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苗泉是不敢進宿舍的,見著嫂子這樣,隻好硬著頭皮上前勸她,文心作為現場唯一女性,也跟了過去。進去之前,她問了我屍體的樣子,做好了心理準備。


    婦人在裏麵呆了十來分鍾,哭喊聲漸漸小了,文心扶著她出來時,她滿臉淚水地啜泣著,身子有些抽搐。


    “確定了。”文心輕聲告訴我們。


    除了臉部,每個人的身體上也有著許多能夠用以辨認的信息,婦人與耗子生活了十多年,對他的身體自然是很了解的,不用看臉也能確定他的身份。


    耗子父母死得早,沒給他留下什麽家業,他是吃百家飯長大的,後來還是一叔父給他介紹了這門親事。他自己沒有房子,婚後住到了女方家,二人一直沒有孩子,檢查後發現是女方的問題。


    耗子自己沒什麽本事,倒也不怨妻子,妻子因此心懷愧疚,更加對他好,包幹了家裏所有的農活,也因此,這婦人明明比耗子小幾歲,卻比耗子還要顯老一些。


    耗子的死因已經查明,係被利器割喉而亡,死後臉上的皮被剮了下來,不知所蹤,現場也沒有發現兇器。


    我們問婦人,要不要求對耗子作屍檢,婦人沉默了一陣,迴答說:“不了,那些大道理我不懂,他的臉都沒了,我不想讓其他地方再有破損。”


    婦人的聲音因為剛才的哭喊,已經嘶啞了。


    千年修得共枕眠,同是死了丈夫,婦人與昨日馮蓉的表現卻截然不同,看得出來,婦人是真的傷心,而馮蓉似乎更加在意的是木材廠的股份,不免讓人唏噓。


    文心一直扶著婦人,勸慰著她,旁邊的苗泉一支又一支地抽著煙,以此讓自己鎮定下來。


    現場勘驗完後,褚建華就上樓了,臨走前,他對婦人說:“有什麽需要的,你盡管開口。”


    又過了一陣,廠裏的人多了起來,工人們陸續來上工,還有些苗家的親戚也趕了過來,開始幫著張羅耗子的後事。


    潘興邦到工廠後,聽聞耗子死了,臉色也凝重了起來,眼鏡後那一對隨時笑成縫的眼睛睜得很大,額頭上浸出了細汗。


    他與我們打過招唿後,就上樓去找褚建華,再下來時,手裏拿著工廠所有人員的詳細資料。


    在瘋哥的安排下,專案組成員開始了對廠裏人員的詢問。


    最先接受調查的自然是苗泉,他與耗子睡在同一間屋裏,兇手進來殺了人,又割走了臉皮,他卻毫無察覺。


    苗泉說耗子的酒壺能裝兩斤酒,二人平分的話,每人也就是一斤,他每次喝完,都會睡得很死,打雷都聽不見。我們在房間裏找到了酒壺,從大小來看,似乎的確能裝那麽多。


    剛才老貓讓護士給苗泉抽了一管血迴去進行酒精濃度檢測,雖然已經過了一夜了,仍能通過現有的酒精濃度推算出案發時苗泉體內的酒精濃度,以此與苗泉的供述進行佐證。


    另外,從廠裏工人以及耗子親屬處了解到,苗泉與其關係很好,兩人從未紅過臉,也沒什麽利益上的衝突,應該可以排除他的嫌疑。


    木材廠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晚值班工人關廠門的時間都是八點左右,根據苗泉的迴憶,昨晚耗子關門也差不多是這個時間。


    鐵門中央有一塊大鐵板,鐵板的兩邊各有一個鎖扣,從裏外都可以鎖門。


    因為有鐵板的遮擋,從裏麵鎖了門後,即便有鑰匙,也無法從外麵伸手進來開鎖。


    早上苗泉跑到門口,發現鐵門是開著的,鎖被扔在地上,以此推斷,兇手殺人後,是從大門跑出去的。


    所長帶著派出所民警對木材廠的圍牆內外進行了細致檢查,圍牆有兩米五高,上麵還插有碎玻璃,正常人要想翻越圍牆,就算借助外物,兩腿也需要蹬在牆麵上承力,而牆麵都是粗糙的泥灰,硬度低,一旦受力,必然會留下印跡。


    經過一番檢查,圍牆內外麵以及頂上均無新的印跡,碎玻璃片也沒有新的斷裂,我們合計後得出結論,在耗子八點左右鎖鐵門時,兇手就已經在廠裏了!


    法醫屍檢後將耗子的死亡時間鎖定在淩晨三點至四點期間,也就是說,兇手一直藏身於廠裏,等到那個時間點,出來殺了耗子,再從工廠大門離開。


    “八點到淩晨三點,暗夜中整整潛伏了七個小時,這個兇手太可怕了!”文心咂舌道。


    我說:“正常情況下,淩晨三四點是人體進入深度睡眠的時間,兇手等到那時再動手,既是為了保證對耗子一擊即中,也可以最大程度地防止苗泉醒來。”


    “看這情況,苗泉應該慶幸自己沒有醒,如果他醒了,隻怕也會成為兇手的刀下魂。”老貓神色凝重地說。


    的確是這樣,兩起兇殺案,兇手的手法幹淨利落,下刀狠辣,毫不留情,苗泉與耗子昨晚都喝了一斤白酒,他們顯然不可能是會耍醉拳的武林高手,在那種情況下,就算二人同時與兇手正麵搏鬥,估計也沒什麽勝算。


    昨晚剛好是耗子與苗泉值班,兇手隻殺耗子而留了苗泉一條命,說明兇手的目的性很強,就是衝著耗子去的。


    耗子的人際關係很簡單,基本上是木材廠和家裏兩點一線,一個月會去一兩次城裏。工友和親戚對他的評價都不錯,說他人很隨和,成天嘻嘻哈哈的,隻不過那張嘴比較貪吃,經常蹭工友的煙抽蹭酒喝,不過他嘴甜,大家也不以為意,沒聽說他與人爭吵過。


    與祿玉山案子不同的是,耗子身上的財物並沒有丟失,事實上,他身上也沒什麽值錢的東西,隻有褲包裏的幾十元錢。


    “青山鎮就這麽大,誰與誰吵過架、鬧過矛盾,一問便知,既然耗子沒有仇人,兇手也不為財而來,那殺他的動機是什麽呢?”蔣子提出了一個疑問。


    我想起昨日耗子給我們說的話,分析道:“耗子曾在祿玉山遇害地附近見過一個可疑男子,當時還出聲喊過他,如果是熟人,那人肯定能聽出耗子的聲音。現在我們懷疑那人是兇手,耗子就成了唯一見過兇手的人。所以,或許兇手殺耗子是為了不讓自己暴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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