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聽完這個消息,她一直緊繃著的心,頓時鬆懈了下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真的嗎?”


    短短三個字,讓她情不自禁地紅了眼。


    吳堯:“是真的!我全程守在旁邊呢!”


    “太好了!”蝶衣轉過身去,輕輕拭去眼角的淚,隨即吸了吸鼻子,將令牌還給了吳堯。


    吳堯一邊將令牌收好,一邊對蝶衣道:“你……”


    蝶衣背對著吳堯,說了一句:“等趙大夫出來,我想見見他!”


    蝶衣的語氣,並不是商量,冷冷的淡淡的,卻讓人無法抗拒。


    吳堯暗自歎了口氣,蝶衣的經曆他大概知曉一些,或許同為苦命人,他明白蝶衣的不易,於是他道:“我還要去熬藥,其他的,我什麽都不知道!”


    等吳堯走後,蝶衣便獨自坐在密室的門口,她穿著一身黑衣,蜷縮在那裏,很快便將自己完全隱匿於黑暗之中。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時,她的肚子突然開始癢了起來。


    她強忍著想要去抓撓的衝動,手顫巍巍地從腰間取出一瓶幽同。


    內心的欲望驅使著她要盡快把這瓶藥水喝下去,可另一個聲音又隱隱在告訴她,不要喝,不要再喝了。


    蝶衣在巨大的痛苦中,反複掙紮,她的臉被折磨得蒼白如紙,不住地疼痛讓她連唿吸都是顫抖著的。


    她看著那瓶幽同,良久後,才終於將其扔開,她將雙手緊緊捏成了拳頭,寧願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受十指鑽心之疼,也要將腹部的疼痛轉移。


    她疼得幾度暈厥,又因為更為劇烈的疼痛再次驚醒,夢裏,她好像又迴到了那個肮髒的,散發著腐臭味的亂葬崗裏。


    她從那群糜爛屍體裏爬出來,那個時候,天下著大雨,她自己都不知道餓了多久,看著茫茫無際的荒原,無奈之下她隻能鼓起勇氣去撿食屍體裏麵的蛆蟲,即使惡心地要死,為了活下去,她也得咽下去。


    也正因為如此,她的堅毅被殺手組織看上了,經曆了無數殘忍又血腥的訓練模式,在那裏,人命變得十分低賤。


    走出訓練營後,她本以為她能擁抱這廣闊的天地,卻在一個又一個任務中無限循環,她變得越來越麻木,隻為了在你死我活中求得一抹生機。


    但任務成功,就會迎接下一個任務,任務失敗,她的命,也就結束了!


    唯一的一次失敗,就是刺殺晉王!原本必死無疑的她,卻不想,成了晉王手中的一把刀。


    她犯了身為一個殺手的忌諱,但為了活著,又有什麽不可以的嗎?她從始至終,隻是想……活著……而已!


    翠兒說的沒有錯,不論她怎麽選,都是別人的狗而已,不過是換了個主人,殺手組織,晉王,春娘!誰能讓她活著她就可以對他搖尾乞憐……


    “可這真的是我自己想要的嗎?”


    也不知過了多久,密室的門……終於打開了。


    那從明黃的燭光中走出來的趙大夫,就像是命運裏暗定的希望,讓蝶衣所堅持的一切,都有了意義。


    “趙大夫!”她沙啞著聲音,將體內萬千蠕動著的蛆蟲強行壓製住,虛弱地喚了一聲。


    趙大夫一見蝶衣,心中猛地一顫,他的目光很快便落在了蝶衣身旁不遠的幽同上。


    於是,他趕緊將蝶衣的手抬起,隨即熟練地把脈,可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的心,也越來越沉,直到沉到了穀底。


    他心疼得看著疼得瑟瑟發抖的蝶衣,她甚至將整個身子都蜷縮在一起,這般虛弱的模樣,讓他不禁想到了一個人……


    此時,趙大夫忽然感覺手中一陣濕潤,於是低頭仔細看去,原來是從蝶衣手心裏蔓延出來的血。


    這一次,蝶衣又被疼得暈厥了過去。


    趙大夫舔了舔幹澀的嘴唇,終於他默默地去撿起了那瓶還散發著淡藍色幽光的幽同,喂進了蝶衣的嘴裏。


    等蝶衣再次醒來時,她已經躺在了燭光柔和的房間裏,一旁是正在擰帕子的吳堯。


    見蝶衣醒過來,吳堯會心一笑:“你醒啦!”


