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析興從祈從軍的辦公室裏走出來,明麵上,身份已經從公務員變為了普通人;實際上,那根從祈從軍手裏伸出的權力之繩,還牢牢的栓在他的身上,這輩子看來都無法掙脫。


    在通過網絡辦理入職手續的時候,李苒薦在裝點得非常清新的網絡辦公室裏接待了他。


    “我還以為你真的需要一個月才能來呢!”李苒薦笑著說道:“早知你來得這麽快,青木星上的事情,就應該安排你去。現在,我已經安排其他人跟進了。”她很不好意思地說道:“由於你不帶項目,所以當初答應你的編輯一事,也隻能作罷,你隻能從最初級的見習記者做起。”她試探著問道:“不知你,是否願意?”


    或許是在行政單位呆久了,此時的方析興在李苒薦的麵前,比起前幾天顯得有些拘束。大概是因為他們兩人的關係從當時的平等關係,變成了有可能的上下級關係。這種微妙的變化,會對人的潛意識形成影響,從而影響到形為。李苒薦深悉其中的原理,卻並不說破。


    “願意!”方析興點頭道:“我對於輿情社的情況,其實並不了解,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我以為,從當見習記者開始,對我來說是最好的鍛煉。”


    “你到輿情社,”李苒薦好奇的問道:“最初的夢想是什麽?”方析興說道:“當一個知名的編輯。”李苒薦笑道:“每一個知名的編輯,都是從最基本的事情做起的。通過這麽多年的觀察。”她十指相棚,放到胸前,很是感概的說道:“我認為,當編輯必須得有一個重要的特質——精力充沛。”她看著方析興笑問道:“不知道你是否也具有這樣的特質?”


    “我的精力還算可以。”方析興一改過去猶豫不決的做法,立即說道:“我相信我有精力和能力勝任編輯的工作。”


    “我期待你的表現。”李苒薦認真地說道:“你實習一段時間之後,我們就都能知道你是否適合這個職業了。”


    方析興說道:“我願意試試。”李苒薦點點頭,在電腦上操作了幾下,說道:“我已經批準你的申請,你現在已經正式成為我社的見習職員。恭喜你!”方析興笑道:“謝謝社長。”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突然心血來潮的問了一句,“不知社長您是否還在海螺星,今天有沒有空?”


    “我還在海螺星。”李苒薦笑道:“你的意思是?”方析興說道:“如果不嫌冒昧,我想請社長嚐一嚐海螺星的特色餐飲。”李苒薦本想拒絕,因為明天她就要離開海螺星,迴虎尾星去了。不過她立即就想到了梁星渝,心裏突然冒出一個想法,心道:何不讓他倆認識一下呢,他們在一顆星球上,如果能夠互相幫助,對星渝來說,或許是一個非常好的事情。


    “我能帶朋友來嗎?”李苒薦笑著說道:“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孩。”方析興說道:“歡迎之極,隻有一個嗎?”李苒薦說道:“帶一個人來,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哪還能多帶。”


    不一會兒之後,方析興就拿到了電子見習記者證。他看著記者證出了一會兒神。心裏一時間有些忐忑,不知以後的生活會怎麽樣,就象是一個有家的人,突然被趕出了家門,本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變成一切都得靠自己去打拚了。


    就在這時,視訊突然響了起來。方析興一看是祈從軍的,趕緊第一時間接通,問道:“頭兒!有什麽指示?”祈從軍語氣顯得很興奮,說道:“你今天邀請他們共進晚餐,不管他們提出任何要求,你都一概答應。”方析興一頭霧水,不知祈從軍是什麽意思,問道:“你知道他們會提出什麽問題?”祈從軍笑道:“我當然……,問這麽多做什麽,你按我的指示做就行。”


    斷開視訊,方析興的心情頓時一落千丈,剛拿到記者證的高興勁兒一下子,全都沒有了。從剛才與祈從軍的話語中,他知道自己的一言一行,全都在祈從軍的眼皮子底下,估計以後會更難受。早知道就不這麽躁動了,他有些懷念以前的生活起來,不管怎麽說,那種日子還算自由。雖然也會被監聽,但自己並不知道,也算是一種虛妄的幸福。


    晚餐訂在“北極螺旋”,這是一家在海螺星享譽盛名的大眾餐廳。餐廳裏的布置上,用了不少的紫色、粉藍色和粉紅色,看起來頗為浪漫。


    為了顯得莊重,方析興特意訂了一個包間,名字叫“未來”,裏麵有一張四人餐桌,擺了四個椅子,牆壁上有幾段話,寫著:“未來何時來,撫頦憑欄猜,神思遨遊天宙,試問星雲飛星,周天無處尋……”


