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人造太陽的光芒有些刺眼。行星自轉產生的微風中,搖動著的樹梢嘲諷地望著她。


    雖然有所不甘,但還是不得不接受事實。“幸運的事絕不會長久,倒黴的事情很有可能一件接著一件。”巫芸從來沒有想到,自己會有機會驗證這句話的真偽。


    一切都來自於彗星計劃試煉。麵罩落下之後,巫芸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跳,但卻能想象到自己的心跳在逐漸加快,唿吸急促而粗重,這是她每次麵對重大事件時都會出現的反應,想控製也控製不下來。


    隨著係統倒計時走到盡頭,時空轉換,遠方的星空出現在視野中,她的注意力立即被混亂的戰場所吸引。


    想不到這便是她倒黴的開始。象所有出現在這片天空的登陸艇一樣,她乘坐的飛艇開始俯身下衝。看著漸漸接近的雲層,她激動得想掙脫安全帶,隻身跳進雲朵。


    就在這時,身邊的人驚唿起來,他們乘坐的飛艇突然急速的打起了擺子,似乎在避開著什麽。“神啊,好多炮彈!”“往左往左!”“右邊右邊!”“呯!”眾多聲音的尾音尚在耳畔,一聲巨響就將它們震成了一團雜音,轟擊得她的耳朵裏翁翁直響。


    片刻之後,她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麽,她乘坐的登陸艇,還在從天空降落到地麵的過程中,就至少被一顆炮彈樹擊中,變成了一堆碎片,巫芸仍然坐在椅子中,隻不過椅子已經不在飛船上,它在空中飛。


    巫芸手忙腳亂地解開安全帶,翻著跟鬥向地麵落去,“幸好沒昏,”她邊想邊拉開了降落傘,巨大的拉力傳來,變成了天空中飄飛的一片雲,身邊有眾多的降落傘降落,置身其中,就象是在大海裏成群的水母中遊泳。


    突然,耳朵裏失聰有所減弱,她又聽到了頭上飛艇被炸彈擊中後的破碎聲,人們掉落時發出的驚唿聲,飛艇的碎快和亡者屍體從身邊掉落時撕裂空氣的聲音。以及……有無數的碎塊砸中降落傘發出的“蓬蓬”聲,降落傘被擊穿時,發出的開裂聲,還有……孔洞中氣流急速通過發出的嘶嘶聲……。


    當這些聲音遠去時,巫芸發現自己竟然還活著。地麵在望,有濃煙擾亂視線,看不清下麵的情況,或許戰鬥很快就會發生,就在她落到地麵的時候。


    她摸了摸身上,發現腰間有一把手槍,抽出彈匣看了看,黃澄澄的子彈十二顆……滿匣。遺憾的是在飛艇上拿在手中的鱗火槍不知去向。隻能將手槍拿在手中,作好了近戰的準備,不過她很懷疑這把手槍的作用,多半不是用來打怪的,而是用來……。


    穿過一片差點將她熏死的濃煙,前麵的情況突然清晰可見。“啊!”她慘叫一聲,因為出現在她麵前的是一大片樹人之海,她拽住操縱帶猛拉,降落傘歪歪扭扭地轉了一個方向,向著更密集的樹木堆中紮去。


    接下來的景象更象一個惡夢,現在想起來,整個身體都還在發抖,因為她在試煉中最後看到的東西,就是迎麵向她刺來的密密麻麻的木刺。


    她唿出了一口濁氣,將與試煉有關的所有事情隨之吐出,決定今後都不再想起。


    明天就要離開青木星了。不知不覺間已經在這裏生活幾個月之久,想到這期間發生的事情,她百感交集,又感到萬分的不舍,特別是對已經布滿行星內空的點點熒光——她知道它們是一個個植物產生的意識。


    片刻之後,她離開了宿舍,又走在校園裏熟悉的道路上。觸景生情,隻覺得一草一木,都是那麽可愛。當她閉上眼睛,屏聲靜氣,腦海裏立刻就出現了星星點點的綠光,相比起以前的芝麻大小,它們如今已經變得好似一顆顆棗子。意識也有所增加,不再是隻知“嗯嗯呀呀”迴應的朦朧意識,巳經有你我的概念了。


