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久久不說話,不免有些尷尬,還在說笑的人意識到不對,也停止了交談,氣氛一下變得沉悶起來,皇後隻好打圓場,道:“陛下,藍貴人擅南原舞,穿著蒙達的長袍確有不便,還是下次再叫她獻舞吧。”


    皇帝的目光還停留在藍柳清身上,平日裏她穿南原服飾,露胳膊露腳踝,還露腰線,人也不分份,總想勾引他,那時侯他尚能不動聲色,看她自以為是的表演。而今晚,她穿著蒙達的長袍,從脖子到腳都遮得嚴嚴實實,雖然也對他笑,那笑容卻是平淡疏離,也不知為什麽,他卻比任何時侯都想要她,想撕碎她的長袍,想讓她臣服在身下,狠狠蹂躪……


    皇後親自為他添了酒,柔聲道,“陛下,喝酒。”


    皇帝端起酒杯一口飲盡,心裏冷哼,不過又是她欲擒故縱的把戲,他的神情晦暗不明,嘴角挑了一絲沒有溫度的淡笑,“朕還沒見過藍貴人穿我蒙達的長袍跳舞,想必會是另外一番風韻,藍貴人,賞個臉吧。”


    眾人皆是一驚,聽皇帝這口吻,今天這場舞跳也得跳,不跳也得跳。


    皇後沒說話,倒是華妃催促了一句,“藍貴人,陛下發了話,趕緊的,別讓陛下久等。”


    藍柳清嘴角的笑意慢慢綻開,恭聲行了禮,對樂師那邊點了點頭,意思是隨意給支曲子就行。


    樂聲在半空飄揚,美人在月下起舞,隻是那身長袍確實礙事,顯不出南原舞蹈特有的靈動和飄逸,盡管藍柳清跳得一絲不苟,眾人卻看得有幾分不自在,隻有皇帝眼神專注,看得津津有味。


    這邊發生的事情,秦典在那頭聽得一清二楚,但他的目光半寸都沒有移過去,跟木頭樁子似的杵著,和他並肩站著的侍衛倒是瞟了一眼,小聲說,“藍貴人跳得真好看。”


    秦典沒說話,冰冷的目光在他臉上戳了一下,侍衛立刻低下頭,不敢再吭聲了。


    秦典到這一刻腦子還是懵的,在月光下起舞的仙子,成了皇帝的藍貴人,這個事實猝不及防的壓垮了他。一整天,他不敢直視皇帝,生怕皇帝會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來,也不敢看藍柳清,怕那個妖精再對他使什麽妖術,令他當眾出醜。他想遠遠離開,來換取片刻的安寧,卻又不敢離開,患得患失中,背上的冷汗冒了一層又一層,悶在軟胄中,粘稠虛冷,讓人難受。


    他像活在幻境中,總有人在他耳邊問:你要斬妖除魔嗎?要嗎?咯咯咯……


    那句話加上一串銀鈴般的笑聲,不斷的在他耳中循環,有如魔音。


    飛旋著的藍貴人因為踩著袍邊摔在了地上,樂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對一個舞藝高超的舞姬來為說,這樣低級的錯誤簡直太可笑,沒有人說話,大家都靜默的看著倒地的藍柳清,以為她會羞憤,會臉紅,會窘到不敢抬頭,誰料她隻是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若無其事的對皇帝說,“臣妾說了這身袍子礙事,瞧,還真給絆著了。”


    昆清瓏坐在那裏,麵無表情,端著酒杯的手卻暗暗用了力,差點捏碎了那隻小巧的瓷杯,以為他看不出來嗎?她是故意的,因為不想跳,所以找了個借口,大庭廣眾下還讓他無法反駁,心頭的火蹭蹭往上冒,欲擒故縱,又是欲擒故縱,說到底還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這個該死的女人,她必須要得到懲法!


    他按捺住勃發的怒意,淡淡道,“那就下次換了衣裳再跳,下去吧。”


    看熱鬧的眾人不免鬆了一口氣,藍柳清摔倒在地,皇帝卻連虛情假意的關心都沒有,看來藍貴人想要重新獲得寵愛沒那麽容易。


    這件事顯然影響了皇帝的興致,臉色漸漸沉下來,對圍在邊上的女人也懶得再應付,皇後瞅準機會趕人,後妃們還有些戀戀不舍,用滿含眷戀的目光看著皇帝,但先前還算溫存的皇帝已經看不到她們的存在,後妃們隻好怏怏的迴到桌子邊,卻無一不懷揣微小希望。


    陛下剛才對我笑得最多。


    陛下喝了我的酒。


    陛下誇我的香露好聞。


    陛下摸了我的手。


    陛下看我的眼神別有深意。


    陛下……


    每年的這個夜晚,後妃們都會做同樣的夢,到第二天早上起來,發現什麽都沒有發生,這個夢才會破滅,但也不會太沮喪,因為年年如此,她們都已經習慣了。


    皇帝走了,熱鬧的場麵瞬間冷清起來,藍柳清站在人群裏行禮恭送,再抬頭時,目光追尋的卻是緊跟在皇帝後麵的那個身影。


    送走了皇帝,皇後也不願意再呆下去,帶著她的侍從侍女準備迴宮,眾人又是一通行禮恭送,皇後臨走前,別有深意的看了藍柳清一眼,說,“本宮沒看出來,你膽子倒不小。”敢當眾跟皇帝做對,倒是令她挺意外。


    這話說得很淡,聽不出來是誇獎還是諷刺,藍柳清笑了笑,“謝娘娘誇獎。”


    迴到瑞陽殿,卓麗有些擔心,“主子,陛下走的時侯好像不太高興,您得有個心理準備才是。”


    德瑪卻不以為然,“陛下若是不高興,當場就發火了,沒發火,說明陛下沒往心裏去。”


    藍柳清的注意力沒在昆清瓏身上,她隻想知道秦典知道她身份後,是什麽想法?那個呆子對皇帝太愚忠,她有點擔心自己拿捏不了他。


    秦典不及昆清瓏城俯深,容易對付,唯一令她擔心是他對皇帝的愚忠,那個呆子別想不開,自己跑去找皇帝請罪吧?


    她坐在妝台前,任德瑪解下頭上的珠釵,心裏琢磨著,今晚得去見秦典一麵,不再故弄玄虛,幹脆把話挑明了。


    正想著,聽到德瑪說,“主子,陛下親自點了主子跳舞,奴婢想著陛下定是沒有忘了主子,說不定今晚就會召主子過去呢。”


    藍柳清有些沒好氣,“壞的不靈好的靈,你可別給我添亂。”


    德瑪說,“奴婢怎麽是添亂呢,後宮的主子們誰不希望被陛下召傳啊!”


    話音剛落,卓麗就風風火火闖進來,“主子,快去迎駕,陛下已經到殿門口了。”


    藍柳清拿手指著德瑪點了幾下,想說什麽又沒說,跑出去迎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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