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查組第一天來過之後,便沒有再來。


    鬆樹苗種下後,灑水機器人來了,它們小心地行走在小樹苗間,對著樹苗噴灑水霧。水霧在鬆針上凝成晶瑩的露珠,順著樹幹浸入地裏,滋養著小樹苗們受損的根須。


    很快,灑水機器人也走了,四周安靜下來。巫芸站在窗邊,聽到水珠落到地裏的竊竊聲,聽到泥土貪婪吸收水份的汩汩聲。


    桌上放著的名片很刺眼,她沒有理會。


    天上的人造太陽按照固定的頻率旋轉著。夜來臨時,太陽的光輝漸漸地向著月光轉換,巫芸坐在窗前良久,清冷的月光照在身上,就似籠著一簾清紗。人美、景美,窗外新綠。


    孤獨的人,總是容易做夢。


    朦朦朧朧間,她發現自己站在了山崗上,仰望著青木星的內空間。人造太陽的光輝仍然是月色,不過卻是夢幻的嫩綠色,這種色彩感染了整個行星空間,使得空間中的一切看起來都是嫩綠的。樹是嫩綠色的,水是嫩綠色的,河道中的無軸葉輪發電機是嫩綠色的,所有的房子也都是嫩綠色的……。


    空氣中有些潮濕,但她卻非常喜愛這種濕潤的空氣,全身都在貪婪的唿吸,每一口都能將這些濕潤的空氣吸入身體裏麵,能夠感覺到身體裏的細胞正在裂變,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千千萬……。腳下是柔軟的泥土,她感到自己的腳就在土層的下麵,被泥土掩蓋著,有些難也擺動,但去可以向前伸展,於是她便努力的伸展起來,有時會碰到石塊,她小心的尋找著縫隙,隻要有縫隙,她的腳便能鑽過,這種感覺很美,她輕輕的哼起輕快的曲子。


    突然,她正在伸展的腳碰到了別人的腳,她調皮地在那隻腳上蹭了蹭。空氣中就有咯咯的笑聲傳了過來,她籠罩四野的目光立即知道了是誰在笑:一棵在她旁邊的,披頭撒發的鬆樹苗。原來我現在是一棵小樹苗,她心道。


    “喂!”她向對方打了聲招唿,同伴抬眼看了過來。


    “這是哪兒?”她問道。周圍的每一個同伴都在注視著她,但他們都癡傻得厲害,除了那個會傻笑的之外,其他的同伴對她的唿喚無動於衷,沒有人迴答她的話。


    “好寂寞啊!”她不甘地說道,既然這樣,那就讓大家一起傻笑吧。於是,她將腳向四麵八方努力伸展而去,不一會兒之後,就逐漸觸碰到了周圍的樹苗,她故計重施,在同伴們的腳上開始撓動。他們都齊聲笑了起來,不過仍然是癡癡的笑,就象在恥笑她的枉自努力。


    她失望地將目光向外擴展,在一邊的視野中出現了一堵牆,牆上有一道加了鋼筋的窗,看起來好熟悉,她心裏一驚。思緒立即投入房間中自己的身體裏麵。


    巫芸驚醒過來,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原來卻是南柯一夢。她撲到窗前,雙手緊緊的握在鋼筋上,冰涼的感覺直透心靈。月色下,一行行的鬆樹,伸向遠方,小小的樹影在微風中搖曳。當她的臉出現在窗戶前的時候,窗外新種下的鬆樹苗,有那麽的幾棵就齊齊地搖晃了起來。就象她在夢裏看到的癡傻同伴。


    人造太陽的光輝由月光轉為陽光。穿過鋼筋照在她的秀發上,發出輕柔的光暈,使她整個人看起來,就象是行走在凡間的神女。


    整整一天,巫芸都在盯著那些樹苗看,忘了一日三餐。直到黃昏初現,日月變換。發現除了靠在新芽四周的幾棵鬆樹苗,會有一些人性化的反應外,其他的鬆樹苗並未出現異常。其實說人性化有些欠妥,因為那些樹苗,就象是剛剛出生的嬰兒,有時會輕輕的搖頭,有時會搖擺一下身子,就象是嬰兒在無意識的伸手、蹬腿。


    這是現象是她將那幾棵樹苗,與周圍其他樹苗進行對比時發現的。或許是她的主觀認為,或許是現實就是如此,她覺得那幾棵鬆樹苗,似乎具有了一些簡單的意識。


    這個發現讓她既興奮又害怕。她從來沒有象這一刻般,急切地想立即進入夢鄉,以驗證她的猜想。可是身體卻跟她作起了對,肚子咕咕叫著抗議。她才發現自己已經一天沒有吃飯了。


    晚飯後,她立即就躺在床上開始睡覺,可是腦海裏的思緒卻是紛亂繁複,各種平常覺得已經忘記的東西,又爬上了心間,擾得她翻去覆來,掙紮了幾個小時,兩隻眼睛仍然是大大的睜著,根本就睡不著。