    樹林深處,老三和老四也在唉聲歎聲,他們在試煉中的遭遇更差。老三象一顆石頭穿越了雲層,看到了地麵,見到了草原上的風光,然後就難以啟齒地摔死了,因為他的降落傘被炸壞,根本打不開。老四飄飄蕩蕩地墜到了白雲堆裏,看到了白茫茫的一片,正在等著欣賞雲彩下麵的風景,接著又被一顆從地麵上飛來的炮彈樹,帶迴到了碧空,迎麵撞上了一艘飛艇。


    嚴格說來,他們倆還沒有弄明白是怎麽迴事情,就已經被淘汰出局。三公斤黃金打了水漂,兩人現在腸子都悔青了。


    “我決定了,等我爸爸將錢匯過來,我就將貸款還上。”老三揚起手中的鋤頭恨恨的挖在地上,就象是在捉弄他的命運上砍了一刀,“不過我老爸卻讓我簽了一張借款單,年息5厘,說是跟向金融中心貸款差不多,與其便宜銀行,不如便宜他。”


    “看來咱倆要同病相憐了,我爸爸的套路更深一些。”老四唉聲歎氣道:“他讓我一畢業就迴去接他的班,說是現在年紀大了,他的任務已經提前完成,現在是該修身養性,吃喝玩樂的時候了。讓我養他後半生。”


    “我恨彗星計劃!”老三又向著地麵挖了幾鋤,突然發出一聲輕噫。老四伸頭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麽奇怪的事物,問道:“怎麽哪?挖到年青的無名女屍?”


    老三扔下鋤頭,低頭用手刨出泥,扯出一團樹根看了看。“老四,你快來看啊,這些橄欖樹苗的根,太奇怪了。”他將樹根拿在手上理了理,發現它們盤根錯節,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糾纏在一起,一時之間哪裏能夠分開。“老四,我以前從來沒有看到過這麽奇怪的樹根,老四……。”


    老三抬起頭,才發現老四根本就沒有向他這邊望,而是佝著身子,躲在一叢灌木後麵,聚精會神地望著另一邊,對自己的問話充耳不聞。他有些生氣的站起身子,躡手躡腳地走過去。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愣住。


    隻見在不遠處的樹叢邊,遠遠站著一個青衣麗人——巫芸。他小聲問道:“你又在發花癡啊?”老四呆呆地說道:“巫芸姐姐也沒有通過試煉。”老三抓抓腦袋,“你很失望嗎?”老四說道:“不是,我很高興,這說明我們是同病相憐。”


    老三打了他一個爆粟,“是嗎?我可是聽說巫芸姐姐就要離開了。”老四皺眉,“什麽?”老三白了他一眼,低聲道:“沒什麽?”


    巫芸仰著頭,素麵朝天,閉目而立,似在唿吸林中草木發出的清香,整個人看起來就如畫中的仙子。不過,她臉上縈繞著淡淡憂傷,讓人心神為之一奪。老三情不自禁讚道:“真美!”老四道:“是啊,真美!”


    老三用膀子撞了他一下,“如果你有什麽想法,現在是最好的時機。”老四眼神黯淡地搖搖頭,“有些人,有些事對於我們來說,就象是天邊的晚星,可望而不可及。”老三同情道:“看來某些人注定是要單相思一輩子了。”老四直起身子,“我願意。”


    老三象豬一樣哼哼幾聲,“膽小鬼,既然不敢表達自己,那就別看了,你快來看看我發現了什麽。”他將老四拖過來,指著剛挖出來的坑裏,那些象野豬拱出來的樹根,“這幾株幼苗真的好奇怪,根須從未見過的密集,我懷疑……”他指了指頭頂上發出溫暖陽光的人造太陽。


    老四走了過來,蹲下身子仔細看了看,“果真不一般,”他將樹根翻來覆去擺弄了一番,“隻是你懷疑是人造太陽的原因,是不是有些太不嚴謹了。”他轉頭看了看,突然發現在不遠處有一株剛發芽的蘭草,柔嫩的葉子上還綴著幾粒露珠,讓人心生憐愛。他突然想到一個主意,拿過鋤頭開始挖掘。


    老三好奇的問道:“你在幹嘛?難道想看看這顆草的根須?”老四臉上微微發燒,說道:“蘭草根有什麽好看的,成天看早就厭了,我去送給巫芸姐姐。”老三笑道:“可以啊!老四,想不到你表麵平靜,內心似火啊!別人送的是已經開放的花,你卻送別人一本剛發芽的草,”老四啐了一口,道:“大家都差不多,要不你去送?”


