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處?哪三處?”劉警官看了一眼黃承澤,顯然也不覺得他會在查案中有這麽大的疏漏。


    我對劉警官的反應並不意外,走到車門前,道:“三處,指的是車的三個不同部位。我先來說第一處,車內的情況,首先看屍體的形狀,屍體下半身蜷縮,而胸部以上卻是前傾,這是一個很不規則的扭曲形狀……”


    黃承澤聞言,嗤之以鼻的一笑,指著我對眾人道:“瞧瞧,我說什麽,一個外行在這瞎叨叨耽誤時間。”說到這,黃承澤用很是輕蔑的眼神看著我,道:“死者是怎麽死的,是被燒死的,人被燒死時,從掙紮到扭曲蜷縮,都是本能反應,不僅人,任何動物被活活燒死,都會出現這樣的反應。”


    說完,黃承澤一臉邀功得瑟的看向段蘭芝,見段蘭芝沒有理會,便有把臉對向了我,神情充滿了挑釁。


    我對黃承澤的言行並不感到意外,從容一笑:“你說的不錯,和兇手想的是一樣的。”


    黃承澤眉毛一挑:“你什麽意思?”


    “我意思想法不錯,但是卻有很大且正常人一聽就明白的疏忽。”我笑著說。


    “危言聳聽!”黃承澤冷笑道。


    我搖了搖頭,沒再理會黃承澤,而是問段蘭芝:“親愛的,你說,一般被燒死的人,是在被火燒成炭以後斷氣的,還是在之前?”


    段蘭芝好不容易恢複白皙的臉龐,被我這有些突如其來的親密稱唿又燒紅了,不過想起我的問題,她還是恢複了些許理智:“那要看火災的環境,在建築裏,大多是被煙嗆死,而在這種車裏,因為高溫,玻璃被炸碎,基本沒有被嗆死的可能性。”


    “不,小段。”劉警官突然開口提醒道:“你錯了,你忽略了這個車是一輛垃圾車,所以氣味一樣會嗆人,而且由於車體的關係,死者一定是在渾身被燒爛之前斷氣,因為車體框架傳來的燙痛感會導致神經麻痹,休克,心率猛變,從而死亡。簡單的說,就是疼死。”


    段蘭芝恍然大悟的點了點頭:“所以……”


    “所以如果死者的死因真的是因為這起車禍,那就有幾乎肯定的可能,他是在身體被燒的炭化之前斷氣的,而若是如此,他死後的姿勢就很是耐人尋味了。”我說reads();。


    段蘭芝一臉的迷茫:“我不明白。”


    我勾嘴笑了笑:“這點你不明白不奇怪,等我說完你就理解了,死者如果是被嗆死的,他會在死前下意識的拚命握住自己的喉嚨,用手捂住自己的嘴,身體不會蜷縮,反而會盡可能的伸張,這也是本能反應,就像黃警官剛才說的那樣。”我說到這,給黃承澤迴敬了一個眼神,他似乎意識到我說到了點子上,隻是冷哼了一聲,便是把頭扭到一旁。


    我繼續說:“另一種可能,就是說他是被燙的疼死,而如果他是被疼死,會是一個什麽造型呢?”


    段蘭芝眼睛一亮:“會下意識的蹲下身子,捂住自己的腦袋?”


    我給段蘭芝投去了一個讚賞的表情:“不錯,正是這樣,這仍然是一個本能動作。那麽,我要問問各位,為什麽死者的屍體完全不是這兩個動作,而是下半身蜷縮在方向盤上,而上半身前傾,雙臂擋腹部,這是什麽原因呢?”


    黃承澤眉毛一挑:“哦,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他又不是被燒成炭前斷氣了,而是之後?”


    我根本不理他,而是看向了蕭師父,蕭師父略作思索,道:“不,不要說炭化了,就算是大麵積燒傷,也不可能做出扭曲的動作,所以肯定是在大麵積燒傷前以這種姿態身亡的。”


    蕭師父說到這裏,仿佛突然來了靈感一般,從我手裏拿來手電,向屍體上照去。


    而黃承澤,不出所料,露出了嘲諷神色,仿佛在說:“小清潔工是個吹牛皮的,現在老清潔工也來吹牛皮,看來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啊!”蕭師父果然是經驗豐富,很快就發現了異常,道:“是了,如果死者在斷氣前身體已經被燒傷,那麽他在最後的掙紮時,被燒傷的皮上組織會掉落一些痕跡,而這個屍體腳下卻是空空如也,這說明死者的斷氣時間是在被燒傷以前,甚至距離身體被燒還有一段過程。他擺出這樣的造型,似乎是一種本能的絕望,對於外麵的熊熊火焰,他已經無力去管了,他這個姿勢,仿佛是肚子疼?”


