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兒,母妃命苦,身上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這塊玉佩,是你父皇唯一給母妃的賞賜,你要好好保管它,用在你人生最重要的時刻……”


    這些話,是後來照顧他的乳母告訴他的,母妃說這句話的時候,他還隻是繈褓裏的嬰兒。


    他了解到,母妃生前,是給貴人們浣洗衣物的卑賤宮女。


    因為父皇醉酒,神誌不清之下,才寵幸了母妃,也是那一晚,母妃有了他。


    本以為這一晚帶給母妃的,會是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機遇,沒想到最後換來的,卻是更深的黑暗。


    在這個宮裏,處處都是豺狼虎豹,要是背後沒有堅實的靠山,那就必須要有皇上的寵愛,可這兩樣,母妃什麽都沒占。


    成為妃子的她,冬日裏會在最冰冷的水裏洗衣,凍得十指長滿了膿包,卻無太醫醫治。


    夏日裏,她頂著炎炎烈日在院中抄寫佛經,曾熱得幾度暈厥,最後,一盆涼水將她澆透,等她清醒過後,又繼續抄寫。


    然而這些,都還隻是她生活裏最平常不過的一點片段,更為無恥的事,比比皆是。


    母妃就在這一點點磋磨中,慢慢地耗空了她所有的心血,最後她撇下還在繈褓中的嬰兒,撒手人寰。


    因為母妃的突然過世,乳母無奈之下,隻能抱著他在冷宮居住。


    後來皇上駕崩,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至尊之位上,朝廷局勢在那幾年裏,一變再變。


    漸漸地,沒人還記得冷宮裏的他。


    冷宮雖然清貧困苦,但也是他前半生裏,最為輕鬆的幾年。


    隻是在宮中生活,處處都需要花錢,即使身處冷宮,要是不花錢打點,他們就連最基本的活著都做不到。


    於是在那時,他學習之餘,也會想辦法去賺些錢財。


    一次,他在四處玩耍之時,偶然發現了一條密道,那個時候的他,正是對所有東西都充滿了好奇的年紀。


    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什麽也沒想,一股腦便鑽了進去。


    進去之後才發現,這條密道不是很深,才爬了沒多久,便被土石擋住了去路。


    後來,他在去弘文館掃地之時,借機查閱古籍,終於找到了這條密道的線索。


    根據古籍記載,這是隋朝建都時,隋高祖為了以防萬一,給後世子孫留下的一條逃生通道。


    若是這條通道按圖紙所畫的模樣建成,那這將是整個皇宮通往宮外的唯一密道。


    隻是,後來不知什麽原因,它建到一半,便停工了。因為尚未建成,所以也漸漸被人遺忘。


    他默默將那圖紙臨摹下來,而後迴到那密道測量,他驚訝地發現,其實這條通道再往外挖五尺,便能通向宮外。


    於是,他萌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若是將宮中的東西通過這條密道拿出去變賣,再將宮外的東西帶入宮中,那中間所賺的銀兩……豈不是可以讓他後半輩子無憂?


    想到這裏,他便開始著手準備。


    誰也想不到,一個不過四五歲的孩子,已經開始了他的巨大工程。


    竣工那日,下了很大的雨……


    他很喜歡下雨,因為下雨可以衝刷很多肮髒的東西。


    那天晚上,他正在掩藏洞口,一個太監,發現了他的秘密。


    那太監威脅他!讓他把日後所得的所有收入,都要分他八成!


    八成!憑什麽?


    他看著那太監如香腸粗的嘴皮,一開一合,油膩膩地,真讓人惡心!


    他說他要考慮考慮。


    可那太監不依不饒。


    他冷冷注視著那太監,太監的身軀,在還是五歲的自己麵前,顯得十分高大,他想,若是正麵硬拚,他在那太監的麵前毫無勝算。


    幾番思索過後,他便假意同意,讓那太監放鬆警惕,等太監背對著他的那一刻,他用燈盞狠狠砸向他了的頭顱。


    窗外,雷雨交加,他砸人的聲音也被其湮沒,他的第一次殺人,不會有人能察覺。


    就算察覺到了,那對方也一定不是人,冷宮裏……又怎麽會有人呢?