    “我們來哪!”就在這時,門口傳來李苒薦熟悉的聲音。方析興轉頭,就見李苒薦已經邁進門來,在她的身邊,傍著一個滿臉溫柔的女子。


    “她叫梁星渝。”李苒薦介紹道:“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明天就要走了,本來安排今天晚上跟她一起的,誰知你也請客。那我就兩邊都不得罪,陪你們倆人一起過吧。”


    “社長英明!”方析興讚了一聲,又殷勤地為梁星渝拉開椅子,說道:“有美女作伴,那是三生修來的福分。”梁星渝說道:“就你會說話,薦姐姐是大美女,我是醜八怪。”方析興笑道:“如果你是醜八怪,那我都沒有顏麵活在這個世上了。”


    正好此時,服務機器人送來菜單,幾人各自點了餐。李苒薦看了看大家點的菜,抿嘴一笑道:“主人家真小氣,晚餐怎麽可以無酒?”方析興笑道:“我帶有酒。”他起身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瓶白酒,在她們的眼前晃了晃,說道:“純糧酒,52度,口感超讚。”


    “52度的白酒啊!”李苒薦愉快的笑道:“看來你是作了充分準備的。”方析興笑道:“如此說來,我得到的信息沒錯,社長喜歡就好。”


    “我不喝白酒!”梁星渝看著方析興手中的白酒,有些害怕的縮了縮脖子,搖了搖頭,說道:“你們喝吧。”


    “我這裏還有紅酒!”方析興笑了笑,將白酒放在桌子上,變魔術般又從包裏拿出一瓶紅酒。說道:“這瓶雖然不是什麽有名的酒,但據我所知,喝過之後稱讚的人很多,都說這酒的味道不比任何名酒差。”


    “晚餐就是不吃。”李苒薦讚歎的說道:“有這瓶酒擺在這裏,我都感到很滿足了。”梁星渝看著紅酒,再看看李苒薦,知道這酒是必須喝了,說道:“算了,我還是跟你們喝白酒吧。”


    晚餐過半,幾人幾杯白酒下肚,酒勁上來,氣氛變得熱烈起來。


    李苒薦結束上一個話題,向方析興問道:“你玩西宿星空裏的遊戲嗎?”方析興搖了搖頭,說道:“以前因為工作的關係,我們的權限受限,不能玩。現在應該可以玩了。”李苒薦點了點頭,說道:“太好了,那我就冒昧的給你介紹一下,我這位妹妹對玩遊戲,可是有很大的興趣。”梁星渝臉上一紅,心道:她不說我玩得差,隻說我有興趣,難道想找這個人跟我一起玩?


    方析興偏頭看去,柔和的燈光下,梁星渝的臉上染著淡淡的紅暈,兩道彎彎的眉毛,就似天邊淡淡的星雲,一雙大大的眼睛,好似蘊含著無數深空的奧秘。心道:“真是一個越看越美的女子,太令人心動了,如果能夠與她朝朝暮暮呆在一起,付出再多也願意。”


    李苒薦拉過梁星渝的手,親密的握了握,說道:“可是我這個妹妹,隻是喜歡玩,卻玩而不得其法。”他看著方析興問道:“不知你願不願意幫幫忙,帶她一起玩。”方析興突然想到下午的時候,祈從軍的那一通電話,隻覺得當頭一盆冷水沷了下來,心道:“如果這件事情,都在祈從軍的預料之中,那自己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不過,他轉念一想,又知道這件事情,不管願不願意,自己都必須接受。說道:“願意,當然願意,跟美女一起玩遊戲,死都願意。”


    “不要你死。”李苒薦星眼變成兩道彎月,笑道:“隻要你耐心點,一直陪她玩下去,直到她不想玩。”方析興趁著酒興,想也沒有想,就滿口答應,說道:“沒問題,可是我怕自己玩不好,到時反而拖累了她。”李苒薦道:“沒關係,我相信,你玩得再差,也不可能比她玩得更差。”


    晚餐結束之後,三人都有些微醺。李苒薦與梁星渝一起,方析興單獨成行。看著旋轉遠逝的燈光,方析興的酒意上頭,頭腦裏暈乎乎一片,隻覺得自己的人生越來越象一場夢了。


    迴到宿舍。進入遊戲房,看到設備上都有了灰塵,方析興自嘲的笑了笑,心道:“原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玩遊戲了啊。”信息分析局是一個非常奇特的機關,裏麵的人員由於工作的原因,會掌握很多不為人知的秘密,這些秘密如果運用得當,可以輕易獲得一些利益。


    方析興從事的分析,恰好是網遊信息方麵的,所以根據職務禁止條例,他不得以普通人的身份進入遊戲。其實他從事的隻是對網遊人員信息的分析,並不是具體的遊戲數據分析,將他禁止,實在是很冤枉,因為兩者是完全不同的東西。可是規則就是規則,他也沒地方申冤去。