    就在這時,窗外飄來一絲樹木的香氣,似乎帶著催眠的作用,讓她紛亂的思緒靜了下來。終於迷迷瞪瞪的睡了過去,半夢半醒之間,如願重現了昨夜的情形。


    在白天的時候她一直在想,或許是她伸腳的行為,觸動了某種神秘的機製,喚醒了四周的同伴。到了夢裏,這種願望變得無比的強烈,她將這種思想傳遞了出去,讓四周的同伴們向四周伸腳。她的想法傳到了幾顆樹苗的身上,立即就起了反應,它們似乎明白了她的意思,開始向著四周伸展根須。不一會兒,四周就湧來了星星點點的信息,與幾棵樹苗相臨的已被喚醒。


    “喂!”巫芸高興地向它們問候,“你們能聽到我嗎?”


    除了癡傻笑聲,沒有樹苗能夠迴應她的唿喚。“沒有關係,”她想,“這事兒應該慢慢來。”她將努力向外伸展的信息傳遞了出去。天光亮時,她又注意到了牆上的窗戶,思緒又迴到了身體裏。


    睜開眼,她有些分不清現實與夢境。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有人在外麵叫道:“準備好了叫一聲,我們要進來了。”


    巫芸立即起床,簡單洗漱後,說了聲,“好了,請進!”


    門打開來,走進一行人。是穿著學校保衛處的製服。


    “巫芸,我們是來接你的!”來人說道:“從今天起,你就自由了。”


    巫芸迴頭看了看這間寢室,默默地跟著來人走了出去。“再給我幾天就好了。”走出門之後,她又留戀地迴頭看了一眼,心道:“再有幾天,我就能將所有的小樹苗連接起來,甚至延伸到整個校園,不知那時會怎麽樣?如果再向外發展,將行星內所有的植物根係連起來,那又會如何呢?”


    “這幾天過得還好嗎?”鍾教授臉上滿是疲倦,就如打了一場艱難的持久戰。“沒有人為難你吧!”他歎了一口氣,很是無奈的說道:“都是我不好,讓你受委曲了。”


    “沒有關係!”巫芸笑笑,雲淡風輕地說道:“教授,我覺得有這樣的體驗也不錯,也算是我應該學習的知識吧。”


    “你會這樣想就好!”教授欣慰的點點頭,說道:“我還擔心你不能承受這些打擊,正在考慮找人給你做做心裏輔導。”


    “不用呀!”巫芸想到那些小樹苗帶給她的新體驗,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我現在很好,即使再多一些時候,我也能夠承受。”她越過教授的肩頭,就象看到了窗外的那些樹都在朝她微笑,心想,“有了它們,自己的人生一定不會寂寞,倒是很期待它們成長起來的樣子。”


    “我已經將人造太陽項目的專利賣給你師兄了。”鍾教授平靜地說道,就象在說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情,“以前我期望他能夠在學術上有所建樹,教導了他所有學術上的知識,結果他卻轉了行。”他唉聲歎氣地說道:“可惜了他一身的聰明才智。”


    “是薑師兄嗎?”


    “是的,薑白萬。”鍾教授憤憤不平的說道:“他這個名字就取錯了,完全是鑽到錢眼裏的名字,白萬,百萬,不如叫億萬好了。”


    “其實,我覺得他也不錯啊!”巫芸心想。隻是這話卻不敢對教授講。她師兄薑白萬,是教授的得意門生,深得教授的賞識,自他拜入門下之後,教授立即就如獲至寶,將自己掌握的知識傾囊相授。可是薑白萬在學習一段時間之後。卻突然轉變了學習方向,丟棄了專業,一心一意從事起經商來,將教授差點活活氣死。


    不過這個薑師兄,還真是一個經商的奇才,也不知他怎麽經營的,隻是用了短短的幾年,就積累起了巨額的財富。可是不管他擁有多少財富,在教授的眼中隻如糞土,他常常歎道:“幾億幾十億的財富,就能蒙蔽一個人的眼睛,是這青天瞎了眼,還是這個世界本身就是畸形的。巨額的財富對於一個人來說,有何意義?每天抱著黃金啃,又能吃下幾斤幾兩?”下麵是他後來對巫芸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一個人的理想,可以有無數種,除了追求金錢之外,我認為都是偉大的!”


    薑白萬跟鍾教授學了幾年,基本上已經能夠出師了。可就在這節骨眼上,他卻棄學經商。這中間發生了什麽事情,她並不了解,她是在薑師兄走了之後,才跟隨教授的。現在薑白萬迴過頭來買教授的專利,他的葫蘆裏究竟賣的什麽藥,巫芸想不明白。“以後總有弄清楚的一天吧!”她想。既然他買了教授的專利,以後,肯定會有很多的交道需要打。


    想過了薑師兄之後,她又想到了方析興,也不知他現在怎麽樣了,當她拿到電話,卻發現除了一些公務信息之外,並沒有其他消息傳來,她失望地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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