    老三嘿了一聲,假裝歎息道:“君子不奪人之美。不過,送草大有道理。”他摸著下巴,“收到一顆蘭草,就要用心力去培養才會開花,每天看到草,就會想到送花人。英明,真是英明!”


    巫芸退出熒光世界——現在不管是白天還是晚上,隻要她想,隨時都能進入其中。睜開眼睛,發現自己不知不覺來到了苗圃所在的樹林。隱隱聽到樹叢中有奇怪的撞擊聲和對話。她扒開樹枝,不禁一樂。隻見兩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彎腰挖地。問道:“你們在幹嗎?”


    兩個學生嚇了一跳,轉過頭來,見到是巫芸,齊齊鬆了口氣,老三指著老四,立即就將他出賣了,“他想將這棵蘭草送你。”老四鬧了一個大紅臉,他本來隻是開開玩笑的,真正讓他送,他可鼓不起那個勇氣。


    巫芸看了看那株小草,又看了看鼻頭冒汗的老四,微微一笑,“謝謝!”老四靦腆地搖搖手,“不用謝!”將手上的蘭草遞了過來。巫芸接過,發現這是一珠剛發芽不久的星際蘭,根須在挖動的過程中,並沒有被傷到。心道:植物係的學生幹這些事,還真專業。


    星際蘭一入手,巫芸就感到了不同,似乎裏麵有一個熟悉的靈魂。想到了一種可能,懷著複雜的心情,向有些手足無措的老四甜甜一笑,道:“我走了。”老四如釋重負地點點頭。


    直到巫芸走遠之後,兩人齊齊歎了一口氣,老三道:“壓力太大了,老四,放棄吧,隻可遠觀啊!”老四神情複雜地點點頭,埋頭研究起那些根須來,不過老三卻發現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上麵,就象是隨著巫芸的離去,帶走了他三魂七魄中的一魂一魄!


    巫芸推門進入實驗室的時候。教授放下手中的工具,抬起頭來,滿臉喜悅。樂嗬嗬的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我終於成功搭建了“星空”托舉力的基礎模型。”巫芸喜道:“恭喜教授,那接下來,就是驗證的時候了吧。”教授頑皮地笑道:“不是驗證,我們是先有了實物,再來進行推導驗證的。”他指了指頭頂,巫芸立即就明白他指著的是人造太陽。教授說道:“我們頭頂上的這顆人造太陽已經很好的驗證了我們的理論,這次我們是先有事實,再建立模型的。”


    巫芸想找一個花盆,將蘭草放到裏麵。教授看到了之後,問道:“你這顆是星際蘭吧?”巫芸答道,是的:“是兩個植物係的學生送給我的。”教授舉手放到額角,象個頑童般眨了眨眼睛,說道:“讓我猜猜……嗯,這是兩個很有意思的小朋友,他們之中肯定有一個喜歡你。”巫芸臉上一紅,笑道:“可能吧,不過太小了,恐怕不適合。”


    教授哈哈笑道:“適不適合,總要交往了才知道,僅憑第一印象,是不能判定的。”巫芸哦了一聲,“以後再考慮吧!現在還早呢!教授你也不急著將我嫁出去吧。”教授嗬嗬一笑,“這件事情你自己做主,古人不是說過嗎?強扭的瓜不甜。”


    在房間裏轉了一圈,一時找不到額外的花盆,便將蘭草跟她原有的那一珠合並種到了一起,心想等迴到沙漏星再來分吧。


    時間匆匆,第二天,教授的實驗室就搬到了飛船上,實驗室裏的一切也都隨著放了進去。在放行的時候,學校的保衛處檢查實驗室的事物,並未發現有不妥的地方。至於那株星際蘭,更是無人問津。因為它與本身就在實驗室物品目錄之中的另一株蘭草種到了一起,沒有人留意到異常,再加上對教授本身的信任,誰也沒有發現,這裏走出了一個不該走出的事物。


    飛船漸漸離港。巫芸看到漸漸遠離的青木星,竟然沒有了那種生離死別的想法,自從昨天拿到星際蘭之後,不知怎麽的,她的內心哪種如刀割般的感受,再也難尋蹤影。不過她現在也不是細究這些的時候。


    她向青木星揮了揮手,轉身離開了舷窗。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她去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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