    蝶衣四下一看,未見趙大夫的身影,她連忙問道:“趙大夫呢?”


    吳堯:“趙大夫去看晉王了,馬上過來。”


    蝶衣心頭一緊,她剛要掀開被子去找趙大夫,卻正好看見他背著手走了進來。


    隻見趙大夫心事重重地將吳堯打發了出去,隨即關上門,坐在了蝶衣的床頭。


    蝶衣:“趙大夫,你是不是可以解幽同的毒?”


    趙大夫強壓抑著心中的苦楚,他多想騙她,可身為醫者,他必須對他的病人實話實說。


    他搖了搖頭!


    蝶衣的心,驟然一跳,她強壓住波濤洶湧的思緒,緩緩張口問道:“怎麽可能呢?你救了那麽多中幽同的人,你……你還救了晉王……你就不能……救救我嗎?”


    趙大夫長長地歎息了一聲:“醫者仁心,我能救怎麽可能不救呢?姑娘,你是從明珠坊裏出來的吧?”


    蝶衣麵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她的手死死捏住被角,不斷地顫抖著。


    趙大夫:“這就對了!你既然是明珠坊的,你就應該知道,你們喝下去的幽同,和客人喝下去的幽同,是不一樣的!”


    蝶衣好像知道趙大夫想要說什麽,她無力地答道:“是,客人們喝下去的,是被稀釋過多次的幽同。”


    趙大夫:“不瞞你說,來我店裏治療的病人,大多隻喝過一次或者兩次,最多不會超過三次,他們感覺到了身體的不適,在還沒上癮之前,就找到了我,而那些真正喝上了癮,根本離不開幽同的人,他們最後的下場,姑娘想必也略知一二吧!”


    “是!”


    “唉,實不相瞞!那年,我兒年輕氣盛,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也沾染了幽同,等我知道時,他已經離不開了!”


    說到這裏,趙大夫不禁悵然如失:“治療幽同最難的,不是清理毒素,而是上癮!我用藥物幫助他清理了身上的毒素,可去除那些蟲卵需要時間!在這個過程裏他不可以再服用幽同,但他肚子裏的蟲子,需要幽同。


    為了防止我兒子再次服用,我曾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我將他綁在一個暗室裏,想以此來阻斷他與幽同的聯係!最後的結果,想必你也知道。”


    說到這裏,趙大夫頓了頓,他見蝶衣認同地點頭,隨即歎息著繼續說道:


    “他死不了!變成了一個怪物,為了讓他不再痛苦,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親手送他上路……而你的情況,甚至比我的兒子還要嚴重!”


    蝶衣眼中的光,漸漸暗淡了下去,她忽然想起,她曾經對翠兒承諾過的話語,在此刻看來,卻顯得多麽可笑。


    蝶衣忽然想到了什麽,她像是在海裏溺水的人,終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抓住趙大夫問道:“你不是剛剛還救了我嗎?”


    “我……”


    見趙大夫支支吾吾,蝶衣這才想起剛才她拚了命也不願喝下去的那瓶幽同,她明白了,她什麽都明白了。


    她像是行屍走肉一般下了床,一點點朝屋外走去。


    迎麵而來的吳堯見到失魂落魄的蝶衣,便興致勃勃地打了個招唿,見蝶衣沒有理他,還徑直朝院子裏走去,他又趕緊叫住了她:“蝶衣,外麵下雨了,你去哪兒啊?”


    蝶衣置若罔聞,繼續邁步走進了雨幕之中,瓢潑大雨如一顆顆尖銳冰冷的鋼針刺在她的身上,讓她有了片刻的清醒。


    她猛地吸了一口氣,如夢初醒,臉上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交織著融合在了一起,讓她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自己。


    “蝶衣!快迴來!”吳堯同樣淋著大雨,他跑到蝶衣的身側,一邊大喊一邊拉住了她的胳膊。


    誰知下一瞬,他的手背便被劃出了一道血痕。


    吳堯吃痛地鬆開了手,難以置信地看著手持暗器的蝶衣,怒道:“喂!你幹嘛啊!我還不是怕你淋了雨著涼!真是不識好人心!”


    隻聽蝶衣冷著臉丟下一句:“別跟著我!”


    隨即便轉身離開了。


    “瘋婆子!”吳堯暗罵道,而後心疼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傷口,再次抬眼時,蝶衣已經消失地無影無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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