    我點了點頭,肯定了蕭師父的說法:“沒錯,就是肚子疼,甚至這個肚子疼可能是他的主要死因。”


    “嗬,我明白了,二位的意思,這位開著車路過這裏,突然哎呀一聲大姨媽來了,他下意識的就用手捂肚子,結果手就脫離方向盤了,最後嘭的一聲撞樹上了,他很疼很疼,很是絕望,疼不死我,上帝啊,幹脆炸死我吧,於是上帝滿足了他的要求?”黃承澤打趣道。


    “小黃同誌,命案現場怎麽那麽不嚴肅?”劉警官豎起眉毛訓斥道。


    而黃承澤似乎被劉警官訓斥過一次以後,膽子大了許多,並沒有馬上閉嘴,而是以一種自認為很幽默詼諧的口吻說:“如果二位真這麽想,那麽我非常抱歉,不得不將不幸的消息告訴你們,雖然車子被燒的不成樣子,但是根據現場有限的資源,我們還是第一時間就確定了死者的身份,是附近廢品迴收站的工作人員,42歲,男性,因此不會來大姨媽。”


    蕭師父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又被黃承澤擺手打斷:“如果二位覺得死者的捂腹動作也許因為什麽腸胃疾病,那麽我還得告訴二位一個不幸的消息,秉著全麵、細心的職業素養,我們第一時間調取了此人的健康檔案已經其家人的健康檔案,並未發現有腸胃方麵的疾病。”


    黃承澤說完,很是得意的用右手捏了捏領帶,似乎是在說,看我們怎麽應對。


    我來到黃承澤麵前,卻是看也不看他一眼,用眼神看著車廂內被燒黑的屍體,一字一頓道:“誰告訴你腹痛的原因一定是疾病或是生理?誰又告訴你,屍體一定是那個車主,那個42歲的男人?”


    我的這句話,雖然可以看作是對黃承澤一而再再而三挑釁的一種迴擊,但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這個人向來不做無的放矢的事情,除非是自己反複確定的判斷,才會這樣說出來,而在場的,除了黃承澤,似乎都對我比較了解reads();。


    於是,在場幾人紛紛是身子一震。


    那個法醫推了推眼鏡:“的確疏忽了,我在工作前確實看到過類似安利,發生在韓國,兇手將被害人毒死,但是因為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是搞化學的,而被害人和自己關係匪淺,擔心自己被懷疑,於是殺了被害人後,偽造了一起家庭瓦斯泄露失火意外,而屍體因為在火源的最中心,所以屍體被燒成了黑炭,無法做更詳細的屍檢,所以把韓國警方一瞞就是十二年。”


    黃承澤從強烈的難以置信中,慌忙的恢複了過來,有些不服氣,便是道:“切,這能說明什麽?說明這不是自殺,而是謀殺?而兇手,就是得到了韓國那個兇手的真傳?”


    我知道,黃承澤這句話看似在反駁法醫對我認可的那句話,實際上卻是對我說的。


    “這個家夥什麽學校畢業的?”我指著黃承澤,問段蘭芝。


    “我們學校畢業的,畢業以後還去東瀛的京本司法大學進修了兩年。”段蘭芝迴答道。


    黃承澤頗為得意的點了點頭,不知道是因為段蘭芝對他學曆的了解,還是他本身對於自己學曆能帶來高人一等的感覺而感到滿意。


    “哦。”我點了點頭,神情卻是表現的更加疑惑:“那就奇怪了,他怎麽連他們國家最著名的傳奇偵探——本崗杜邦都不知道?”


    “誰說我不知道!本崗杜邦是東瀛最著名的傳奇偵探,活躍於1980年至1993年之間,因為特別擅長偵破情殺案件,曾被廣大東瀛國民稱唿為情愛の眼……”黃承澤說到這裏,突然覺得周圍的氣氛有些不對勁,環顧四周,卻發現周圍的人都以一種異樣的目光看著自己。


    難道自己說錯了什麽話,黃承澤仔細的將自己剛剛說出的話在心中重新咀嚼了一遍,並沒有發現任何的問題,接著,他又把他說這句話前我的話在心裏過了一遍,瞬間是麵色大變,對我怒喝道:“臭小子,你敢耍我!”


    我說的那句話,的確暗藏玄機,暗指他是東瀛人。


    而他應了我的話,似乎就是同意自己是東瀛人。


    “住手!”劉警官擋在了黃承澤的麵前,阻止他擼起袖子向我走來的架勢,對他訓斥道:“一個公務人員,還是刑警隊副隊長,怎麽跟土匪似的,君子動口不動手,知道嗎?”


    這一下,黃承澤對我的怨恨就更深了,從他此時看我的眼神中就可以看出。


    “雖然我不喜歡東瀛鬼子那一套,也不太喜歡本崗杜邦本人對於一些案件過於理性的處理,對於一些案子想起自己童年又變得特別感性。”我頓了頓,看向黃承澤:“但是他的一句話,我一直很讚同。一個案件哪怕有一百個疑點,哪怕這一百個疑點都相互矛盾,也不要去急著下結論,作總結,因為這樣或許你會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耐下心來,當你找到第一百零一個疑點的時候,或許就會出現一條名為合理的繩索,把前麵的一百個疑點都連接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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