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露難重,日出濃雲散。人如露與雲,飄零無所殆。


    “宋灼落魄之身無懼生死,隻怕死後無顏見父母。而今,我願獻出我的靈魂,我的血肉,哪怕萬劫不複亦不悔。”宋灼說完,膝蓋直直彎下去朝著段琴磕了三個驚天響頭,聽著段琴都覺得疼。


    柴火搖曳將宋灼身影投到地上倍添淒涼。等再抬起頭來時,額前青紫一片。


    這小子連暈都是站著暈的,而今居然為了找他弟彎下了他高貴的膝蓋?這特麽絕對是苦肉計!


    段琴的心裏別說有多痛快了,身子斜斜一歪:“先認聲錯來聽聽?”


    宋灼身子明顯一僵,眼睛隻看著地麵,話倒是幹脆:“錯了。”


    “誰錯了?怎麽錯了?”


    “我錯了,哪裏都錯了。”


    “哪裏是哪裏?”


    宋灼被氣的抬起了頭,咬牙切齒的看著段琴:“到處!都!錯!了!”


    段琴嗤笑:“按理說你吞下我寶物的那刻起,我們的協議就已經終止了。就算我心善,有意幫你,可我的寶貝在你體內,我又有何力氣扭轉乾坤呢?少年,我隻是一隻小妖哦。”


    宋灼咬牙切齒:“世人皆道妖無情鬼無意,我卻覺你是不同的,沒想到你仍是一丘之貉。”


    段琴冷笑:“救你便是應該,不救便是禍害人間的妖?你是我何人?又可曾施予我恩情?”


    宋灼:“我救你於歹人之手。”


    段琴:“你事後特麽想一刀哢嚓了我。”


    宋灼麵不紅心不跳,一點也沒有被拆穿的窘迫:“我幫你尋迴了寶物。”


    段琴似笑非笑:“你特麽吃了它!”


    宋灼:“否則一個人拿什麽和一隻妖談判?”


    段琴一把拎起宋灼的衣角:“你別告訴我,你這是有預謀有計劃的吃了我的寶物?”不僅是因為當時情況緊急,而是宋灼一開始就打算吃了它。


    宋灼冷眼泛著幽光:“我活要見阿釋人,死要見屍。到時咱們再一手交人,一手交貨。”


    段琴:“你可真比我更有當狐狸的潛質。”


    宋灼:“承蒙誇獎,愧不敢當。不過我若真是一隻狐狸,絕對不會淪落到被區區一個人類威脅的地步。”


    段琴眼底帶著嘲諷:“你到底是哪裏來的自信確定我不敢破開你瘦不拉幾的胸膛?”


    宋灼久久不言,久到段琴以為他不會再說時,他開了口:“我猜那寶物是你的內丹,它很純潔,沒有一絲汙染。我推斷你從未殺過人。”


    段琴腰杆子一直,年輕人,你猝不及防誇人,可真讓我有些來不及驕傲呢。


    “不過也不排除你靈力太弱,連個人都殺不死的可能。”


    段琴:冷靜冷靜,不打狗子是每隻高傲的狐狸必備的素養。


    ...


    李員外連著做了半月噩夢,夢裏各種各樣看不清臉的少年或吊著長舌或斷了頭顱趔趔趄趄朝他四麵八方圍攏而來,地上滿是血和蛆。


    李員外半步也挪不動,任由他們啃噬自己發出嘎嘎的聲響,很快他的手臂隻剩下森森白骨,繼而是別的地方。一個頭顱停在他的眼前,眼珠子耷拉在下巴處,聲音陰惻惻的:“我死的好慘啊。”


    李員外記得是那個好看的柔弱少年,名叫宋釋。


    “不是...”李員外話一出口,嘴巴就緊緊閉上隻剩下悶哼聲,如被強製性的關上門一樣。


    也不知李員外背後之人到底是誰?竟然如此謹慎,還給李員外下了禁言術?


    段琴深知此事不可再深挖下去。可事情到了這個地步,他不再是為了宋灼。


    李員外醒來時慌亂的摸了摸,全身上下完好無缺,痛楚也消失殆盡了。


    原是一場夢,夢雖是假的,可夢裏的痛苦卻是真的。他抹去額上滑落的冷汗,隻當做了噩夢。可自那日起,那個光怪陸離的噩夢就纏上他了狠命的折磨著他。


    不消幾日,身子虛的下不來床,隻憑一口氣吊著,成天念念叨叨疑神疑鬼,米粒不進,滴水不沾,生怕有人下毒。前後尋了不少大夫,皆言肝火旺無大礙,隻需放寬心細心調養,不日便好。


    這種“不日”延續了半月之久,李員外恐懼夜晚的到來,害怕自己會不小心沉睡過去,時時睜眼到天亮,每挺過一日,便咧著嘴陰惻惻的笑,認為自己又戰勝了一迴黑白無常,實則長期不眠不休給身體帶來更大的負荷,他的臉上散發著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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