    他們全是瘋子呆子傻子……一群浪費生命的碌碌無為之輩。


    等他清理完現場,他忽然想到,還有一樣東西他必須要處理——弘文館的藏書!


    他便立刻出門朝弘文館走去,大雨淋濕了他的頭發,沒關係,雨水能讓他保持清醒。


    忽然,在他途經一個不知名的房間時,他看見了一個少年。


    少年此時十分狼狽,他趴在地上,正朝那房間爬去,他似乎被什麽人狠狠打過,渾身上下都是猙獰的傷疤,他的血混合著雨水都快將整個地麵染成了紅色。


    他不願搭理那個快死的人,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可那少年還在一點一點的爬著,這般活著,太難了。


    他想,反正殺一個也是殺,殺兩個還是殺,不如他做一迴好事,幫這個少年了卻痛苦,早登極樂。


    於是他在懷裏摸索著,他本想摸出那把匕首,鬼使神差地,他竟拿出了一顆糖來。


    他忽然想起母妃以前,總喜歡拿糖哄著哭鬧不已的自己,他看向那少年,心想或許天意如此。於是,他將手中的糖,遞給了少年。


    說不心疼是假的,畢竟,那是自己身上,為數不多其中之一。


    為什麽要給他呢?沒有理由,這世上,做任何事不一定都需要一個理由。


    談話間,他被少年眼神裏的倔強和狠勁,深深打動了。


    其實,乳母有一句話說錯了,在宮裏,可以沒有牢固的靠山,也可以沒有皇上的寵愛,但隻要有一樣的東西,他照樣可以過得精彩。


    那就是“狠”!


    隻要夠狠,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他就可以得到一切他所想要的。


    後來他開始慢慢觀察那個少年,哦對了,他打聽到了他的名字“小禾子”。


    一個賤名……一個低賤的人生,但他的未來絕對不止於此。


    終於,在觀察他很久以後,他願意將自己的秘密,分享於他,隻是……在前路未明的情況下,他不能輕易暴露自己。


    於是他偷偷給小禾子塞了一張紙條,將密道的事情告訴了他。


    此時此刻,他已經不滿足於給那些無寵的妃子交換物品,他要在宮外培植他的勢力。


    他的天地,絕不是冷宮。


    小禾子果然沒讓他失望,他充分利用了密道的優勢,攢了無數錢財。


    隻是,小禾子還是太笨了些,他竟然還是選擇了用錢財去收買太監,看來他的教訓,還沒有吃夠。


    後來小禾子如願被一個太監帶出了冷宮,但他出去後,還是最下等的太監。


    對於此,他還是有些失望!但沒關係,那是別人的人生,與他無關,他現在最需要做的,就是隱忍,蟄伏,等機會來臨時,他可以一擊即中!


    那個機會,很快來了。


    周邊節度使同時發動大軍,攻打長安。


    他喜歡亂,這個世界越亂越好,隻要亂了,整個局勢將會重新洗牌,他才有機會乘虛而入。


    他躲在密道旁,隨時準備離開,但他想看看這個長安的結局!


    也就是這一留下,他又遇見了小禾子,許久不見,小禾子變得滄桑了許多。


    他在看見小禾子的那一刻,一個想法忽然萌生了,他很好奇,這個他一心救助的少年,最後會不會帶著他離開。


    於是他假裝無辜地找到了小禾子,向他尋求幫助。


    他沒想到小禾子居然同意了,但他從小禾子遊離的眼神裏,看出了欺騙,這讓他沮喪的同時,又有些興奮。


    他不懂自己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直到,小禾子竟然去救了他那沒用的哥哥!


    還把他和他之間的秘密——也就是那條密道,告訴了哥哥!甚至,拚死去保護他!


    那個廢物!他憑什麽!


    他那個哥哥,從小就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強大的母族讓他生來就是獨一無二的太子,可他太廢物了!他根本就沒有能力去坐那個位置!他隻會將大唐推入更深的深淵!


    他怎麽就不能死在這場大亂裏?


    更可恨的,是那些所謂的叛軍,一個一個,說話時氣勢如虹,一旦到了實際行動,就跟草包一樣!真是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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