城在結構上分為內城跟外城。


    黎陽人為防備荒災侵蝕而在外城築起了厚重城牆,而作為外城淪陷時臣民避難的最後保險,內城亦設置了絲毫不遜色於前者的防衛設施及相應資源。內城麵積隻有外城的兩成,而相比起麵積來其住民卻要少得更多,因而空出來的地方都被設置了相應的城防機能。


    被鄔真稱為“牧園”的,是位於內城東北角的一塊牧地。


    牧地呈四方形,中間是柔軟草皮,而邊緣種植著一排排南蠻密林特有的硬殼灌木。這些灌木通常能長到三四米高,在夏秋兩季會結出雞蛋大小的褐色堅果。這些堅果的硬殼堅固到用榔頭砸都很難弄開,不過卻是錘頭鳥的最愛。牧園也因此成為內城馴養錘頭鳥的絕佳場所。


    除了馴養錘頭鳥外,因牧園四周都被茂密灌木所阻隔,隱蔽性極高,故而也時常成為常夏宮舉行集會活動的場所。


    李儒隨著鄔言朝牧園前行,卻不禁為途中頻頻遭遇的巡衛而驚訝。


    巡衛營是負責維持城內治安的警備部隊,也肩負著鎮壓暴亂和搜捕奸細的職責。內城素來治安良好,故而平常甚少看到巡衛的身影。但今次巡衛卻把和牧園相鄰的街道統統封鎖了起來,巡衛營至少出動八百人以上,這已差不多到了諸侯集會的警戒級別。接近牧園門口時,沿途還有數隊羽騎兵巡邏,戒備更是森嚴。讓李儒不禁暗暗猜想到底是什麽事值得如此大動幹戈。


    看到掌府女傑及首輔官過來,巡邏的羽騎兵們停下行禮。


    鄔言擺擺手讓他們繼續執行任務,並偏頭朝李儒說明著。


    “從拿到‘那東西’算起,羽騎營已在牧園操練了五六天,多少應該有些成果了。我們去看看。”


    “是?”


    李儒心裏更是納悶,跟隨鄔言踏進牧園。


    牧園是內城馴養錘頭鳥的設施,偶爾也作為諸侯活動的場地,因而以往皆保持著相對清雅的氛圍,但此刻牧園的環境卻已驟然改變。草坡上架設著多處野戰營房,營房邊上則放著好幾具型號不同的重型戰備器械,還有一大堆不知何用途的擂石滾石等陣列在旁。


    視線再放遠點,則可看到遠處草地上陡然冒出好幾塊深褐色的泥澤。隻見那些泥澤有大有小,仿佛被挖出的傷疤般突兀地橫臥草地上。在近處一泥澤上,一隊腳底裹著厚厚葦席的士兵正在演練行軍的動作,而與他們相距不遠處,還有幾匹套上繩鞍的錘頭鳥,在騎手驅策下正試著把一塊擂石從泥澤裏拉出來。


    “這、這是?”


    李儒沿泥澤間道前行,一路不禁看得口愣目呆。身為掌府首輔,要說他對軍務也不算外行,然而卻猜不到這些泥澤究竟從何而來,也無從推想羽騎營眼前演練是為何物。


    這份疑問,沒多久便得到解答。


    “啊,在那裏,好像演練剛開始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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