    拿過一塊帕子,隨意抹了抹灰,方析興便進入了西宿星空。立即就發現自己的人員屬性由原來的行政職員,變成了普通人。功能禁止中的遊戲功能已從灰色,變成了可選擇的綠色。


    他走出房間,來到了聖十字大街上。


    就如名字一樣,西宿星空中的聖十字大街是由兩條橫貫東西的街道組成,據說其原型是聖十字星的聖十字大街,街邊所有著名商鋪,都是聖十字大街實體店的具現,唯一不同的,是聖十字大街的寬度和人流量,都是現實中的無數倍。


    隨著人們對西宿星空的熟悉,大家都發現了一個事實。西宿星空的生活世界,其實就是將西宿星圈中所有行星上的有名街道和建築,攤開集合在了一個平整的水平麵上。每一個人都能通過遊戲設備,從世界各地來到這些街道上,遊覽購物。


    這裏有一個非常有趣的地方,因為每一顆星球的距離不同,每個人在西宿星空中的時差是不同的,你在街道上看到的人,有可能是昨天的,前天的,幾天前的……,也可能是明天的,後天的,幾天後的……。


    方析興站在聖十字大街的街邊,看到比現實寬大了無數倍的街道,以及街道上行走的人頭海洋,覺得自己的這一步走得太對了,自己或許早就該辭職當一個普通人。此時,一望無際的人海,舉著各種標語從聖十字大街的街道上走過,就如秋日的海潮,一浪高過一浪,不斷地湧向前方。方析興隨意看了看,隻見近處的幾塊標語上,寫著:“要工作,要生活!”“讓機器人見鬼去!”“打倒聯盟,重定星序!”……


    旁邊有人歎道:“作孽啊,自從人類發明了機器人以來,大量的人類工作已經被代替。好多人想工作都想瘋了。”方析興轉頭看去,隻見離他幾步遠的地方,站著兩個年紀相仿的中年人,其中一人頭發有些花白,臉上線條分明,另一個人矮他半個頭,一臉福相。


    “雖然不工作。”矮個的人說道:“但大家都能得到生活保障。有的是時間玩遊戲,有的是時間旅遊……何樂而不為呢?”


    “怎麽樂得起來?”高個的人說道:“人類的天性,就是不滿足。特別是在不為一日三餐煩惱,生命又增加到一百八十歲之後。據我所知:有無數的人,他們根本無所適從現在的生活方式,每天雖然有大把的時間,但很多的時候他們思考的事,是自己要如何找到一件有意義的事情……度過明天。”


    “哈哈哈哈!這種說法太逗了。”矮個的人大笑道:“據說,有人已經找到了解決方案。”他背轉身子,靠在欄杆上,說道:“不是有社會學家提出,讓每個人類都從事一份工作,使得生活更有意義嗎。而且這樣的提法,得到了很多人的同意。”他感歎道:“人類啊!從來沒有象今天一樣,渴望得到一份工作,以打發無聊的時間!”


    “哪有那麽容易?”高個的人說道:“過往的曆史發展過程中,人類的很多工作已經由機器人完成,現在要想重新讓人類工作,談何容易。技能培訓、人員的工資,以及人工作業的不穩定性,將會使企業主損失一大筆錢。”他搖了搖頭,說道:“如果我是企業主,也肯定不會同意。所以,這個議題雖然提出來很久了,但卻並沒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執行。”


    方析興心道:他們分析得很對,人們想要工作真的很難,可是人不工作,便會有大把的時間無事可做。於是,很多的人就幹脆選擇每天到聖十字街來遊行,以這樣的方式打發時間。久而久之,竟成了一道風景線。為了這事,係統還將街道擴大到了現在的程度,以便讓更多人加入到遊行的隊伍之中來。


    方析興抬頭看了看衝天而起的高樓大廈,和上麵懸掛著的無數商店招牌,心裏暗歎了一聲。


    這些大廈雖然外表與現實世界的建築相同,但其內部空間卻可以無限延展。與現實世界比起來,其內部格局是完全不同的,人們能夠實現在現實之中,由於地勢受限而不能完成的很多事,比如說:將盡可能多的商品,擺放到一間房子裏。


    在西宿星空的生活區,每個人都有一個在現實世界中不具有的能力,瞬移。隻要心念一動,就可以飛到任何入口,進入商業店鋪,選擇商品,完成交易。之後,現實世界將使用另外一套物流係統,將物品送到人們的手中。


    方析興將目光再抬高一些,就看到了天空上的那個巨如銀河的旋渦,那是分隔“西宿星空”生活區與遊戲區的空間門,進入那道門,便是西宿星空最大的世界——遊戲世界,他心念一動,身體瞬間穿越了時空,來到門前,心道:“遊戲,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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