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因為韓敘說要一起去看幹娘。郭旭陽終於動用了一次領導的權利——這最後一天的工作就全部交給老孫夫婦。


    老孫不滿起來,“為什麽我要去工作,你卻可以逍遙自在?”


    郭旭陽才懶得裏她,“嗬嗬……誰讓你不撈個官當當呢?”


    氣得老孫直跺腳,隻得去找她老公撒嬌,“老公,她欺負我。”


    “沒關係啊,老婆,她也欺負我。”


    狼狽為奸。


    郭旭陽和韓敘驅車去往幹娘家。


    車子在平坦的大路上走了很久,這才拐進了一個胡同,路也不好,是破破爛爛的水泥路。


    已是到了c市的郊區了吧?


    車子在胡同裏龜爬,因為胡同裏時而有行人,絡繹不絕。


    大約二十分鍾後,車子在一所平房的院門前停下來。


    外麵能看見院子裏探出來的杏樹,黃燦燦的果子上還有誘人的紅暈。


    可是,也能看見,院子裏探出來的雜草。


    真的不像有人住的樣子!


    大門緊閉,可能已上了鎖。


    韓敘皺了皺眉頭,快步上前去敲門,嘴裏也喊:“幹娘,幹娘,幹娘您在家嗎?……幹娘,我是韓敘……”


    韓敘越敲越重,聲音越來越大,喊聲也越來越大……


    他的心中升騰起非常不好的預感。要快一點,快一點才行,他催著自己。


    可是,終究是白費力氣。


    他用力轉動了一下門把手,門是鎖著的。


    幹娘真的不在家。


    他匆忙地拿出手機,準備打給康馨,剛找到號碼,就見屏幕突然變成了來電的屏幕,手機顯示:康馨。


    他不等鈴聲響起,就接了起來。


    “康馨,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韓敘哥,快,快,快來c市的市醫院。”康馨帶著哭腔,急促地說,“娘,……娘她已經不行了,要見你。”


    韓敘的麵孔陡然變了顏色,本是自帶三分笑意的臉上,哪有半點笑意。


    他不知道怎麽掛了電話的,匆匆地,失魂落魄地走向了自己的車。


    郭旭陽攔住了他,“我來開車。”


    他這樣子,怎麽可能還可以再開車。


    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抖,身體也是吧?


    她不等他同意,開了車門,鑽進了駕駛室。


    他好像木偶一樣,走向了副駕駛,坐進去,關了車門,呆呆地看著前方出神。


    她快速地調整了座位和後視鏡等,啟動汽車,然後又開了導航,按照導航的提示去往c市的市醫院。


    “你別著急。我們會很快趕過去。”她說完,都覺得自己的話蒼白無力。


    “嗯。”


    “不著急,不著急。”她又重複了一遍,為了讓自己穩住心神認真開車。


    他也說“嗯”。


    他可能根本沒聽見她在說什麽吧?她認為。


    還是不要再說話吧,他應該需要安靜一會兒。


    車子到了醫院,剛剛停穩,他就竄了出去,飛奔向幹娘所在的病房。


    好像全然忘了她的存在。


    她從車裏下來,鎖了車,這才急匆匆地也跟了上去。


    直至醫院的走廊,她追趕上他,看見他的背影,又快速消失在視線內。


    她就更加加快了自己的腳步,追趕他。


    她什麽也不想,隻覺得那些人影恍恍惚惚得如同魅影一樣出現又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他趕到病房門前,這才駐了腳步,大口喘了幾口氣,這才輕輕地推門進去了。


    見康馨坐在病床前,默默地流著淚。


    走到進前,才發現幹娘早已枯瘦得不成人樣,塌陷的兩腮讓她看上去更加憔悴。被一床白色的被子蓋著,瘦小得像個七八歲的孩子。


    距離上一次見到她,已經一年多,沒有想到短短的一年多,那個慈祥的老人竟然被無情地病魔折磨成這個樣子。


    他的淚,不由自主地流了下來,默默地。


    “韓敘哥,”看見走進來,直勾勾地盯著病床打量的他,康馨站起來,哽咽著說,“終於,你終於來啦。我們本以為,……本以為還要等得更久。”


    他並沒有告知幹娘他來這裏出差的事情,本來是想等到郭旭陽工作結束,帶著她共同來看望她的。


    “沒事啦,沒事啦,我來了。”他走到她跟前,輕輕地拍著她的肩膀安慰她,也是在安慰自己吧。


    他覺得,這樣說,他自己就會感覺稍微好受一些。


    康馨撲進他地懷裏哭泣起來。


    為了不打擾病人休息,她的哭聲並不大。


    郭旭陽走進來的時候,看到了這一幕。


    她心裏有些酸澀,但是想到倆人雖然不是親兄妹,這些年勝似兄妹的感情,她怎麽可以這樣?


    她什麽都沒說,走過去看了看病人,悄聲問韓敘:“病人,……睡著了?”


    韓敘對康馨說:“不哭了,不哭了……”


    但是不哭了這幾個字什麽都解決不了,留不住病人的生命,也不能緩解她的病痛。


    康馨用力地點著頭,離開了他,坐在了一旁的一個空病床上。


    韓敘這才對郭旭陽說:“睡著了。”


    韓敘又轉向康馨,問:“怎麽,怎麽娘她,她突然就病了?”


    “不,不是,她早就病了。隻是發現得太遲啦。”康馨抽噎著,“開始做化療,可是最終人也越來越憔悴,最後……最後就成這個樣子啦。”


    “前段時間,在b市遇見你,我們就是去作化療的,我隻是抽空接個戲!”這個時候的康馨已經平和了很多,低著頭,默默地流淚,“自從爹去世後,她的狀態一直不太好。”


    康馨好像不想再說什麽,低著頭,掰著自己的手指,那美麗的麵龐全部被垂下去的頭發所遮擋,看不見她的表情。


    韓敘歎了口氣,也沒說什麽。


    郭旭陽走過去,用手輕輕地勾住了他的手指,她想安慰他。


    可是,他掙開了。他拒絕了她的心意,並走到病床前,握住了病人那枯瘦枯瘦的手。


    郭旭陽發現病人在安靜的睡著,便識趣地走到了病房的窗前,把空間就給這位母親,這對兄妹。


    此刻,她是個外人。


    說什麽,做什麽都是多餘。


    她看著康馨坐在他的旁邊,也拉著病人的手。


    他們默默的。


    她也默默的。


    一個病房,兩個世界。


    她被隔絕在他們的世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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